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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玉穿著鬥篷,帶著帽子,板著臉站在左明珠的閨房門口。

她推開門,抬腳邁了進去,楚留香也悄無聲息地閃了進去,還順手帶上了門。

左明珠在酣睡。

溫玉拍了拍她,說:“你起來。”

左明珠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一根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木棍兒,已危險地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一位綠眼睛的姑娘,正對著她似笑非笑,說:“讓我好好看一看,你到底是不是借屍還魂呐,左明珠小姐。”

左明珠心頭一跳!

她已認出,這姑娘就是昨天贈藥,被他父親稱作是“小神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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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7【一更】

子不語怪力亂神。

即使是孔子這樣博學的大能, 也有自己不願意談論的事情,鬼怪之說,他敬而遠之。

對於古人來說, 沒有辦法解釋的事情, 才會用玄之又玄的鬼神之說來解釋。

而對於現代人來說,在基礎科學日益發達的時代,神秘學自然也日益祛魅。

這裡不得不提一個概念,叫做“奧卡姆剃刀”。

簡單來說就是“簡單來說”。

——字麵意思。

在講到這個概念的時候, 經常有人會用到的經典例子就是——透明的噴火龍。

假如你麵前的這個房間裡, 有一條會透明的噴火龍,它沒有實體, 你摸不著也看不見,同時它發出的聲音你也聽不見,它雖然會噴火,但噴出的火焰沒有溫度。

你怎麼證明它存在?

答案是不能。

但反過來說,你也沒法子證明它不存在。

所以奧卡姆剃刀就是說, 對於這種不可證偽的東西,就用剃刀直接剃掉, 不要關心不要證明, 存不存在都無所謂。

靈魂之說也是如此。

左明珠正是利用了無法證偽這一點,玄之又玄的東西,隻要她一口咬死自己不是左明珠, 那左二爺除了捶%e8%83%b8頓足之外,還能乾什麼呢?

但很不巧的是,這法子雖然很高明, 卻碰上了不該碰上的人。

她碰上了溫玉!

還吃了溫玉的藥!

而她是個女巫。

倘若神秘學的大門向你敞開,那麼對於普通人而言, 一輩子都無法證明的事情,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此時此刻,溫玉小姐的魔杖冷冰冰地抵著左明珠的腦袋。

她的表情也不怎麼美麗。

左明珠的表情就更不美麗了,她心中隱隱約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隻覺得頂在自己腦袋上這根木棍讓她極其的抗拒,她吃了她的藥不假,可是、可是——

然後,左明珠瞧見了楚留香。

楚留香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今天下午,就是在楚留香的安撫之下,她才漸漸平靜下來的。

現在,楚留香的目光依然是沉靜而溫和的。

可是他負著手立在那裡,對這位“小神醫”近乎威脅的舉動無動於衷,左明珠瞪大雙眼,求助似得望著楚留香,但楚留香卻也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並不任何要阻止的意思。

這就是楚留香了。

他溫柔的外表,極容易給人產生一種錯覺,就是這個人一定會站在我這一邊,這個人一定心腸極軟。

但其實不是的,一個心腸極軟,左搖右擺的人,是絕不可能在江湖上長久的混下去的,因為江湖不僅是一個靠武功說話的地方,還有許多人心難測、虛與委蛇。

楚留香雖然人很溫和,但他的心智之堅,卻也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

表麵上溫和,實則內裡卻是有點冷淡的。

此時此刻,對這個存疑的少女,他也絕不會多一分同情心的。

左明珠渾身僵硬,心中卻想:我們的計劃的確是萬無一失的,我咬死了我是施茵,她又能怎樣?難道還要刑訊逼供不成,我爹爹絕不允許的!

溫玉問:“你是誰?”

左明珠道:“我都說了呀!我是施家莊的施二姑娘!”

溫玉道:“哦,是麼,我看未必。”

左明珠心頭一跳,咬緊嘴唇,一個字都不肯說。

溫玉也不理會她,開始念咒。

拉丁文的咒語抑揚頓挫,在這中式的、古香古色的屋子裡,有一種倒錯的不和諧感,令屋子裡產生了一種陰森森、宛如巫魔夜會一樣的氛圍。

隨著她的%e5%90%9f唱,左明珠的雙眼已漸漸失神。

她的意識好像也已漂浮了起來,如一片輕柔的羽毛,落在了茫茫的大海中。

這感覺並不難受,相反還很舒適。

她整個人也都好似進入了母親安寧的懷抱中,所有的防備與謊言,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溫玉好整以暇地問:“你是左明珠還是施茵?”

左明珠緩緩道:“左明珠。”

楚留香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子在跳動。

溫玉又問:“為什麼要說自己是施茵借屍還魂?”

左明珠道:“因為我愛上了薛斌……”

溫玉:“…………”

楚留香開始揉自己的太陽%e7%a9%b4。

溫玉問:“薛斌是誰?”

