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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開始了,他像在家那樣,穿著單薄的毛衣,懶洋洋地窩在座椅裡。

金黃香脆的薯條很好吃。

大熒幕上的電影也足夠爛。

可能是因為太爛了,邏輯詭異,劇情離奇,池雪焰反而看得頗為專心,想看看接下來的情節還能多天馬行空,一時間都忘記了欣賞同伴的反應。

直到一個過分離譜的情節突然上演,驚得他連手裡的薯條都掉了。

它輕輕落在地上。

池雪焰下意識低頭去看,視線隨之流轉,恰好對上賀橋的目光。

賀橋也正望過來。

應該是因為被他弄出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影廳昏暗的光線,藏起了那雙眼眸裡濃鬱的情緒。

池雪焰重新拿起一根薯條,開始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這片子真的夠爛,要是你不想看了,我們可以提前離場。”

“不用。”賀橋說,“我很想看。”

他的語氣格外認真。

池雪焰又對他刮目相看了一次:“看爛片還挺有趣吧?”

“對,很特彆。”

看來以後的爛片共賞環節,可以繼續叫上賀橋。

雖然賀橋的反應比較平淡,沒有其他親朋好友那麼戲劇化,看得無聊時,隻是望著薯條掉落的方向走神而已。

但他會跟池雪焰聊一些不著邊際的天。

這是池雪焰喜歡的不著調。

兩人的薯條桶都空了一半的時候,賀橋問:“為什麼買薯條,而不是買爆米花?”

“因為我覺得這個片子跟爆米花不搭。”池雪焰說,“比如愛情片好像就更適合甜食。”

話音落下,他們幾乎同時想起那天在車後座,當著司機的麵聊起的生活片段。

韓真真和池中原把一部愛情喜劇不厭其煩地看了七遍,因為覺得看那部電影時吃爆米花最香。

第七次看時,吃的是焦糖味。

兩人對視一眼,看見彼此眼中正回憶起同一件瑣事的笑意。

池雪焰發出一聲感歎:“忽然有一點想吃焦糖味的爆米花了。”

但這家影院隻賣原味爆米花,而且大銀幕上播放的也不是愛情喜劇。

賀橋又問:“看那部愛情片時,真的很適合吃爆米花嗎?”

“不知道,以前我不覺得,可能沒太在意。”池雪焰很隨意地邀請他,“等有空再看一次,要一起嗎?”

賀橋輕輕頷首:“我會買好不同口味的爆米花。”

聽他這樣說,池雪焰忍不住笑了。

平日裡一本正經的賀橋,這會兒好像真的很想吃甜食。

手邊放著薯條,卻一直心心念念著爆米花。

所以池雪焰側過身,在風衣口袋裡找著些什麼,隨即轉頭看賀橋。

“伸手。”他說,“沒有爆米花,給你一顆糖吧。”

他是會隨身帶糖的牙醫。

賀橋依言攤開手,曾在那裡縱橫交錯的傷疤已幾乎不可見。

在幽微閃爍的銀幕光裡,沒有穿白大褂的牙醫笑著將一顆水果糖放進他的掌心。

指尖輕輕掠過皮膚表麵,這次沒有停留,毛衣上蓄滿柔軟的褶痕,光影變幻中不知來處的風。

降落在手心的糖是溫熱的。

味道很甜。

電影結束了,影廳裡重新亮起燈光。

兩個小時那麼短。

賀橋看著池雪焰自己抱起風衣,利落地穿上,起身朝外走去,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

臨近夜間,趁著周末來電影院的觀眾漸漸變多了。

人群中,池雪焰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他轉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在不遠處朝偶遇的他招了招手。

是一個參加過婚禮的熟人。

池雪焰回應對方的招呼,同時望向身邊的賀橋。

吃光的薯條桶已經丟棄,彼此兩手空空,略有距離的並肩。

所以他朝賀橋走近了一步,主動牽住對方的手,順便解釋原因:“我朋友。”

池雪焰同他在外人麵前牽過許多次手,早就習慣了,很多時候還是異常親昵的十指相扣。

今天卻不太一樣。

賀橋的手心很熱,隱隱有些緊繃。

指尖沒有自然而然的交錯,隻是略顯笨拙地牽在一起,連腳步仿佛都停滯了片刻。

像第一次牽手的青澀學生。

“還沒回過神來麼?”池雪焰挑了挑眉,“第一次看這樣的電影?”

他以為賀橋仍沉浸在那部很爛的電影裡,沒有收回思緒,所以反應很慢。

賀橋注視著他,手指似乎極輕微地加重了一點力道,徘徊在另一抹體溫的邊緣。

他低聲承認。

“嗯,第一次看這樣的電影。”

第三十二章

原來是第一次看這種電影。

池雪焰頓時了然。

不誇張地說, 剛才這部電影荒誕離奇的程度可以排入他看過的爛片前三名,稱得上是爛到令人發指,多少帶了一點精神衝擊。

所以在看完後陷入短暫的神情恍惚, 十分正常。

畢竟連後排那一對把恐怖片當談戀愛背景音的情侶都忍不住了,在中途腳步飛快頭也不回地離場。

整個影廳隻剩下正中央的他們倆。

賀橋竟然能淡定地堅持到最後,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雖然現在變得心不在焉。

池雪焰思考了幾秒鐘,語帶調侃道:“希望你不會因此對恐怖片喪失信心。”

這可是他的一大愛好,經常在家裡看。

跟朋友一起看, 會比自己看更有趣一些。

池雪焰很隨意地加重了指尖的力道,輕輕握了握對方的手指, 提醒他回神。

另一抹體溫好像更加緊繃了。

賀橋輕聲回答道:“不會。”

