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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進入了一片黑不見底的天地之中。

洞天福地之內,沒有燈火,一點點都沒有。

人進到這地方來,隻能看見為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是否是因為,蝙蝠公子是個瞎子,所以他要讓進入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感受一下,瞎子每天到底都在忍受些什麼呢?

張簡齋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他和花老爺一前一後,走在這漆黑的路上,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聽見了一扇石門被打開的聲音,隨後,有人在身後一推,二人就進來了。

一個女人冷漠地說:“花七公子正在此間做客,蝙蝠公子,稍後就到。”

說著,石門重重地關上了。

花老爺在黑暗之中大聲呼道:“樓兒!樓兒!你在何處!”

一人道:“爹,我在這裡!”

花老爺踉蹌著奔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一個人,這人也一下子就扶住了花老爺。

這人道:“爹,樓兒沒事,你莫要擔心……”

他的聲音又溫柔、又沉穩,好似無論陷入怎麼樣的絕境之中,都絕不會陷入驚慌失措,他扶著花老爺,慢慢地讓他坐在一個石墩上。

這人當然就是花滿樓,隻有花滿樓,才能在這種逆境之中,仍保持如此風度。

花老爺大哭道:“樓兒、樓兒……!”

他摸摸自己兒子的臉,心疼地道:“樓兒瘦了。”

花滿樓的目光在黑暗之中閃動著。

他無聲的歎息,才壓住自己心中的酸澀,溫和地說:“爹,我沒事的。”

神醫張簡齋道:“花七公子,彆來無恙。”

花滿樓沉默了一瞬,道:“張先生。”

張簡齋忽然緊緊地握住了花滿樓的手,花滿樓隻覺得一個玉扳指,已被套上了他的手。

他似乎明白了溫玉的後招。

他的眼睛是溫玉治好的,並不是張簡齋治好的,張簡齋出現在這裡,隻能說明……溫玉在伺機出動,要打倒蝙蝠公子,救出自己,這玉扳指一定很有用處。

遠處忽然有聲音飄來。

這聲音倒也溫文爾雅,頗為矜貴:“父子情深,令人讚歎。”

花滿樓淡淡道:“蝙蝠公子。”

這聲音道:“正是在下。”

蝙蝠公子就在這間石屋之中。

但若說這是一間石屋,卻又好似實在太小看這裡了。

普通的屋子,再豪華、再氣派,屋頂高也不過就是十幾尺高,但這裡卻是不同。

這裡似乎已到了地下很深的地方,於是這石窟也就格外的深,走一步,回聲就會從四麵八方回響起來,像是一個人在懸崖之中喊話一般。

這裡隻好似實在一條深不見底的峽穀之中,而蝙蝠公子,就站在峽穀岩壁上的高台上。

在蝙蝠公子開始說話的時候,花滿樓的耳朵就已經在極其認真的聽他的方位了。

花滿樓不是傻子,也並不天真。

他並不認為,真的交出了可以令眼睛複明的神藥,這蝙蝠公子就會放他們一條生路。

絕不可能!

況且,即使這蝙蝠公子真的會放人,花滿樓也絕不能容忍這樣的人逍遙法外。

所以,他們的每一次接觸,都是一種博弈,如今花老爺與張簡齋來了,這場博弈……就已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在溫玉到來之前,他要找到蝙蝠公子的位置!

一個人若是當了二十多年的瞎子,那他的耳朵一定會非常靈敏。

但是這個道理,不僅是花滿樓懂得,原隨雲也懂得。

因為原隨雲也當了二十多年的瞎子。

這石窟之中,是有風的,所以人的衣袂會飄動。

衣袂飄動之時,就會發出摩攃的聲音。

這摩攃的聲音十分細小,所以不會產生什麼混淆視聽的回音,但花滿樓卻能聽得見。

這本是一個絕好的法子,但原隨雲卻提前想到了。

於是花滿樓就聽見了很多衣袂摩攃的細小聲音。

——這石壁之上,並非隻有一個凸出的台麵,也並非隻站著一個人,衣袂摩攃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蝙蝠公子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僅憑著聲音,是絕找不出來的。

原隨雲的心情很好,他的嘴角也不住的上揚著。

他淡淡道:“還請張神醫交出藥方,事成之後,鄙人自會放你們離開。”

——那當然不可能。

他要殺了花滿樓。

因為他嫉妒他!

他嫉妒花滿樓,當一個瞎子,也能當的那麼開心。

他也嫉妒花滿樓,能得到可以令眼睛複明的神藥,提前瞧見了這世界的一草一木。

但現在,為了藥方,他也隻好這麼假惺惺地說著了。

正在這時,花滿樓忽然自平地上掠起,他的衣袍如流雲一般,直衝著原隨雲卷來!

原隨雲大驚!

但他的反應卻還是很快!

他的衣袖,也已在此刻擊出,兩股衣袖撞在一起,似乎有真力在其中蕩開。

這時,花滿樓已躍上高台,精準地找到了原隨雲!

原隨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何暴露!

難道花滿樓的聽力已高到了這種地步,竟然能從這數十個人之中,精準地辨認出了他?!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他心高氣傲,學什麼武功,都要學到精通,也絕不允許有任何人超過他!

即使是瞎子,他也要做瞎子之中最厲害的那個人!

