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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紹京忙完了手頭的活,走過來親自招待他:“喝點什麼?”

吧台上放著一個收納箱,裡麵全是手機、眼鏡、鑰匙之類的小物件,池雪焰掃了一眼,應聲道:“隨便。”

“那就給你來一杯失戀特調。”王紹京打趣道,“一般隻有失戀的人才能點,你是例外。”

他動作熟練地調酒,絮叨著瑣事:“昨天淩晨玩瘋了,到早上才歇,現在年紀大了,我睡了一天才緩過來,一回來又跟當鋪老板似的,等著這幫小孩上門來找丟了的東西。對了,那天你走得倒是早,這幾年來頭一回中途離場,忙去了?”

王紹京說到這兒,將杯子輕輕推到他麵前,終於換上正經語氣,問候明顯有心事的老朋友:“小池,出什麼事了?”

聽見這個稱呼,池雪焰的麵孔上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伸手握住了玻璃酒杯,白皙修長的指節上還沒有戴過戒指的痕跡。

“說不上來。”池雪焰低聲道。

他隻是有一點茫然。

一種暫時躲開驚濤駭浪後,凝視著平靜海麵時緩緩滋生的茫然。

池雪焰不知道下一次風浪會在什麼時候來,更不知道它們是否真的會來。

但他的生活已經不可複原地改頭換麵,要與陌生的愛人攜手前行,要極力欺騙最親近的家人。

儘管他平日裡以追求新奇為樂,儘管他嘗試說服自己,這都是必要的,可難免在某些瞬間產生深深的懷疑。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是正確的嗎?

王紹京觀察著他晦暗不明的神情,了然道:“你想聊天就叫我,不想的話酒管夠,我會記得叫輛車送你回去的,儘量不讓你在這兒一覺趴到天黑。”

池雪焰揚了揚唇角,笑道:“行。”

外麵傳來敲門的動靜:“有人在嗎?”

王紹京駕輕就熟地高聲應道:“來找東西是不是?進來吧!”

大門推開又合上,陌生人走到吧台邊,對王紹京道:“你好,周五晚上我和朋友來過這裡,今天才發現丟了一串學校實驗室的鑰匙,他正好回家了,所以我先替他過來找找看。”

王紹京指指一旁的收納箱:“都在這兒了,找到後要登記一下你的電話和拿走的物品,萬一回頭發現拿錯了。”

“好,謝謝。”

池雪焰盯著自己麵前的玻璃杯出神,沒有在意周遭的動靜。

直到對方主動出聲叫他:“池雪焰?”

池雪焰驀地僵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陌生人的聲音稍顯耳熟。

他轉頭,看到那個氣質冷淡疏離的高個子男生。

陸斯翊見到眼前人陡然變得錯愕的神情,話音頓了頓:“……我應該沒記錯名字吧?”

外形出眾的陸斯翊經常被人搭訕,基本是轉頭就忘,那天晚上被朋友們拉來酒吧看恐怖電影,他在狂歡的人群裡低頭算著難解的公式,有個紅色頭發的陌生人遞給他一塊寫字板,聊了幾句。

原本他沒有放在心上,但在兩人互通了姓名後,對方的神情似乎有些失魂落魄,隨即草草結束了對話,那種微妙的怪異感反而給他留下了印象。

這會兒看到池雪焰大白天的坐在酒吧裡喝酒,陸斯翊皺了皺眉,主動道:“你那天沒事吧?”

池雪焰足足怔了數秒,才開口道:“沒有,我沒事。”

驟起的風浪轟然降臨在海麵上。

他儘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佯裝輕鬆地寒暄:“你來找東西?”

與此同時,池雪焰將手中的玻璃杯輕輕推向吧台內側。

“嗯。”陸斯翊點點頭,“朋友丟了鑰匙。”

看到被推過來的半滿酒杯,王紹京心領神會,當即伸手在收納箱裡翻找起來,胡亂抓了一串,朝陸斯翊道:“你看看是不是這串鑰匙?”

