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時刻,他想把事情全甩到二娘身上,自己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這絕情的樣子,與當初上官金虹見他斷了一條胳膊,立刻就要把他趕走實在有的一拚。
當時,荊無命的腦海裡忽然詭異地浮現出了五個字——“該閹的男人”,完全忘記了他自己好像也是個男人。
總而言之,他還真的考慮了一下要不要閹了金九齡,但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劍,總覺得這樣很不珍惜、很不尊重自己的劍,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他也一點不同情這個叫二娘的女人。
殺就是了!
這些心理活動看似一大堆,實際一個字也不用提,他言簡意賅、聊勝於無的解釋了一下,溫玉小姐就睜著她寶石綠的大眼睛瞧著他。
她歪著頭道:“你呀你呀,你昨天半夜挑了熊姥姥,今天想來也沒休息,一直在追殺金九齡……你不累麼?”
其實她說得還是不對,荊無命自前天夜裡跟蹤金九齡開始,就一直在忙活了。
但他什麼話也沒說。
他這樣的人,做什麼事情,都絕不會是為了受到什麼人的誇獎……或者感激。
他隻是立刻截口道:“我走了。”
說著,邁開步子就要走。
溫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空蕩蕩的衣袖。
荊無命側頭。
溫玉笑道:“哼哼,既然來了就不準走!快點,我們一起吃飯去,吃完飯去休息,休息好了再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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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09【一更】
溫玉拉著荊無命的衣袖就往屋子裡麵拽。
……其實倒也說不上拽, 因為荊無命也就隻有第一下被拽的時候杵著不動,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然後就安靜地被溫玉小姐拉進了西廂房之內了。
西廂房是溫玉小姐招待朋友的地方, 布置的十分舒適, 同時,也有供朋友們暫時歇息、睡覺的地方。
……說起來這地方,最近還是葉孤城休息的比較多呢。
荊無命被扯著一隻空空蕩蕩的袖子,拉進了屋內。
臘月十六, 苦寒深重, 他的一隻手已被凍得如魚肉一樣的白,這隻手固然還很靈活、很有力, 但畢竟是整夜整夜在外頭被凍的,手背蒼白,指節卻發紅。
溫玉小姐盯著他的手發呆。
荊無命一動不動,似乎沒看到她的眼神一樣。
溫玉小姐踮起腳,兩隻白生生的爪子摁到了他的肩膀上, 稍一用力,這冷漠無情的青年劍手, 就像是沒有骨頭一樣, 被她摁到了椅子上,坐下來。
若換了旁人,他大概不會這般好說話吧。
溫玉小姐忍不住笑了起來, 問:“你吃早飯了麼?”
荊無命的薄唇沒有動,他隻是搖了搖頭。
溫玉小姐又道:“那我去買點東西吃哦?”
荊無命的眉頭皺了一下。
在他看來,殺死那紫衣女一行人之前, 溫玉最好還是不要出門得好。
他嘶啞地說:“不必。”
溫玉小姐道:“啊,你放心, 不是我出門啦~”
荊無命:“?”
荊無命緩緩地偏頭,看向了東廂房,那裡住著一個小子,那小子荊無命見過,還順手救過他一條命。
結果溫玉小姐把鳥拎過來了。
那隻圓滾滾的貓頭鷹之前被金九齡嚇得渾身炸毛,像個大毛球,經過幾個小時的冷靜之後,它看起來已完全地恢複了活力,黃澄澄的圓眼睛瞪大,腦袋左轉一下、右轉一下,調整視線。
貓頭鷹的眼睛是不能像人眼一樣的轉動的,因此它們想要調整自己的視線,必須扭動它們靈活的脖子,以至於看上去非常之好動……雪鴞鴞側著頭,用一種很邪魅狷狂的角度盯著荊無命。
荊無命:“…………”
荊無命瞳孔放大,開始發呆。
溫玉玉取了一點碎銀子,塞進了雪鴞鴞豐滿的三層%e8%83%b8脯毛裡,然後開始點菜。
雪鴞鴞:點頭.jpg
這一人一鳥對這流程都熟悉得很,雪鴞鴞聽完之後,抖一抖翅膀,在脖子上掛上小布袋,然後就飛去買東西了。
沒過一會兒,雪鴞鴞就回來了,脖子上的布袋裡裝著熱騰騰的油餅和鹹鴨蛋,%e8%83%b8脯裡還藏著找零。
荊無命:“…………”
荊無命感到有點無法理解。
溫玉笑道:“你彆看它好像很呆的樣子,其實很聰明的。”
說著,她就把東西從布袋裡拿出來。
油餅外麵包裹著一層油紙,摸在手上還是滾燙的,溫玉一捏,手被燙得一縮,荊無命眼疾手快,一隻手就伸出來,一把奪過了那油紙包。
一個油餅蠻大的,但仔細看來,麵都是虛的,其實沒有多少真材實料,這店家與溫玉小姐的貓頭鷹是老相識了,也很清楚這位神秘的貓頭鷹主人的喜好,於是油餅被從中間剖一刀,正正好可以加流油的鹹鴨蛋吃。
鹹鴨蛋鹹香,口感沙沙的,油餅脆香蓬鬆,沒有多餘的味道,正好來夾東西。
溫玉怕荊無命不懂這種吃法,還幫他夾了一個,笑容滿麵地遞給他吃。
荊無命一直默默無言地盯著她瞧,安靜極了,一句話也不說。
忽然,他冷不丁地說:“你為什麼要去看金九齡?”
