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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安靜地走進浴室,花灑裡的水流傾瀉而下,轉眼間打濕顏色穠豔的頭發。

濕漉漉的水汽裡,他輕輕閉上眼睛。

明天來得那樣快。

距離婚禮隻剩下二十四小時。

窗明幾淨的新房客廳裡,堆滿了包裝嚴實的紙箱和袋子,裡麵都是前些日子在家居城買的東西。

這是忙碌的一天,上午收拾婚房,下午去場地彩排。

裝修極美的新房裡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新買的軟裝有傭人負責拆封收拾,保證明晚從婚禮現場回到這裡的新婚夫夫,能置身於一個完美的家。

今天賀橋來得晚了一些。

他一進門,便看見池雪焰坐在暖白色的長桌旁,低頭小心地拆開包裹著杯子的泡沫膜。

池雪焰被籠罩在奶油冰淇淋一般的日光裡,指尖閃爍著絢麗光彩,聽見聲響時抬頭,笑著同他打招呼:“難得看見你遲到。”

與平時的他似乎沒什麼區彆。

賀橋短暫出神後,解釋道:“抱歉,路上堵車。”

池雪焰的麵前已經擺了好些嶄新的杯子,他仍握著剪刀認真地拿起下一個精心包裝的杯子,賀橋配合地把散落在桌上的泡沫紙拿開。

“昨天睡得好嗎?”他問。

身後莫蘭迪綠的窗框裡吹來溫暖的風,池雪焰終於拆完所有杯子,把它們按大小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他滿意地注視著眼前晶瑩剔透的風景,順便回應愛人的問候:“還不錯,你覺得哪個杯子更適合這張桌子?”

賀橋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半晌才回答:“好像都很適合。”

池雪焰看他一眼,笑著抱怨道:“你怎麼跟我爸一樣。”

那天他選不出哪個杯子更好看。

現在他能挑出來了。

遊移的指尖準確地停在墨綠的條紋玻璃杯旁。

池雪焰將它單獨拎出來,想象著未來的光景:“它很適合用來泡檸檬水。”

墨綠與明黃,還有清澈透明的水流,共同構成色彩完美的生活。

賀橋看著池雪焰將選中的幸運兒放進托盤。

這是他親手挑的托盤。

等傭人走進聽不見他們對話的房間,池雪焰靠近他一些,禮貌地征求他的意見:“你喜歡哪間臥室?”

家裡有兩間主臥,和三間用作客房的次臥。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們肯定是要分房而住的。

賀橋很快讀懂他的潛台詞:“你想要哪一間?”

池雪焰眨了眨眼睛,落落大方道:“我想要陽光最好的那間。”

賀橋當然不會拒絕:“好。”

下一秒,他的手心被塞進了一顆微涼的水果糖。

這是池雪焰道謝的方式。

斑斕的糖紙溫柔地反射著太陽的光輝。

賀橋這才知道,原來眼前的人,是個會隨身攜帶糖果的牙醫。

昨晚池雪焰問他要糖的時候,口袋裡有沒有裝著糖?

賀橋冷不丁地想到了這一點。

可沒有人再提這些過去的事。

仿佛昨夜什麼都不曾發生。

隻是做了一場輕柔的美夢。

夢醒之後,他看見氣質張揚的紅發青年倚在門邊,指揮彆人將家具擺到自己更喜歡的位置上。

賀橋無聲地鬆了口氣。

與此同時,手心銳利的糖紙卻異常鮮明。

他又想起那個近乎自言自語的句子。

“……未來的我一定很喜歡他。”

這句話裡的“他”,其實不是池雪焰以為的那個人。

賀橋不清楚“池雪焰”和陸斯翊相處的絕大部分細節,也就不可能因此知道生日照片背後的點滴。

視角始終是這個故事裡難以逾越的障礙。

他會如此詳細地知道反派擁有的一張兒時照片的來曆,是因為聽到這段往事的人,並不是陸斯翊。

而是很久以後,與“池雪焰”再次相遇的“賀橋”。

書外的池雪焰就評價過,一人一個情敵,很公平。

書裡的池雪焰也注意到了似乎可以與自己合作的賀霄。

可沒過多久,他就將視線從賀霄身上移開。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與自己更加相似的人。

彼時剛從天堂跌落到深淵,眼神中充滿壓抑與痛苦的賀橋。

紅發青年笑意醺然地向不再天真的賀橋伸出手。

“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那是他們再見麵時的第一句對白。

賀霄促成了兩人最初的見麵相親,又間接導致了他們的重逢。

“池雪焰”的確是偏執的反派。

“賀橋”也的確是不太重要的小配角。

他漸漸成為那個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紅發青年身邊,最虔誠的信徒,直至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僅有的一切。

在陡然間失去了全部快樂的晦暗日子裡,那個人成了唯一燦爛的色彩。

這是賀橋一直獨自保守著的秘密。

也是他想到要和池雪焰協議結婚的原因之一。

一方麵,不忍心看到此時還很正常的池雪焰落得悲慘結局。

還有,借此把這位危險的反派提前固定在一個互不乾涉的安全距離裡,化被動為主動。

這兩個理由都是真的。

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周全的準備。

可池雪焰總帶給人源源不斷的意外。

賀橋以為書中的大反派隻是在利用迷戀著他的“賀橋”,卻不知道那個聽來平淡的照片故事,竟意味著從未言明的愛。

賀橋以為他們是在外人麵前互相配合演戲,卻在那個追光燈閃耀的瞬間,聽見了隻有自己明晰的心跳聲。

他明明不喜歡男人。

這是身為“賀橋”的宿命嗎?

