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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離開了。

這龍、林、李三人的恩怨情仇,就已這樣一種方式結束了。

林詩音寫信來告訴溫玉,她已許久未曾踏出京城了,如今結束了一段紛亂的關係,心境大有不同,竟好似開闊了許多,因此年後也打算帶著兒子去各處走走看看,領略各地的風土人情。

溫玉也覺得這樣很好,她打心底裡為她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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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14【二更】

正月十五, 上元節,夜間。

藍蠍子已提前告辭了,她的姘頭青魔手伊哭已在約定的地方等著她一起看燈會。

溫玉忍不住想到了青魔手的那副臉色發青、眼中鬼火燃燒的尊容, 那副尊容, 站起來走路和個活僵屍實在是差不了多少,想來今夜燈會時會有不少人受到驚嚇。

大家夥正在吃元宵。

今天的元宵不是從街上買來的,是宋甜兒姑娘親自搖的。

她是南方人,不僅按照北方的方法來搖了元宵, 還按照南方的法子包了湯圓——這湯圓是黑芝麻餡的, 妙的是在裡頭加了豬油。

加上一點豬油的餡料並不會膩,咬一口, 口齒留香、黑芝麻的濃鬱甜香久久不散。

湯圓包好之後不煮,下鍋炸,滋滋的油響起來,湯圓浮在油麵之上,糯白糯白的皮逐漸變成金黃色。

炸湯圓瞧著並沒有什麼技術水平, 然則許多人一炸,就很容易讓湯圓“開花”, 十分不美觀, 宋甜兒廚藝一流,炸出的湯圓個個都是金黃飽滿,全然沒有一個破皮的。

炸、煮, 兩種不同的風格,現代人吃湯圓多為煮,出現在電視上的宣傳廣告也多是煮湯圓, 然則在這個時代,炸湯圓卻是更主流的。

炸過的湯圓的口感卻有些奇特, 炸過的糯米皮有一種獨特的韌感,有一種格外奇妙的膠質感、很是粘牙,一口下去,滾燙的餡料流出,口感與味道都很令人上頭,饒是不愛吃甜食的鐵血直男一點紅,也多吃了幾個。

更沒常識的荊無命被燙了一下。

他這個人,彆人削他一條胳膊,他的麵色都能絲毫不變,被元宵燙到而已……他的麵色一點變化都沒有,強忍著滾燙的餡料咽下去,溫玉小姐戳戳他的腰側,遞給他一杯冰涼的果子飲。

荊無命瞧了她一眼,沒什麼情緒地說:“……我沒事。”

溫玉:“……我感覺你的嗓子更啞了。”

荊無命:“…………”

荊無命伸手接過了她手中的杯子,慢慢地把那杯果子飲喝淨了。

其實,饒是溫玉小姐的觀察力再高,也沒法子從這死人臉上看出些什麼來的,她不過是從一開始,就多注意了他幾分。

荊無命平日素來不重口腹之欲,吃什麼都無可無不可的,前次閒聊,他又透露了以前在金錢幫,上官金虹也不帶他過上元節的事情,溫玉那時就斷定,這人說不定沒吃過元宵!

瞧他一整個吞下再咬,就知道肯定被燙到,溫玉小姐忍不住在心裡歎氣,遞過了早就準備好的冰涼果子飲。

還在心裡大罵上官金虹。

這可是你最倚重的左右手啊!你這孫子到底在乾嘛啊,以為真的是自己養的一條狗,隻給吃剩骨頭麼!

……算了,不罵了,其實也多虧了上官金虹那全然沒有的良心,否則荊無命愈發對他死心塌地,鐵了心要同她作對,那他估計現在已沒有命了,又焉能坐在這裡吃元宵呢?