這問題來的太過古怪,以至於溫玉詫異地“嗯?”了一聲。
荊無命又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去看金九齡?”
溫玉明白他想問什麼了。
他是想問刑訊金九齡的事情。
——這臟活既然已經交給我了,你本應該一眼都不要看的。
你瞧見了,就會意識到我到底是個多麼殘忍的人。
荊無命不在意溫玉利用他,但卻並不想讓溫玉意識到他的真實人格。
從前對上官金虹,他是無所謂的,因為他的人性、他殘忍可怕的作風,都是被這個男人所塑造的,他對他了如指掌,也樂得讓他保持無情。
殺人的工具本不該有情,當上官金虹發現他的心已發生變化時,就下令讓他殺死自己心愛的女人。
這法子很直接,也很有效,但上官金虹猜錯了,他其實根本也沒什麼心愛的女人。
上官金虹塑造了他,卻從不去看他處理過的那些臟事,荊無命雖然總是一副對外界的刺激不太敏[gǎn]的樣子,但實則感官敏銳如野獸,一下子就發現了上官金虹的厭惡。
所以他一直都認為,自己真實的人性是令人討厭的。
旁人討不討厭他,他並不在乎。
但溫玉……
荊無命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之中,把這女人放到了曾經上官金虹所在的位置,他還會不自覺地去對比他們。
——他知道溫玉還在防備他,在今天之前,她從不讓他知道自己的住處到底在哪裡。
這些都沒關係。
但……
他隻是不希望這個人發現自己骨子裡那種看見鮮血、看見彆人痛苦的神色就會興奮的可怕本性。
但她還是瞧見了。
荊無命冷冷地盯著溫玉,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來,溫玉就坐在他的對麵,用一隻手撐著頭,歪著腦袋瞧著他。
她道:“老實說,金九齡那副尊容的確讓我有點不適……”
荊無命臉上的肌肉抽[dòng]了一下。
溫玉歎了口氣,又道:“可這事本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金九齡要殺的是我,你為我忙活了這麼久,折磨金九齡,也是因為我,我若是一眼都不看,還為此討厭你,那我成了什麼人了?你是我的朋友,總不該把我想的那樣低級。”
荊無命怔住。
他深深地凝視著溫玉,嘶啞地道:“你說什麼?”
溫玉笑道:“我是說……你不該把我想的那樣低級。”
荊無命道:“前一句。”㊣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溫玉道:“我說,你是我的朋友。”
荊無命凝視著溫玉,眼神閃動。
朋友。
這是他人生之中從未出現過的字眼。
她的雙眸之中閃動著溫和而愉快的光芒,就這麼定定地瞧著他,荊無命知道自己的眼睛長得不是很好,總有一種妖異而酷烈的死氣,無論是對手,還是金錢幫的人……都鮮少有人敢與他對視。
其實溫玉小姐第一次瞧見荊無命的時候,也有點害怕他。
當然啦,現在已完全不會這樣了。
二人靜靜地對視著,誰也沒有說話,隻有雪鴞鴞,左扭扭脖子、右扭扭脖子,站在桌子上觀察兩個人。
半晌,荊無命忽然彆開了自己的目光,冷硬地道:“我不是你的朋友。”
溫玉小姐快速地道:“好,你不是我的朋友……啊,你要不要喝酒釀小湯圓啊,我好想喝!”
荊無命:“…………”
他還來不及開口,溫玉小姐不容拒絕,已經走到了小廚房裡,翻出了雞蛋和酒釀。
酒釀被存放在她的隨身空間裡,是她自己做的。
做酒釀其實相當的簡單,煮一鍋大米飯,自然晾涼之後把買來的酒曲撒進去,然後隻需要等著就好了……據說在雲南,有一種名叫“甜白酒”的食物,與醪糟酒釀十分相似卻又有不同,遺憾的是溫玉小姐以前沒能嘗試,不知道這個時代的雲南有沒有呢……?
說起來這個時代的雲南……應該仍很蠻荒……?
溫玉小姐心裡有點糾結,但是手上的動作可一點不停,舀兩勺醪糟在鍋裡,加上水煮開,扔彩色小湯圓,單手打雞蛋,最後淋上一點水澱粉——五分鐘就出鍋!
她帶著一碗花花綠綠的醪糟小圓子去找荊無命了。
荊無命吃東西很快,她是知道的。
她出去的時候,那四個油餅、兩個鹹蛋黃已全被這青年給吃乾淨了,他安靜地坐在桌邊兒上,頭側著,瞧著門外的世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溫玉把酒釀小圓子放在了他的麵前,又遞給他一個勺子。
荊無命緩緩地伸手接過。
——溫玉還發現,這人在出手時,實在是快逾閃電,但在日常生活之中乾什麼事情卻都不快,像樹懶一樣。
溫玉:“噗嗤!”
荊無命抬頭看她:“?”
溫玉:“沒事,我想到高興的事情。”
荊無命低下頭去喝甜湯。
然後眉頭立刻就皺了皺,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刻。
溫玉歪頭:“……你也不喜歡吃甜的麼?”
荊無命精準地抓到了重點:“……也?”
溫玉托腮:“你和紅兄在這方麵還真是挺像的啊……”
紅兄,當然就指的是與溫玉友情深厚的前任殺手中原一點紅。
這麼一說,這兩人還真是挺像的,都是身世淒苦,遇人不淑……
荊無命的眉頭卻又皺了皺,他冷冷地說:“沒有。”
——他似乎很不喜歡被說和什麼人相像。
溫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