左明珠:“是我爹爹的死對頭‘血衣人’薛衣人的兒子,他已和施茵定下了親。”

楚留香對溫玉說:“這薛二公子,前幾日我還見過他來著。”

溫玉歪頭,瞧著楚留香。

楚留香就說了自己前幾天的經曆。

左明珠病重,楚留香作為左二爺的好朋友,自然也免不了為她求醫問道,四處奔波,那天他其實隻是路過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的莊子,卻不想在一個偏僻之地,正正好聽見了一些不太適合聽的事情。

總之就是薛衣人的二公子薛斌在與人幽會,正好撞上了薛衣人的大小姐薛紅紅帶著人來幽會,這姐弟兩個你一句我一句,把對方的老底揭了個遍。

薛紅紅已經嫁人了,但是起碼也有四五位情人。

薛斌沒取媳婦,比他姐姐可花太多了,起碼有十四五位情人。

楚留香:“…………”

路過的楚留香表示很淦。

當時他還沒覺得這事兒跟他有關係,現在卻已開始牙疼。

左明珠就為了這個人?

就這就這就這?

……啥眼光啊。

溫玉皺起了眉,又問左明珠:“真正的施茵在這件事裡起了什麼作用?”

“施茵不愛薛斌,他們也是強扭的瓜,她喜歡的是一個叫葉盛蘭的男人,她父母要強拆了他們,所以施茵假死脫身,而我借著施茵的名義複活,也是為了不嫁給丁家人。”

“丁家人是誰?”

“是我的未婚夫,是爹爹為我定下的,可是我不願意。”

“這件事還有誰參與其中?”

“我、施茵、葉盛蘭、施茵的奶媽梁媽,還有張神醫。”

張神醫,也就是神醫張簡齋。

怪不得左明珠可以假死騙過左二爺,因為有那神醫張簡齋從旁輔助呢。

……真是一場鬨劇。

溫玉的臉拉得老長。

她的藥。

她的魔藥!!

要知道,那可是有二十多種材料、四五十個步驟,共計耗時三個多月才做好的魔藥啊!!其中除了極樂之星外,還有不少可遇不可求的材料,例如金雞納樹的樹皮——這玩意在現代可以找到,可在古代,還都在美洲呆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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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被這一段你愛我我愛你的狗血鬨劇給浪費了。

溫玉心頭登時火起!

她手中的魔杖一揮舞,左明珠原本渙散的眼神又慢慢地聚焦。

她的意識一回籠,立刻又豎起了自己的防備,一雙杏目滿是警惕,盯著溫玉,叫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我都說了我不是左明珠!你們快放我回家!”

楚留香負手而立,簡直一句話也不想說。

溫玉冷笑:“薛斌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你為他還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左明珠的臉上登時血色儘失。

她被下咒之後,意識渾渾噩噩,現清醒過來,根本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這綠眸女郎神情冰冷,一張嘴就把她心底壓得最深的秘密說了出來,這如何能讓左明珠不害怕?!

左明珠心緒不寧,眼神亂飄,嘴硬道:“天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能不能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溫玉收回了魔杖,似笑非笑地瞧著左明珠。

左明珠下意識地垂下了頭,一滴焦灼的汗卻已從鼻尖冒出。

左明珠道:“我!我都說了我的家中是什麼樣子,你們如果不信,去我家看看不就好了,何苦在這裡逼我!楚香帥,你、你明明說……”

楚留香長歎一口氣,道:“不僅施家莊我去了,薛家莊我也去了,實話說來,血衣人的二公子薛斌也非良配啊,明珠。”

左明珠臉色發白。

她已發現楚留香不信她了。

可是,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呢?

她與施茵定下這計謀時,已把一切都考慮了進去,今天下午,左明珠清晰地說出了施茵閨房裡的一切細節,隻要楚留香親自去過,看上一眼……他就、他就絕無可能再懷疑了呀!

她又驚又俱。

溫玉好整以暇、似笑非笑:“施茵假死脫身,與葉盛蘭廝守去了,是不是?”

“施茵的奶媽梁媽,不忍心看到自己養大的小姐嫁給不喜歡的人,於是也加入了這個計謀,是不是?”

“神醫張簡齋又是怎麼被你們說服的呢?”

她每說一句,左明珠臉上就蒼白一分。

等她說完之後,左明珠的臉簡直比紙還要白慘慘。

她大腦一片空白,忽然像幽靈一樣地從榻上下來,站在了地上,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滿眼含淚,懇求道:“神醫姑娘,楚香帥,求求你們不要告訴我父親。”

溫玉坐在榻邊兒上,一言不發。

楚留香長長地歎息著,正打算開口——

溫玉忽然冷冷道:“你聽見你父親的哭聲了麼?”

左明珠一怔。

溫玉緩緩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地求饒的左明珠。

她又問了一遍:“你聽見他的哭聲了麼?”

一個老父親在見到自己視若珍寶的女兒的屍首時,心好似碎成了八瓣,他老淚縱橫,哭聲淒厲。

任何一個聽見這哭聲的人,都會明白,這苦命的老人,餘生的每一天,都絕不可能再有一絲一毫的歡樂了。

溫玉很不明白。

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在聽到父母這樣的哭聲之後,還能狠得下心來,繼續騙父母自己已經死了呢?

她是個沒有父母的人。

她的父親溫愛華是個普通中學教師,母親愛麗絲是個成就不高的女巫,理論知識很豐富,實踐起來一團糟。於是六歲那一年,在一場地震之中,她的父母都去世了。

從此,親情對於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