元宵還有白糖芝麻餡、玫瑰餡和山楂餡的。

但總的來說,是豬油黑芝麻炸湯圓最受歡迎,一點兒都沒剩下。

吃飽喝足,也就該上街看燈去了。

自正月初一以後,本地的街上,各路茶坊酒肆門前,都掛起了各異的彩燈,一到了夜間,整條街如皎皎銀河水一般,錦繡輝煌,甚是光彩。

正月十九收燈之前,京城的街道多是如此。

然而,燈會最盛大的那一日,卻一定是上元節當日了。

上元節當日比正月初一還要盛大熱鬨,這實際上是有曆史淵源的。

說來也是令人唏噓,出嫁女子在大年三十、正月初一裡頭不能回娘家——這重男輕女之陋習,一直延續到二十一世紀,也仍然在許多地方根深蒂固,溫玉曾有個朋友,結婚的早,家中有弟弟,新年伊始回家一趟,生生被“一家三口”趕出家門,說是會帶來晦氣。

……唯有正月十五,出嫁女才被允許回家小住團圓,故而雖說這新年乃是闔家團圓之時,然則上元節才能達到真正的闔家團圓,這樣的美滿日子,自然有文娛需要。

另,宗教因素也極其重要,上元節各佛寺都放河燈,相國寺今夜通宵達旦著開,也是遊人們重要的遊覽之地,說來這相國寺內每月都開放幾次大集市,時常遊人如織,香火鼎盛,與溫玉小姐以前所設想的青燈古佛著實不同。

如此這般,在整個正月裡,唯有這上元佳節最是熱鬨,吃過熱騰騰的元宵後,眾人收拾收拾,便打算出發了。

葉孤城仍是一身牙白衣衫,頭戴玉冠、腰係玉帶,神情淡漠,隻腰間一柄漆黑的寒鐵寶劍,無任何裝飾,天生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寒氣。

他的手修長而有力,緊緊地握住了溫玉的手,溫玉比他矮很多,一身紅衣,頭梳望仙髻,上掛著偏鳳釵,耳朵上掛著明玉璫,所謂人靠衣裝,她這樣一打扮起來,珠光寶氣、甚是明豔,這二人往一起一站,真乃是一對璧人。

江湖兒女自然不拘小節,大大方方的出街,然則京城大大小小的閨秀們,平日裡鮮少能有機會出門玩樂,上元節很難得可出門遊玩,此時的女子們還流行一種琉璃小燈,是專放在頭上、固定在發髻上的,十分悍勇。

溫玉瞧見之後:“…………”

這……這真的不害怕把頭發燒了麼……?

好在今日城中的“潛火軍”們悉數出動,隔數米便有一個裝滿水的大水缸,畢竟這時候若是起火,那真不是說著玩的。

沿街還都搭起了竹棚,棚前架起竹門,這竹門用鮮花彩帶裝飾,甚是華麗,沿街的棚頂上也掛著各色燈燭,棚下,許是全京城的小攤都擺出來了,溫玉隨著人流走了才不到白米,手上已拿上了三四樣小吃,分給傅紅雪一點、分給荊無命一點,分給葉孤城一點。

葉孤城尋常是不吃這種街邊小攤上買的東西的……

而且他拿在手上的是一串紅豔豔、亮晶晶的冰糖葫蘆。

隻是瞧著溫玉亮閃閃的雙眼,他還是垂下頭,吃了一顆,又把剩下的冰糖葫蘆塞進了她的手,溫玉呼出一口白霧來,開開心心地咬一口,然後被酸得渾身哆嗦。

然後她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葉孤城。

葉孤城麵無表情,十分淡定。

溫玉覺得他似乎學壞了一點。

正打算說話,背後那個賣燈的攤位又吸引了溫玉,竹製、紙糊的兔子燈,雖然也就隻能玩耍一兩天,但誰叫賣相的確可愛呢?

