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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開始播放電影,聲浪更是一波高過一波。

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看過這部係列電影,很多人甚至對具體情節和台詞倒背如流,畫麵上一出現某個將在不久後慘死的角色,台下的觀眾們就會給出毫不留情的辛辣評價。

比如在一片幽暗的醫院大樓裡,身型肥胖的保安手裡捧著一紙袋爆米花,腋下夾著一個手電筒,慢吞吞地踱步巡邏,爆米花被咬碎的清脆爆裂聲,和腰間鑰匙串晃蕩的金屬聲交織在一起,氣氛詭譎。

“大哥你彆吃了,回頭看一眼啊!”

“破手電有什麼用,能不能把燈打開!!”

當保安倒在血泊裡的那一刻到來,酒吧裡爆發出醞釀已久的叫聲和噓聲。

打扮成大樓保安的王紹京坐在吧台旁,腰間掛著同款鑰匙串,欣然接受客人們鋪天蓋地般丟過來的爆米花,然後樂嗬嗬地往手邊的小黑板上畫了正字的第一橫。

這才是恐怖片的正確打開方式。

越玩越瘋的人群裡,唯一擁有一頭紅發的醫生,神情卻有些遊離。

池雪焰參加了許多次SCALPEL狂歡會,今天是第一次沒有全情投入。

銀幕裡的D醫生在完成自己的初次試手後悄然離去,除了暗處閃過的白色衣角,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銀幕外的池雪焰則驀地想起了傍晚聽到的那個故事。

小說世界裡的反派,因為一段偏執的單戀失去了一切。

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腦海裡卻浮現出賀橋在說這些話時極其認真的神情。

也許是因為賀橋這個人挺有意思,但兩人沒聊上幾句就散了,所以他潛意識裡有些遺憾。

池雪焰晃了晃腦袋,決定不再想了,試圖趕走那些瑣碎的思緒。

他的餘光掃過不遠處一片靜止的區域,隨即有些意外地轉頭看了過去。

在群魔亂舞的昂揚氣氛裡,有個打扮成D醫生的高個子男生看起來異常冷靜,與周遭的熱鬨格格不入,獨自低著頭,像是在寫什麼東西。

池雪焰走近了幾步,越過漫天亂飛的爆米花和紙團,看見對方將一把塑料手術刀墊在右手掌心,以此為墊板,正握著筆在一張小紙條上寫字。

以池雪焰極佳的視力,依稀能看見上麵不是什麼電話號碼或者電影死者計數,而是一堆天書般的複雜公式。

一個具有強大定力和優越側臉線條的左撇子學霸。

並且對周圍的嘈雜和身旁的窺視者絲毫沒有察覺。

池雪焰看了一會兒,先是覺得稀奇,隨即眸中笑意漸深。

他常常被奇怪的、難以捉摸的人或事吸引。

幾近沸騰的酒吧裡,這塊奇異的寂靜之地又擴大了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塊夾著白紙的寫字板遞到眼前,埋頭苦思的男生才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錯愕。

對方的正臉也很符合他的審美,池雪焰這樣想。

“用這個寫字比較方便。”

男生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謝謝。”

有了更趁手的工具,他迫不及待地低頭寫了起來,被公式拽進那個充滿謎題的世界,片刻後似乎是想到了禮貌問題,又硬生生抽離出來。

他看向陌生的紅發青年:“我很快寫完,寫完後就還給你。”

池雪焰聳聳肩:“沒關係,送你了。”

對方正要重新低頭,他繼續問:“被朋友硬拉過來玩的嗎?”

