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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他草草地與母親道了晚安,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看起來並沒有談論傷口的心情。

直到第二天,盛小月從賀霄那裡得知了昨晚發生的事。

她憂心忡忡地敲響兒子的房門:“我叫了醫生來,讓他給你看看手好不好?”

賀橋打開門,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回絕道:“小池已經幫我處理過了,隻是小傷。”

“我都忘了,小池也是醫生。”盛小月稍稍放下心來,趁這個機會問道,“昨天小池沒受傷吧?我聽說他也動手了是不是?”

“他沒事。”

“沒事就好。”說著,盛小月漂亮的眸子裡浮現出一層怒氣,“我已經跟你爸說了,那小子真是亂來,虧我還以為你們關係很好……”

“媽,這樣沒有用。”賀橋打斷了母親天真的話語,苦笑一聲,“如果隻是你們幫我教訓他,一點意義也沒有。”

盛小月茫然地抬頭,看著似乎在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的兒子。

“在他們眼裡,我是賀淮禮的兒子,是賀霄的弟弟,唯獨不是賀橋。”他的聲音裡帶著沉鬱的氣息,“不會有人真正尊重我,因為離了你們,我誰都不是。”

“媽,我應該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胡鬨下去。”

他最後說:“我想做賀橋,沒有前綴的賀橋。”

陡然靜止的空氣裡,手上層層疊疊的紗布被日色浸沒,像耀眼的白雪,深處卻滲出隱隱的紅痕。

愛與恨都擁有能讓人改變自我的力量。

在這一刻,他選中了愛作為再恰當不過的催化劑。

當天晚上,賀淮禮又一次罕見地早早回家,一家四口共進晚餐。

對於小兒子與人閃婚後發生的改變,賀淮禮並不意外,這是人之常情。

“如果你想來公司,有兩種方式。”他沉穩地開口,“一種是在集團總部掛個職,跟在高管們身邊觀察學習,會輕鬆一些。”

“另一種是像你哥一樣,從基礎的職位做起,在不同部門間輪崗,從底層開始往上熟悉業務。”

等他說完,賀橋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選第二種。”

他的表情裡透著顯而易見的認真與堅定,倒是讓賀淮禮頗感欣慰,正要再提醒一番這種方式的辛苦,旁聽的賀霄及時開口了。

“爸,我有一個提議。”

其餘三人的目光都投過來,賀霄神色如常地繼續說下去:“如果像我那樣從底層做起,雖然每一步走得更紮實,但過程太辛苦,尤其現在的公司情況跟當時不同,業務範圍又龐大了很多,輪崗學到的東西太過具體,反而不太合適。”

賀淮禮沒有出聲,耐心地聽著大兒子的想法。

“掛職當然也不合適,這跟賀橋的初衷相悖,他想踏踏實實做事。”賀霄笑著看了一眼餐桌對麵的弟弟,問道,“你對廣告營銷感不感興趣?”

賀淮禮瞬間領會了他的意思,微微皺眉:“你要把傳媒這塊業務交給他?”

萬家集團旗下有一家獨立子公司萬家傳媒,主要承接集團內部各個餐飲品牌的廣告和營銷業務,之前一直是賀霄在管理,公司運轉良好,在外界的口碑也不錯。

“這是一個屬於年輕人的行業,需要的就是活力和激情,反而不該有太多刻板的條條框框。”賀霄說,“而且我現在的確分身乏術,賀橋願意接觸這些,是件好事。”

看著陷入沉思的父親,賀霄語氣認真:“爸,你應該更信任他,讓他放手去做。”

盛小月倒很高興,看到兒子隱隱驚喜的表情,跟著勸道:“淮禮,我覺得賀霄說得對,總要讓他試試看嘛,難得下了決心,而且哥哥肯定會好好教他的。”

與她沒有血緣關係的長子,一直以來都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很關照。

對於重組家庭來說,這是一件稱得上幸運的事。

晚餐後,賀橋單獨找到了賀霄。

他踟躇著道了謝,然後直言道:“哥,我沒想到你會直接讓我管理一家公司。”

賀霄站在窗邊,正隔著玻璃看園丁澆花,溫和地應聲:“我實在忙不過來了,你也應該相信自己的能力。”

黯淡的夜色裡,晶瑩的水珠嘩地落下,淋濕深深淺淺的枝葉與花瓣。

他沒有回頭,於是賀橋看著他的背影,深呼吸道:“我爭取不搞砸。”

“你不會搞砸的。”賀霄笑了笑,轉而同他閒聊,“我看車庫空了點,你的車去哪了?”

賀橋的動作一滯,隨即刻意地晃了晃自己仍纏著繃帶的右手,低聲道:“昨天小池送我回來,然後又開著回家了,我改天再去取車。”

賀霄想,他問的不是這一輛。

但他沒有再說下去。

這個平庸愚蠢的弟弟從來不會讓他失望。

“對了哥。”賀橋想起了什麼,生硬地轉移話題,“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家公司最近規模擴張了不少,打算換個地方辦公?”

