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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感受到了熟悉的懷抱,迷迷糊糊間也靠了過去。

殷君衡覺察到沈明玉對他的親近和姿態,一時間,心頭芥蒂全消,就這麼閉上了眼,抱緊了懷中人。

·

屋內溫馨柔軟,屋外夜色清寒。

辜玉樓立在一片竹林前,拿著木瓢,從竹林旁邊的藥田這頭澆到那頭,隻把露在外麵的手凍得通紅,才丟下水瓢,走到竹林前的空地前,仰頭去看月色。

說來也怪,他隻是睡不著,但也沒有多難受。

又或者,其實他心裡早就知道他不是最適合沈明玉的那個。

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根本沒辦法讓沈明玉跟他一起扛。

所以隻是片刻地擁有過,他就很知足了。

瑟瑟清風吹來,吹得他一襲青衫翩翩舞動,愈發襯出他身形修挺清瘦如竹。

可就在這時,辜玉樓懷中的一枚玉佩忽然亮了一亮。

辜玉樓見狀,眉心一動,默默取出玉佩看了一眼。

竟然是洛寒霜的傳訊來了。

說起來,先前自從在夏國分彆後,辜玉樓托洛寒霜將他帶到東海,洛寒霜臨走前留給他一塊玉佩,兩人就再無聯係。

後來辜玉樓隱約聽說洛寒霜被定為天玄宗這一代掌門候選人,心中替他喜悅之餘卻又有些感慨。

如果說他是因為責任不得不舍棄沈明玉,那洛寒霜就是注定不會再有一絲機會。

對於洛寒霜,辜玉樓多少帶了幾分同病相憐的同情。

這時看到洛寒霜給他傳訊,辜玉樓還有些意外。

不過,取出玉佩看了一眼,辜玉樓的眉頭便一點點蹙了起來。

洛寒霜要來調查一件事,順便了卻紅塵因果,以便回去繼任宗主。

了卻紅塵因果?

辜玉樓並沒深想,但第一反應就是洛寒霜跟沈明玉的道侶契約。

那個契約說來當初洛寒霜是為了保護沈明玉,最後倒也沒起到什麼實際作用。

而當一宗之主是必須了卻所有凡俗因果的,為的就是避免繼任宗主之後,從前的因果找上門,牽連宗門。

說起來,這個規矩還是自從萬毒宗覆滅之後才有的。

辜玉樓露出一點自嘲的笑意。

不過洛寒霜和沈明玉解除道侶契約也不是什麼壞事,想了想,辜玉樓就告訴了洛寒霜他的住處,讓洛寒霜儘早趕來。

過了許久,洛寒霜回複了他一個字。

“好。”

辜玉樓看到這個字,眉頭輕挑,了解洛寒霜性格的他隨手就把玉佩丟進了懷中,不再去看。

既然洛寒霜要來,那正好,魔君的事也有辦法解決了。

不過辜玉樓還是有些奇怪——天玄宗是果真無人了嗎?居然讓洛寒霜一個金丹準備繼任掌門?

還是天玄宗出了什麼變故,對洛寒霜采取了什麼手段強行推高了他的修為?

但辜玉樓畢竟沒有親臨天玄宗,所以什麼都不知道,猜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在外麵吹了一會風,吹得他通體生寒,即便是經過嚴格鍛體的他,這會也有點受不住。

揉了揉鼻子,辜玉樓去了密室。

·

清晨。

沈明玉醒來的時候,暖融融的被窩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有些發蒙地慢慢坐起來,朝外看了一眼,喊了一聲“陛下”。

沒人回應。

正當他再想喊“師父”的時候,辜玉樓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盤熱乎乎的包子,對他道:“陛下上朝去了。”

沈明玉回過神來,默默從床上坐起來,本來他想伸手去抓包子,結果想到什麼就道:“師父我還沒洗臉。”

辜玉樓瞥了沈明玉:“你都金丹了,一個避塵咒都不會?”