或者,是“池雪焰”的宿命,注定會對一個叫賀橋的人產生興趣。

賀橋不知道,他恍然地將糖放進口袋。

因為不知何時走近了他的池雪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桌上放著一杯蕩起波紋的水,墨綠玻璃映襯著鮮黃的檸檬。

“要不要嘗一下?”

池雪焰笑著問。

賀橋回過神來,拿起檸檬水。

他順從地喝了一口,結果所有的雜念都在瞬間消失無蹤。

池雪焰看著他難以言喻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以為你會先嘗一小口。”

他立刻轉頭叫人去倒杯清水,笑得停不下來:“抱歉,家裡還沒有糖漿,隻有你媽媽買來做裝飾的檸檬,為了樣子好看,我多放了兩片——”

池雪焰永遠這樣任性。

他迅速打消了親自嘗試這杯檸檬水的念頭,又難掩調侃地問他:“有多酸?”

賀橋隻能誠實地回答:“很酸。”

是迄今為止,他喝過最酸的檸檬水。

池雪焰笑夠了,才毫無歉意地舉起雙手:“我的錯,中午請你吃飯,吃點甜的。”

一旁走過的傭人也偷偷笑著。

色彩紛繁的新房裡,嵌著一抹模樣最無暇的幸福。

下午的婚禮彩排如期進行。

湛藍海邊,頂奢酒店內寬闊無際的草坪上,到處是芬芳燦爛的鮮花和氣球,精致的點心台上暫時沒有放蛋糕與甜點,而是臨時堆滿了包裝精美的伴手禮。

這是如今年輕人中很流行的草坪婚禮,溫馨又不失自由,還多了幾分夏日海岸的浪漫。

池雪焰根據安排走了幾遍位,就開始找機會偷懶。

草坪上鋪著一層不知從哪裡拆下的塑料薄膜,一身正裝的池雪焰懶洋洋地躺上去,隨口道:“走來走去還挺累,要是能坐著辦婚禮就好了。”

賀橋覺得他正彆有用心地盯著不遠處被人拿來運東西的輪椅。

他啞然失笑,勸慰道:“隻剩最後一天,堅持一下。”

堅持到婚禮落幕,就都結束了。

陽光與海風拂麵,氣氛悠然,池雪焰休息了一會兒,忽然問他:“今晚是不是應該早點休息,養足精力?”

賀橋輕輕頷首。`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池雪焰語氣隨意:“那就把講故事的環節提前到現在好了。”

說好的下一夜故事。

今天他不想知道自己跟陸斯翊之間發生的種種,而是好奇地看向身邊人:“你在書裡的結局是什麼?”

他好像一直忘了問這個頗為重要的問題。

也許是因為身邊的賀橋具備一種強大又沉穩的特質,能讓人在潛意識中覺得,任何不幸的事都不會再發生。

賀橋微微一怔。

“運氣不好,遇上了衝動的混混。”他回答得很簡單,“重傷後去世了。”

總被命運捉弄的“賀橋”不是死於精心策劃的陰謀,而是在與反派共同度過的日子裡,因一場純粹的意外猝然離世,和凶手素不相識。

池雪焰不禁感慨了一聲:“這個結局好敷衍,不愧是無關緊要的小配角。”

賀橋低低應聲:“嗯。”

灑滿身體的陽光帶來一種溫暖的觸覺。

%e8%83%b8`前美麗的襟花在風中搖曳。

隻屬於新郎的花。

池雪焰望著頭頂的蔚藍天空,輕聲說:“我猜你以後不會再倒黴地遇見混混了。”

他輕快的聲音為今日份的故事畫下句點。

作為伴郎一起參加彩排的蘇譽,總算找到他們倆,一臉揶揄地打破這裡彌漫的靜謐:“池雪焰,你怎麼一到交換戒指的環節人就不見了。”

池雪焰淡定自若:“戒指尺寸很合適,用不著排練。”

“要交換的可不僅僅是戒指。”蘇譽意味深長道,“你是不是在害羞?”

池雪焰皮笑肉不笑:“你皮癢了可以直說。”

蘇譽一邊敏捷地後退,一邊繼續語重心長地犯賤:“你現在有家庭了,可不能再這麼暴力。”

池雪焰果斷地起身,剛鬆了鬆手指,蘇譽當即不見了蹤影。

然後他無奈地回眸,朝賀橋伸出手,準備拉他起來:“繼續?”

賀橋看著他白皙的掌心,猶豫片刻後握住。

他們攜手走向人群。

這次牽手的感覺又不相同。

全場矚目的新人姿態親密地完成了最後的彩排。

臨近傍晚,現場的所有布置基本完成,忙碌了很久的工作人員總算鬆了口氣,圍著盛小月叫人送來的奶茶與點心,稍作休息。

池雪焰正站在兩對父母身邊,跟他們說話。

身材高大的池中原在外人麵前表現得很有威懾力。

賀淮禮放下終日忙碌的工作,今天也來參加了彩排。

每個人都笑著,連賀霄看起來都笑得很真心。

婚禮場地中彌漫的食物氣味裡,賀橋漸漸聞見一種很熟悉的香氣。

一旁的點心台邊,有人好奇地打開了一份模樣精致的伴手禮。

賀橋獨自走了過去。

陌生的工作人員正對著盒子裡貴重的禮物驚歎不已,賀橋卻一眼注意到了那裡麵最不起眼的一件東西。

一個裝著玫瑰花瓣的小巧香包。

與池雪焰身上曾有的玫瑰香氣一模一樣。

他稍顯意外地拿起香包,片刻後,盛小月笑眯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這是小池媽媽選的伴手禮,我特彆喜歡。”她語氣雀躍,“你還認不認得出它?”

賀橋茫然地反問:“什麼?”

“這是你買的玫瑰呀,就是你順便給我買了束花的那天,領證那天!”

盛小月看向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