所以,他又驚又怒,幾乎是立刻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好功夫,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花滿樓負手而立,神色淡淡。

他道:“其實,你一開始並不在這裡,但是彆的人卻在這裡,一直屏著呼吸,一動不動,直到你出現之後,他們才故意弄出一些聲響,令我分辯不出是何處出聲。”

原隨雲道:“不錯!”

花滿樓又道:“然而,我根本就不是靠聲音來找你的。”

原隨雲不懂。

隻聽花滿樓道:“其實,你一出現,我就聞到了,你的身上有一種很奇妙的、淡淡的臭氣,這是旁人身上都沒有的,我正是靠這一陣臭氣,才找到了你。”

原隨雲:“…………”

原隨雲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船上,楚留香熱情地送給他一個榴蓮嘗一嘗的事情。

那種揮之不去的臭氣,讓他幾欲嘔吐!

原隨雲臉上的肌肉,忽然就忍不住的抽[dòng]了起來,好似已快要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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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09【二更】

原隨雲是個很愛乾淨的人, 這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他在身上沾滿了那榴蓮的味道時,已去洗過了澡, 還洗過了不隻一回。洗完之後左嗅嗅、右嗅嗅, 不停地確認自己身上已沒有味道了。

但可千萬莫要忘了,榴蓮,就是一種如此有侵略性的水果。

並且,一個人的鼻子並不是完全可信的。

一個人的鼻子, 若是驟然聞到了怪味, 隻要沒壞,那肯定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但是一個人如果時時刻刻都處於一種怪味之中, 鼻子就會慢慢地習慣這種味道,以至於最後都聞不見了,以為自己身上沒有味道。

——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原隨雲是讀過書的人, 也是個聰明的人,他自然很懂得這個道理。

所以, 他還去問了自己的手下——我的身上有沒有什麼味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但他顯然忘記了“魏女掩鼻”這個典故。

——春秋戰國時期, 楚懷王疼愛新歡魏女,使得妻子鄭袖嫉妒,鄭袖花言巧語, 令魏女麵見懷王時掩著鼻子,又對楚懷王說:“魏女之所以要掩著鼻子,是因為討厭大王你身上的味道啊!”楚懷王聽之大怒, 下令割掉了魏女的鼻子。

所以,當他和顏悅色地問自己的隨從, 他的身上還有沒有怪味的時候,所有人都很惜命地說:“沒有,公子。”

於是,原隨雲就真的認為,那一股如影隨形的榴蓮味已經從他的身上完全消失了!

但現在!

居然……居然……!

一向體麵而要強的原隨雲,簡直已快要氣得發瘋!

但在黑暗之中,他扭曲而猙獰的表情,卻也沒有人能瞧得見。

原隨雲的%e8%83%b8膛劇烈地起伏著,儘力地平複著自己想要殺人的欲望,非常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原隨雲歎道:“花公子要與我作對?”

花滿樓淡淡道:“蝙蝠公子認為,是花某與你作對?”

原隨雲道:“難道不是?”

花滿樓淡淡道:“原來,蝙蝠兄使計暗算於我,又用花某威脅父兄,這並不算與花某作對,反而是花某想知道蝙蝠公子的真麵目,算是與蝙蝠兄作對。”

原隨雲歎了口氣。

他道:“某隻要神藥藥方,並不想害人,花公子若信得過在下,就請稍待。”

他的聲音之中,竟然有十二分的真誠與柔和。

花滿樓輕笑出聲。

他雖然平時並不樂意過多的參與江湖上的事情,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這種情況,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一時的軟弱與讓步,絕換不來對方的憐憫,反倒會另自己送了性命。

花滿樓隻道:“蝙蝠公子的真身,花某也實在好奇得很。”

那好奇二字一出口後,花滿樓已動了起來。

他也曾是二十多年的瞎子,置於一片黑暗之中對於彆人來說,可能是需要克服的問題,可對於他來說,卻是像是回到了一個老朋友的懷抱一樣自如!

流雲飛袖化作的勁風,已朝原隨雲襲了過去——!

這一陣勁風,如虛似實,虛中帶實、實中有虛,包含著綿綿內力,刹那之間,竟已將原隨雲身上的一十二處死%e7%a9%b4,悉數籠罩!

這是死手!

花滿樓居然會下死手!

從前很多次,有人要殺他,但他從來都沒有下過死手。

但那是因為——那些人都隻針對他一個人,因此他的包容、寬容與理解才會出現。

但倘若有人用他來威脅他的父母、他的朋友時,花滿樓又怎敢寬容?他又怎會不怕這份寬容會變成刺向他所愛的人的刀劍!

所以他必須要下死手!

他隻希望,可以在溫玉到來之前,就已製服蝙蝠公子,因為他已看出這蝙蝠公子的狠毒與強大。

無論如何,他都並不希望溫玉為了他,去麵對這樣的事情。

他一直都很理解中原一點紅的做法。

因為他也是一樣的,他也隻希望這個原本並不屬於江湖的朋友能夠少見一點血、能夠少麵對一點傷害!

當這傷害是由他而起的時候,他的心中就更加的難受!

但原隨雲又豈是能被輕易製服的!

他能建立起這個龐大的海上銷金窟,成為一股不可小覷的江湖力量,可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