沈明玉怔了怔:“對哦。”

就抬手,使了個避塵咒,頓時,整個人乾淨清爽了不少。

這會沈明玉才伸手去拿包子。

包子滾燙,是豆沙餡的,綿密甜軟,細膩香滑。

沈明玉咬了一口,覺得很好吃,眉眼微彎,就道:“師父你也吃。”

辜玉樓自顧自拿了一個,也不吃,就捏在手裡。

沈明玉這會吃了兩口包子,忽然發現辜玉樓拿著包子似乎在出神,目光動了動,他低聲喊了一聲:“師父?”

辜玉樓回過神來,看了沈明玉一眼就問:“徒弟,一會你是想早些進城,還是彆的?”

沈明玉有些意外:“怎麼了?”

辜玉樓見沈明玉一臉茫然的樣子,心頭覺得有些蹊蹺,但又覺得可能是那時無塵仙尊帶沈明玉走得倉促,洛寒霜沒有給沈明玉傳訊玉佩,便道:“洛仙長今日要來,我一會要去見他。你要同我一起麼?若是你不想——”

“仙長要來?”沈明玉驚訝了。

辜玉樓:“不錯。”

沈明玉聽到辜玉樓這話,心頭不覺生出一點疑慮來——他聯係了洛寒霜一次,可洛寒霜並沒有回他,這會卻要來找辜玉樓?

沈明玉一時間也拿不準洛寒霜是不是不想見他了。

不過沈明玉也想不出他跟洛寒霜之間有什麼齟齬,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道:“那我陪師父一起等仙長來吧。”

辜玉樓看出沈明玉情緒的微妙變化,但這時他什麼也沒說,隻點點頭:“好。”

·

洛寒霜抵達夏國城郊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沈明玉等得太久了,這會正有些歉疚地放飛紙鶴傳訊給殷君衡,說他要等洛寒霜,所以晚些回來。

而紙鶴剛剛從小院中飛出去,一道清冷的白光便從夕陽下緩緩落下。

承影仙劍先洛寒霜一步,嗖得一下飛了過來,繞著沈明玉開心地打轉。

但沈明玉這時的目光卻不自覺越過承影仙劍,落在了承影仙劍後方的一襲如雪白衣上。

因為……洛寒霜竟然沒有再戴他的覆目白紗了。

高挺如玉的鼻梁,一雙狹長清冷的鳳眸,略微有些淡,卻斜飛入鬢的劍眉。

晚風輕輕吹起他墨發上的白色束帶,飄舞不定,縹緲若仙。

這樣的洛寒霜,真就如同高山覆雪,清冷無雙。

沈明玉很短暫地怔了一瞬,然後他唇角微揚,白玉般的臉上露出淡淡笑意:“仙長你來了。”

洛寒霜在見到沈明玉的那一刻,他的神色微妙地靜默了一下,緊接著,卻又變得坦然平靜,頷首道:“嗯。”

短暫的沉默。

是沈明玉先放下手中剩下的紙張,站起身來,道:“仙長先進來坐一會吧,師父去後山藥田挖藥材了。”

洛寒霜:“好。”

進到矮小的木屋內,沈明玉總覺得洛寒霜跟這裡格格不入,不為彆的,就為今天洛寒霜今日居然穿了天玄宗的禮服,太過莊重了。

禮服上素色的冰蠶絲上用銀線繡出各種絢爛華麗的星辰和仙鶴圖案,配上高冠玉帶。

腰間的玉佩都是用金絲穿著的。

平白給洛寒霜添了幾分雍華氣質。

這會沈明玉擦了擦瓷杯,給洛寒霜倒了一杯茶,看了洛寒霜一眼,才輕聲道:“仙長喝茶。”

洛寒霜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片刻之後,他卻又放下茶杯,靜靜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覺察到洛寒霜的目光,心頭微動:“仙長有事?”