每次池雪焰被湊上來閒聊的陌生人煩到想直接動手的時候,就會對他打這個暗號。

陸斯翊的注意力隨之轉移:“不是,隻掛著兩個鑰匙。”

“兩個……哦,我看到了,是這串。”

金屬碰撞的聲音叮叮當當,陸斯翊俯身在登記冊上寫下物品名與聯係方式。

他放下筆以後,問王紹京:“這裡經常會舉行那天晚上的活動嗎?”

“《SCALPEL》的觀影會嗎?”王紹京笑眯眯道,“每年電影上映紀念日的時候會辦,片子裡經典死亡場麵紀念日的時候會,我特彆想重溫一遍的時候也會。”

陸斯翊言簡意賅:“在哪裡可以看到活動通知?”

“我朋友圈唄。”王紹京爽快地拿出手機讓他加好友,調侃道,“我對你有點印象,還以為你對這電影不感興趣呢。”

陸斯翊沒有否認,坦誠道:“那種氛圍有助於打開思路。”

辦完了事,他朝新認識的酒吧老板和池雪焰禮貌地道彆,拿上鑰匙轉身離開。

等他走後,王紹京朝池雪焰晃了晃手機,感慨了一句:“看他朋友圈應該是個研究生,大家都在瘋的時候還能想這些,夠牛的。”

“那天你好像對他挺感興趣的,我還心想著,原來你喜歡這個類型。”王紹京好奇道,“怎麼今天說了兩句就煩了?這麼快口味就變了?”

隨著他的動作,屏幕裡好友資料頁發出亮光,關於陸斯翊的一切似乎近在咫尺,危險地搖晃著。

池雪焰幾乎瞬間移開了視線,低聲道:“或許吧。”

他猛然想起人聲鼎沸的火鍋店裡,賀橋認真地對他講起用作證據的故事細節,那段與五歲生日、與愛情有關的記憶。

還有昨夜與賀橋牽著手散步時,寂寂樹叢裡時有時無的蟬鳴。

毫無疑問的現實與虛幻難辨的未來,忽然交織著彙成深不見底的海。

池雪焰就這樣安靜地坐著,手邊那杯失戀特調始終沒有喝完,直至晶瑩杯身染上窗外的絢麗夜色。

酒吧裡漸漸熱鬨起來,他無聲地起身離開。

站在同樣的霓虹燈牌下,池雪焰第二次撥出那個電話。

對方很快接通。

賀橋的聲音清晰地飄進耳朵,依然帶著溫和的氣息:“小池?”

在這個瞬間,池雪焰的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情緒,他緊緊攥著手機,直截了當地提問:“書裡我第二次見到陸斯翊,是在哪?”

電話那端突然安靜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再次響起的聲音變得慎重了一些:“一家酒吧。”

一家酒吧。

池雪焰的手指幾乎要鬆開,他用儘力氣重重摁著光滑的機身,一字一頓道:“你得告訴我接下來發生的事,我要知道故事的全部細節。”

賀橋還沒開口,他繼續道:“我又見到陸斯翊了,在酒吧,偶遇。”

他將偶遇這兩個字說得極輕。

燈光暖黃的房間裡,賀橋正坐在電腦前接電話,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他不再問,語氣沉穩道:“好,等下見麵?”

池雪焰的聲音裡透著隱隱的倦意:“太晚了,明天吧。”

賀橋理解他此時混亂的心情,約定好明晚見麵後,聽筒裡便陷入長久的寂靜。

就在他以為池雪焰是忘了掛斷電話的時候,忽然聽見對方再度開口道:“你說過我破產、眾叛親離,然後死了,而那時我在家裡的公司上班。”

“……對。”

“那我的父母呢?”這兩個問句聽起來格外冷靜,“他們是不是也被我牽連了?”