“對。”

池雪焰便笑了:“兩分鐘後D醫生會用寫字板殺人,很經典的名場麵。”

男生愣了愣,看看手裡的寫字板,再看看前方的大銀幕,最終還是埋頭算起了公式:“我馬上就能做完。”

池雪焰也隨之移開視線,不再打擾對方。

這是個很堅持自我的人。

等到電影第一部 放映完畢,燈光亮起,酒吧裡開始中場休息,男生才放下筆,鬆了口氣,連一貫冷冽的表情都柔和了些許。

他取下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頁,整齊折好後放進口袋,再找到坐在吧台旁和王紹京聊天的池雪焰,歸還寫字板:“我用完了,謝謝。”

池雪焰看出他迫切想要離場的姿態,問道:“要走了嗎?”

“嗯,要回實驗室。”他的語氣裡透著隱約的興奮,低聲道,“有了新思路。”

在對方轉身離開之前,池雪焰及時地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池雪焰。”

這是個很適合結識朋友的場合,周圍到處都有交換聯係方式的陌生人,他的舉動並不突兀。

所以這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也沒有抗拒。

他伸手回應,語調平淡:“陸斯翊。”

話音落地,眼前幽暗流轉的燈光像是搖晃了起來,驀地撞進一場驚惶的夢。

陸斯翊。

池雪焰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聽見自己忽然變得遙遠的聲音:“哪個翊?堅毅的毅嗎?”

還有對方更加遙遠的回答。

“立羽翊,站立的立,羽毛的羽。”

同樣的問題,在賀橋給他講述穿書故事的時候,他也問過。

因為這是個不太常見的字。

他得到了一模一樣的回答。

在一片朦朧轟鳴著的雜音裡,池雪焰不記得陸斯翊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原本想要個聯係方式的念頭徹底消弭,他茫然地注視著眼前光影繚亂的世界,直到人們高聲歡呼,燈光再度熄滅。

正準備播放第二部 電影的王紹京拍拍他的肩膀:“發什麼呆呢?要開始了,趕緊的。”

池雪焰叫住他,聲音裡隱隱的無措被笑鬨聲蓋過。

他又問:“我像反派嗎?”

王紹京拋給他一袋爆米花,頭也不回地盯著大銀幕,答案擲地有聲:“你是全場最帥的反派!”

五分鐘後,酒吧門口。

霓虹彩燈映亮了池雪焰的側臉,晚風吹亂短發,他凝視著酒吧大門上張貼的電影海報,隱沒於陰影中的白色衣角。

良久,他拿出手機。

無形的信號穿透空氣,在盛大的夜色裡躍動,轉瞬間便湧進一扇明淨璀璨的玻璃窗。

窗裡的年輕男人窩在柔軟的沙發裡,手指敏捷地操控著遊戲手柄,麵前的超大屏電視上光影變幻,調到最大的遊戲音量震耳欲聾,即便這間遊戲房的隔音極好,屋外的人也能隱約聽見流瀉出來的噪音。

槍戰結束,屏幕上彈出提示任務完成的圖標。

賀橋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個閃現又消失的圖案,操縱搖杆,驅車駛向下一個任務地點。

他一點也不想打遊戲。

可是今天賀霄在家,就在樓下客廳裡陪他媽看電視,而“賀橋”愛玩遊戲是家裡人都知道的事。

正當他在虛擬都市裡開車橫衝直撞的時候,擺滿水果零食的茶幾上,手機滋滋滋地震動起來。

池雪焰打來的語音電話。

賀橋一時不察,原本駕駛平穩的轎車直直翻下了坡,空中翻滾三百六十度。

在車輛墜地的漫天塵煙裡,他按下接聽鍵,腦海中霎時浮現兩人最後的對話主題:牙齒護理。

不著邊際,卻很清晰。

聽筒裡傳來嘈雜的音樂和環境音,沒等他開口,池雪焰的聲音鮮明地響起:“賀先生,吃夜宵嗎?”