賀霄終於轉頭看他,語氣含笑。

“對,現在該是你來決定這件事了。”

玻璃窗外,飛揚的水滴漸漸浸透了植物的根係。

愈發鮮豔的花瓣,在晚風中輕輕搖曳著。

又是一個忙忙碌碌的工作日。

午後時分,池雪焰吃過飯,在辦公室裡小憩了一會兒,被鬨鐘叫醒,準備投入後半日的工作。

他起身,意識仍有些迷糊,打算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在路過窗前時,池雪焰的腳步卻頓住了。

有一種突如其來的變化,銜走了盤旋在他腦海裡的困頓。

外麵的道路上依舊車流密集,行人步履匆匆。

正對麵那棟嶄新的寫字樓外牆上,懸掛已久的招租廣告不見了。

原本醒目的廣告被撤下,顯露出牆麵本來的顏色,一扇扇緊閉的窗反射著耀眼的日光。

在這抹溫度正好的燦爛光線裡,池雪焰的心間忽然升起一種奇妙的預感。

他站在窗口拍下照片,發給賀橋,附上一句看似日常平淡的閒聊。

[Shahryar:診所對麵租金很貴的寫字樓租出去了。]

一分鐘後,兩道消息提示音接連響起。

[小十一:價格能談下來,不算太貴。]

[小十一:這個位置更方便過來取車。]

他的預感成真了。

錯愕之餘,池雪焰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賀橋的頭像。

聊天界麵中,左側的小方格裡是大片絢爛豔麗的夕燒紅雲,看起來是在某個黃昏隨手拍下。

仿佛在與右側小方格裡的蔚藍海麵相呼應。

之前不是這樣的。

但他已經記不起來賀橋的上一個頭像是什麼了。

池雪焰凝視著那片深淺不一的紅,幾秒鐘後,揚起嘴角,指尖輕觸屏幕。

信號穿過喧囂城市,悄無聲息地遊進愛人的掌心。

[Shahryar:發揮得不錯。]

第十三章

漫長的夏日午後在臨近尾聲時,燥熱的空氣裡,漸漸蕩起了不知從哪來的風。

城市的另一邊,萬家集團總部大樓。

一場持續了整個下午的會議終於結束,與會的人們鬆弛下來,起身離開時,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著。

主座上的賀淮禮也一並離開會議室,他的穿著低調簡單,似乎泯然眾人,但自有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氣場。

他與周圍的下屬兼多年老友隨意聊著與工作無關的家常,一旁凝視著走廊外天空的賀霄收回目光,自然而然地加入話題:“楊叔,過幾天有台風要來,你的行程可能要往後推推了。”·思·兔·網·

中年人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是啊,我剛在想要不要提前一天出發。賀霄,你也管管你爸,讓他趁機休息兩天。”

賀霄麵孔瘦削,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氣質溫文爾雅,此刻帶上一絲無可奈何:“管不了,他閒不住。”

賀淮禮搖了搖頭,笑道:“那麼多事,哪裡休息得了。”

一行人邊走邊聊,到了賀淮禮的辦公室門口,賀霄默契地停下腳步,跟在父親身後走進去。

等秘書關了門,賀淮禮在沙發上坐下,眉目間透出一絲疲憊,問道:“賀橋選好寫字樓了?”

賀霄自覺地伸手幫父親泡茶:“是,就在小池的診所對麵。”

賀淮禮按按眉心,無奈地歎息道:“胡鬨。”

“那個地段的位置不錯。”賀霄聽出他的語氣裡並沒有太多真切的不滿,順勢寬慰道,“小事而已,由著他吧。”

隔著水壺邊緣升騰起的嫋嫋熱氣,賀淮禮看著斯文沉穩的長子,緩緩開口:“我沒想到你會提出這個建議。”

賀霄笑了笑,將新泡開的茶水放到父親麵前:“為什麼?”

“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不具備相應的能力,個性也太簡單。”賀淮禮很直接,“我拿不準這樣做到底合不合適。”

賀霄語氣認真:“所以要給他機會成長,做不好也沒關係,他有可以失敗的底氣。”

聽到底氣這個詞,賀淮禮的眼中閃過一絲久遠的回憶,不再談論賀橋接手萬家傳媒這件事,短暫的寂靜後,他溫聲道:“其實聽到你這麼說,我心裡很高興。”

賀霄有些意外地看著父親。

父親也望向他,誠實道:“我常常擔心你們兩兄弟相處得不好。”

他對兩個兒子從來都直呼全名,就是希望時刻提醒他們這個無法抹去的相同姓氏。

這一刻的賀淮禮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眼角皺紋裡嵌著淡淡的歉疚。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賀橋自小就有任性妄為的底氣,可比他大十歲的賀霄卻有一個稱得上勞碌困頓的童年。

五歲前,賀霄跟在做小生意的父母後麵輾轉奔波,小小年紀就敢跟著虎背熊腰的無賴客人,緊追不舍地向他討要該付的錢。

五歲後,沒了母親的他,每天出門上學時,伸進灰蒙蒙鞋子裡的,常常是一雙沒有徹底曬乾的襪子。

富裕輝煌的成功來得太晚。

等它來時,曾經一同期盼著美好未來的身邊人,早已不在人世。

陷在蜂擁而來的回憶裡,賀淮禮細心地問他:“我不在家的時候,盛阿姨待你好不好?”

“爸,我早就改口叫媽了。而且我都三十多歲了,不再需要人照顧。”賀霄啞然失笑,“她對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不一樣的,我知道。”賀淮禮輕聲說,“你媽媽就是你媽媽。”

賀霄沉默下來,垂眸看著清澈茶水裡浮動的深色葉子。

想起一周後就要舉辦的婚禮,賀淮禮回過神來,又叮囑道:“如果哪天你有了想結婚的對象,要先告訴家裡人,不要學那小子胡來。”

說著,賀淮禮忽而笑起來:“但如果你跟他一樣,想瞞著我們偷偷領證,倒也不是不行,雖然我想象不了你會做這樣的事。”

“其實不用擔心我們反對,隻要對方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覺得幸福,就都由你們,其他條件並不重要。”

“無論如何,有了愛人以後,你也要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發間已冒出銀絲的父親望向不遠處的辦公桌,神情懷念:“你媽媽會很高興的,她能看得見。”

桌上有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