賀橋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沉默片刻,還是如實道:“是。”

於是池雪焰不再問了。

他輕笑了一聲,帶著濃濃的諷意,隨即語調如常地同愛人道彆:“晚安。”

“晚安。”

賀橋靜靜看著結束通話的手機屏幕由亮轉暗。

然後他重新將視線落到閃爍著複雜數字與走勢圖的電腦屏幕上。

今天賀霄去了外地出差,所以他不必強迫自己泡在遊戲房裡。

同一時間,巍峨商業大樓的地下停車場裡,司機打開車門,剛剛下班的賀淮禮坐進商務車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司機驅車前往賀家,短暫的閉目養神後,賀淮禮平靜地翻開手邊的文件夾。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紅發青年的照片。■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賀淮禮並沒有找什麼私家偵探,隻是讓人簡單搜集了池雪焰算不上秘密的一些基本資料。

家庭成員、興趣愛好、讀過的學校、職業經曆……

在看到青年耀眼的紅發、五花八門的愛好時,賀淮禮的神情都沒有變化,當視線落在他的大學專業上時,才有了些許波動。

再往下一行,他盯著池雪焰現在的職業,終於顯露出幾分訝然。

片刻後,賀淮禮開口問前麵的司機:“老馬,我記得你上次順路去接孫女的時候,說她牙齒不好?”

“是啊,她愛吃糖,蛀牙了。而且膽子小得很,一見到醫生就哭。”司機歎了口氣,“人家拿個照牙齒的鏡子過來,她立馬哭得撕心裂肺,搞得這事兒拖了快一個月了。”

賀淮禮耐心聽著,若有所思道:“牙齒的問題不能拖。”

“就是說嘛,跟她講道理又不聽,真拿小祖宗沒轍……”

車輛平穩地向前駛去,光影寥落的夜色裡,賀淮禮慢慢合上文件夾。

周一早晨。

池雪焰準時走進診所,像往常那樣和相熟的員工們打招呼。

他抬手打卡的時候,在清晨暖陽的映照下,指間閃過一抹耀眼的光。

前台的女生咦了一聲,好奇地盯著他走向診室的背影,推推一旁的同事:“你看見了嗎?還是我看錯了?池醫生的無名指上是不是……”

穿上顏色潔淨的白大褂後,池雪焰摘掉無名指處的戒指,輕輕放進辦公桌上的小托盤裡,準備開始工作。

戒指是簡單但好看的款式。

賀橋的審美不錯,他想。

可惜工作的時候不能戴。

忙碌的一天正式開始,接待預約的病人、幫或聽話或愛鬨的小朋友們看牙……

下午他提前開診,接待的第一位小病人是個眼淚汪汪的小女孩,由爺爺領著過來。

她不在上周五確認過的預約名單中,說是蛀牙疼得厲害,臨時加的號。

這是常有的事,池雪焰沒太在意。

家長走進診室便在一旁安靜等待,小女孩很不情願地坐在牙椅上,微微發著抖,大大的眼睛裡含著兩汪淚。

池雪焰離她明明還有兩米遠,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牙疼,還是怕我?”

小女孩帶著哭腔:“都有……”

見她過分抵觸看牙的模樣,池雪焰淡定地從桌上小托盤裡抓起幾顆糖,糖堆裡的婚戒閃著瑩潤的銀光。

“吃不吃糖?”

小女孩一愣,下意識想伸手,又怯怯地縮回去。

“你喜歡吃糖對不對?”池雪焰同她聊天,“那你爸爸喜不喜歡吃糖?”

小女孩一邊啜泣一邊反駁:“大人不吃糖的。”

“不對。”池雪焰語氣篤定,“我爸爸就喜歡吃糖,還喜歡很多其他的甜食。”

這下,小女孩掉眼淚的速度變慢了一點,小聲問:“那他的牙齒會疼嗎?”

“嗯,大人和小朋友的牙齒都一樣害怕糖。”池雪焰向她晃了晃手機,“要不要看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