不過在這一刻, 池雪焰注意到的卻是其他的事。

他的手指觸到了一份淡淡的涼意, 來自於一種圓潤的表麵。

賀橋戴著婚戒。

是戒麵上刻著雪花的那一枚。

池雪焰有一點意外。

今天是周末, 他沒有戴。

其實平時也不怎麼戴,因為牙醫工作的關係, 上班時還得摘下來, 經常戴上又取下,很麻煩。

隻有在父母麵前, 他會特意記得要戴上婚戒。

賀橋總是比他更細心縝密。

而且不會受到工作內容的影響。

池雪焰這樣想。

在電影院偶遇的朋友也有同伴,而且正要進場, 所以他跟朋友簡單打了個招呼,就與賀橋一起往外走。

一路上沒有交談,池雪焰回想著剛才稀奇古怪的影片情節,手指無意識地觸碰著那枚屬於賀橋的婚戒。

在外人麵前千篇一律的手牽手太無趣, 也容易尷尬, 這枚橫亙在彼此手掌之間的戒圈就顯得很好玩。

而且今天牽手的姿勢比較生疏, 沒有緊密的交纏。

池雪焰先觸到了戒身微微的棱角, 盛小月說過,這個設計的靈感來源於橋。

然後,他清晰地摸到了那片雪花的形狀。

這是一枚獨一無二的戒指。

被他當成了臨時的玩具,像無聊時撥弄的魔方。

原本冰涼的婚戒外沿,因而染上幾分柔軟的熱意。

直到走出商場,重新置身於秋風凜冽的街道上,池雪焰才乾脆地鬆開手,隨口評價道:“婚戒的做工真好。”

可過了好一會兒,身邊的人也沒有回答他。

池雪焰詫異地側眸望過去。

賀橋也恰好正看著他。

就像薯條落地時那樣。

兩道情緒截然不同的視線,在楓葉飄落時交彙。

池雪焰見他依舊有些出神的樣子,反射般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忍俊不禁道:“吃完飯回家後有事要忙嗎?要不要再看個恐怖片?”

“——特彆好看的那種。”╩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忽然又想再看一遍《SCALPEL》了。

這是他最喜歡的係列恐怖片,每年都會重溫,因此結識了不少朋友,包括王紹京。

這也是那天相親結束,池雪焰與賀橋分開後,在王紹京的酒吧裡看的電影。

他因此遇到了在人群裡埋頭算公式的陸斯翊。

現在想來,已經很遙遠了。

池雪焰覺得,自己應該會一直喜歡這部係列電影。

所以,理應搭配更喜歡的新記憶。

“好。”賀橋似乎終於回過神來,輕聲說,“沒有事要忙。”

意料之中的答案。

於是池雪焰笑著收回視線,同他一起前往餐廳。

秋日的馬路邊,兩道衣角在風中翻飛。

其實他不確定賀橋到底想不想看電影。

無論是下午的爛片還是晚上的好片。

池雪焰在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賀橋說的話是真是假。

反正,他會統一當作真話處理,這樣比較省心。

大概是出於那份沒有來由的信任。

而且,池雪焰了解自己的結婚對象,知道對方會在真正想要拒絕的時刻,不動聲色地表達出來。

他沒有拒絕看電影,至少證明不討厭做這件事。

神秘的穿書者賀橋身上有許多未解的謎題,所以對一些事,也許有著必須隱瞞或撒謊的理由。

池雪焰早就習慣了這一點。

無論如何,今天是他很喜歡的一天。

希望賀橋也是。

夜晚的客廳,燈光熄滅,隻有電視機閃爍的熒幕光。

畫麵中,一片幽暗的醫院大樓裡,身型肥胖的保安手裡捧著一紙袋爆米花,腋下夾著一個手電筒,慢吞吞地踱步巡邏。

電影裡氣氛緊張,明顯將有危險發生,沙發上的池雪焰卻神情輕鬆,隨手抱著靠枕。

等危險終於降臨,保安瞪大眼睛倒在了血泊裡,他才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柚子汁,對身邊的另一個觀眾道:“每到這時候,老王就會被大家丟過去的爆米花淹沒。”

賀橋聽得很專注:“他扮成保安嗎?”

“對,他說看來看去,自己還是最適合扮這個角色。”

“那你呢?”

“醫生,我習慣這身衣服了。”池雪焰說,“大部分人都會穿全新的白大褂來,還會帶上特製的道具手術刀。”

“手術刀?”

“嗯,就跟剛才劃過保安脖子的那把差不多。我也有一套,是塑料的。”

池雪焰本想去房間裡拿來給賀橋看,最近他一直住在這邊,很多東西都陸續搬過來了。

但他今晚又被軟綿綿的沙發俘獲,不想動彈。

所以,正要起身的他猶豫了一秒鐘,就決定放棄,最終隻是換了個姿勢。

沙發巾被輕輕扯動,不知不覺間,他離坐在身邊的賀橋更近了一點。

這是個懶洋洋的周末夜晚。

賀橋卻坐得很端正。

幾乎有點過分端正。

電影裡,凶手悄然離去,停車場地上的血跡漸漸流淌蔓延,大樓外開始飄零潔白的雪花,伴著甜蜜雀躍的配樂,一墜地就成了臟兮兮的黑。

在反差鮮明的色調裡,賀橋似乎對這部氣質特殊的經典恐怖片頗感興趣,問了池雪焰許多問題。

池雪焰全都回答得很認真。

“下次你可以一起過來玩。”他想了想,“不過今年快結束了,要等明年才會再辦聚會。”

秋天將到尾聲,今年剩下來的日子裡,還有一個很受年輕人喜愛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