電話那端的人語氣恣意,令賀橋恍惚瞥見那一抹熱烈的紅。

“關於傍晚的見麵,我後悔了。”對方的聲線明亮張揚,緊貼著他的耳畔流淌,“要不要出來吃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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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樓上一直製造著噪音的遊戲房突然安靜了下來。

倚在客廳沙發裡的盛小月仍津津有味地看著八點檔肥皂劇,她是賀橋的母親,但保養得極好,光潔美麗的麵孔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她愛說話,活潑地叨叨著電視熒幕裡正在上演的苦情橋段,也不管坐在沙發另一端手捧文件的賀霄有沒有在仔細聽。

“這種爹媽真是不講道理,家裡條件差點又怎麼了?乾嘛非得強迫兩個相愛的人分開,我說賀霄,你以後找對象可彆這麼古板……”

賀霄推了推眼鏡,笑著應聲,他注意到樓上的動靜,抬頭看了一眼。

他比賀橋大十歲,比起天真青澀的弟弟,他看起來要成熟穩重得多,氣質斯文儒雅。

很快,遊戲室的房門被打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接著又是開關門的聲音。

盛小月仰起臉,麵露詫異,納悶道:“這孩子乾嘛呢?”

片刻後,賀橋拎著兩件上衣,從二樓扶欄處探出頭,朝樓下喊:“媽!我穿哪件好一點?”

不等母親和哥哥發問,他炫耀似地主動開口道:“池先生約我去吃夜宵。”

聞言,盛小月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灰色那件!”

目送著賀橋迫不及待地回房間換衣服,盛小月的目光立刻落在了賀霄身上,頗為驚奇:“你說要介紹賀橋跟池家那小孩認識的時候,我還以為不會有下文呢。”

賀霄語氣溫和:“我聽說韓阿姨在給小池張羅相親,想到他們年紀一樣,愛好也相仿,所以覺得應該試一試。”

盛小月嘀咕著:“我對小池有點印象,紅頭發對不對?模樣倒是好看,但好像也跟賀橋一樣,沒個正形,他們倆湊在一起,還不得玩瘋了?”

賀霄笑著搖搖頭:“他們還年輕,正是該好好玩的時候,以後自然會成熟的,不用太擔心。”

“也是,能不能玩到一起去還沒準呢。”

盛小月很快放下了糾結,跟抓起車鑰匙匆匆出門的兒子道彆後,繼續安心地看電視。

熱鬨的雜音裡,賀霄也重新低頭,翻動著手中的文件。

客廳懸掛的水晶吊燈灑下影影綽綽的光,漫過他被鏡框遮掩的雙眼,加深了隱藏其中的冷意。

寂靜的夜裡,換上灰色T恤的賀橋踩下轎車油門,駛離了彆墅群。

後視鏡裡那座燈光明%e5%aa%9a的房子越來越遠,像一個溫暖幸福的陷阱。

賀橋收回視線,目光冷靜地看向前方的路。

他知道故事裡的賀橋並沒有和池雪焰相親成功,沒有牙齒護理和相約夜宵,兩人甚至都沒有交換聯係方式。

後來賀霄又陸續為他安排了其他人,條件都與池雪焰相似:無心家業、性格強勢的富二代,隻是無一成功,賀橋這才勉強逃過一劫,當然,後來還有更大的災難在等著他。

賀霄太過細心,在他不動聲色的觀察下,賀橋的一舉一動都被束縛著,不能露出異樣,不能突然做出與往日性格不符的行為,也就無法隨心所欲地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需要一個完全自由的空間。

一個出現得合情合理、不會被賀霄懷疑或乾擾的自由空間。

車窗裡灌進喧囂的風,昏黃的路燈照亮了佇立在道路邊的廣告牌。

用詞浮誇的房地產廣告上,年輕的夫妻相擁在一起,微笑著望向遠處山水環繞風景彆致的新房。

轎車從旁駛過,夏夜潮熱,銀灰色的單立柱染著斑斑鏽跡。

煙火氣濃鬱的街道邊,池雪焰站在深紅的廣告招牌下,朝快步向他走來的賀橋招手。

招牌上是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火鍋,與傍晚在咖啡店裡瞥見的那塊招牌一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