洛寒霜薄唇微抿,忖度片刻,低聲問道:“你為何會回來?”

沈明玉沒想到洛寒霜會問這個問題,遲疑了一下,他意識到反問:“仙長沒有收到我給仙長的傳訊麼?”

洛寒霜:“什麼傳訊?”~思~兔~在~線~閱~讀~

沈明玉啞然。

洛寒霜這時取出隨身攜帶的玉佩,又細細看了片刻,還是沒看到。

沈明玉見狀,不由得道:“興許是出了什麼差錯,訊息沒送到。”

洛寒霜默默捏了一下掌中玉佩,想起一件事,可這時,他什麼都沒說,隻“嗯”了一聲。

跟洛寒霜聊天就是這樣,沈明玉到最後經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過沈明玉想起辜玉樓早上的神情,猜到洛寒霜此行來應該是有事要辦,這時也沒多寒暄彆的,隻道:“仙長這次來是何打算,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麼?”

洛寒霜聽到沈明玉這個問題,終於又看了沈明玉一眼。

良久,他默默抿唇,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為楚國國君洛玨而來,我知道他正在夏國皇宮。”

沈明玉聽到這句話,心頭一顫,不由得就抬眼看向洛寒霜。

四目相對,洛寒霜望著沈明玉有些擔憂的神色,也猜到幾分,但這時他並沒有再選擇隱瞞什麼。

“洛玨的母親,奪了我母親的仙根,還致我養父一家慘死。我知道她還活著,但她應該改換了容貌,我尋不到她在何處。”

沈明玉震驚:“什麼?!”

關於洛玨母親的事,殷君衡當時聽洛玨講了一些,但沈明玉沒聽到。

這時聽到洛寒霜驟然提起這件事,沈明玉除了震驚還是震驚,震驚完之後便生出微微的擔憂。

不過沈明玉並沒有提到任何夏國和楚國龍脈相關的事,隻是靜靜看著洛寒霜此刻平靜卻深邃的眸子,低聲問:“那仙長……有何打算?”

洛寒霜垂下眼睫,道:“辜道友懂一種血脈溯源的道法,我想請他替我作法,用洛玨的血,尋到他母親究竟在何處。”

沈明玉聽到這,遲疑片刻,又道:“若是找到了仙根,仙長打算如何?”

洛寒霜淡淡說:“我母親失了仙根,下葬時屍骨不全,無法托生輪回。我自然是要讓她安息的。”

沈明玉心頭一寒。

這也就意味著洛寒霜必須活剖仙根,無論這仙根歸屬於誰,洛寒霜做了這樣的事,很難不被心魔影響。

那他日後的道途……

沈明玉不由得抬眼看了洛寒霜一眼。

而這時,洛寒霜恰好也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通過道侶契約,沈明玉忽然就感受到了洛寒霜此刻的心境。

十分平靜,十分篤定,十分坦然。

也讓沈明玉本人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

良久,沈明玉微微笑了一下,道:“若仙長決定了,就去做吧。那人確實罪大惡極,仙長隻剖仙根已經對她很好了。”

洛寒霜聽到沈明玉這話,不覺微怔。

畢竟……當他在宗中告訴師兄弟和師尊他的選擇之後,所有人都覺得他這樣太過殘忍。

覺得他應該去感化那個惡人,讓那個惡人在他母親墳前懺悔,然後心甘情願重新獻出仙根。

洛寒霜憤怒,也更不能理解——他的母親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麼他還要去感化導致他母親死亡的罪魁禍首?

可看著師兄弟們和師尊勸他放下的樣子,他又幾度搖擺。

最終,他還是決定偷偷離開宗門,前來找辜玉樓幫他這個忙。

而現在,沈明玉的一句話突然就讓他意識到——他確實沒有錯。

洛寒霜唇角罕見地淺淺浮起一絲,低聲道:“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