溫玉小姐暗示性地搖了搖葉孤城的手,葉孤城聞弦知雅意,心領神會,從袖子裡掏出錢袋子來。

上元節嘛,無論是路邊賣的兔子燈、虎頭燈,還是相國寺裡的蓮花水燈,其實都不會太貴,葉孤城早早備好了碎銀子,就等著這一刻呢。

但這家的花燈實在很可愛,溫玉小姐左瞧瞧、右看看,實在決定不了買哪一個,於是過了一會兒,她手上多了三四盞花燈,雪鴞鴞蹲在她的肩膀上,睜圓了眼睛,好奇地瞧著她手上的燈。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又走了幾步,居然剛好碰上了藍蠍子和青魔手。

藍蠍子在街邊隨性賭一把,青魔手負著雙手,正在等她。

溫玉之前想到青魔手伊哭這幅活僵屍一樣的尊容,總覺得他今天會嚇到很多路人,沒想到路人的膽子比她想的大多了……居然有人把伊哭當做是沿街表演的藝人,給他手上塞錢的。

溫玉:“…………”

溫玉眼見著這高大男子的臉色越來越青、越來越青,趕緊戳戳藍蠍子,叫她快點完事。

走到這條街的儘頭,大型的彩燈、彩山就在這裡,這是今日的重頭戲,數萬盞燈燭共同閃耀,照得此地燈火通明、異常輝煌,蓮花燈自遠處飄蕩而來,在冬日的冷河中搖曳著飄向遠方,畫舫之中,有嫋嫋歌聲傳來,紅燈高掛、紅袖輕招,甚是瑰麗。

溫玉就在此刻走上了橫跨河兩岸的石橋。

抬頭往上,是漫天星河。

低頭往下,是皎皎銀河。

橋的柱頭上坐著一個孩子,這孩子大約十歲左右,樣貌周正,已能瞧出他長大後定然英俊,這孩子手中抱著一柄青銅劍,劍刃兩側不少豁口,他身上穿著簡樸的衣裳,麵色冷冰冰的,瞧著河對岸一群嬉鬨的小孩子,眼中露出一股不屑之意。

另一麵的小孩子們卻跑上橋來,對著這孩子嬉鬨不止,指著他大聲地說:“路小佳,沒爹沒娘,全家死絕,略略略~”

原來這孩子的名字叫路小佳。

路小佳的眼神是冰冷的,如刀鋒一般,這孩子好似即便是笑,眼睛裡也全然不會有一丁點的情緒。他倔強、孤獨、譏誚,坐在石柱之上剝著乾桂圓吃,全然沒有理會這些嘴上不積德的小孩子。

他的年紀與傅紅雪差不多大,似乎也有著苦痛的童年,這江湖上似乎從來都不缺少擁有痛苦過去的孩子,這些孩子會長大,有的會變成死人,有的會成為荊無命或者一點紅,有的會成為陸小鳳,更多的人籍籍無名,在江湖上打拚。

溫玉的眉頭忽然緊緊地皺了起來。

她自己的童年也被人罵過沒爹沒娘,說實話,小孩子的殘忍是很直率的殘忍,就像是草原上的小豺狼瞧見一塊肉就要上去咬一口一樣……完全沒有理由——僅僅因為你不同,這也就是為什麼父母亡故或者離異的孩子的童年會格外的難熬。

路小佳好似根本沒聽見這些話一樣,嘴裡仍嚼個不停,溫玉小姐手上一晃,那些圍著路小佳說難聽話的小孩子們的嘴巴就忽然像是被塞起來一樣。

——他們的嘴巴果然被塞起來了,他們忽然彎下腰,嘔出嘴裡能鹹腥死人的鹹魚乾。

路小佳揚了一下眉毛,朝溫玉這邊看來。

溫玉小姐叉著腰哈哈大笑,瞧見了路小佳的神色,還在口袋裡摸一摸,正好摸出一袋紅皮花生來,丟給了路小佳。

從剛才她就發現了,這孩子神色雖然冰冷,卻一刻不停地往嘴裡塞吃的,像個倉鼠一樣。

路小佳果然一伸手就接住了,然後一句話也沒說,摸出一個花生,搓掉紅色花生衣,高高的拋起,然後用嘴巴接住,哢哧哢哧地咬著,也不過來道謝,自那石柱上跳下來,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荊無命瞧也沒瞧這小子一眼,他的身子依然筆直如標槍,屹立在寒風之中,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