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緒’和他的‘溫柔’，是不是？”黑發無塵仙尊微哂。

這確實是沈明玉想說的，但看到黑發無塵仙尊的表情，他又意識到黑發無塵仙尊似乎有話要說，就沉默著沒有答話。

果然，黑發無塵仙尊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頓了一頓，就很平靜地道：“那哪裡是什麼感情？那隻是‘神愛世人’的憐憫和同情罷了。”

沈明玉悚然一驚，再也沒忍住，驚疑不定地看了黑發無塵仙尊一眼。

可這次，黑發無塵仙尊的神色異常平靜，竟然真的看不出一絲撒謊在裡麵。

沈明玉沉默了。

“本來，我是無所謂出不出來的。”黑發無塵仙尊這時深深看了沈明玉一眼。

“但我有點害怕他。”

“怕？”沈明玉意外。

黑發無塵仙尊忽然默默笑了：“是啊，我當然怕，我怕他神性大成的那一日就忘了他成神的根本目的是什麼。”

“怕你最終成為他大愛的犧牲品。”

聽到這，沈明玉一顆心不覺砰砰跳動了兩下。

如果是之前，沈明玉會告訴自己，黑發無塵仙尊都是在說謊。

可這次，他莫名意識到——黑發無塵仙尊說的話應該有幾分真實。

因為他也意識到無塵仙尊平日裡對他好的那種違和感。

不是那種實在的關心和溫情，而是一種……略顯高高在上的施與感。

可即便事情真是如此，沈明玉也不能改變什麼啊。

因為無塵仙尊現在還不曾害過他——人全然追求神性，也未必是一種錯事……

不可能為了一個人未來可能犯的錯，就否定對方。更何況黑發無塵仙尊的假設也未必是真的……

大約是看出了沈明玉的猶豫，黑發無塵仙尊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善良，不願意用壞心去揣測彆人。”

沈明玉回過神來，皺眉道：“你句句話都在引導我，何必現在又來裝好人？”

黑發無塵仙尊訝異：“你終於發現了？”

沈明玉：……

黑發無塵仙尊莞爾：“我開玩笑的——不過我知道明玉你很聰明，很快就能明白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沈明玉：……

就在沈明玉神色微妙之際，黑發無塵仙尊忽然就欺身而上。

一陣涼風襲來。

沈明玉：！

沈明玉下意識彆開臉，但黑發無塵仙尊卻在這時淡淡一笑，在他白玉一般的側臉上輕輕%e5%90%bb了一下，就結束了。

“晚安，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這次，真的就隻有這麼一個淺嘗輒止的%e5%90%bb。

一陣風吹起床簾，沈明玉再看的時候，麵前便已經空蕩一片。

隻有方才黑發無塵仙尊坐過的位置，還留著一點淺淺的凹陷。

沈明玉遲疑了一下，伸手撫了過去。

淡淡的溫熱。

昭示著，確實有人來過。

指尖蜷了蜷，沈明玉收回手，心情愈發複雜了。

此時，黑暗處。

黑發無塵仙尊看著沈明玉的動作，不覺微微笑了一下：“真可愛。”

而他另外半張臉此刻露出漠然的神色道：“你除了會騙人，還會做什麼？”

黑發無塵仙尊：“我沒有騙他，我是希望他能幫你一把。”

“幫我？”

黑發無塵仙尊：“不錯，你還要避開他到什麼時候？你不會是真的怕被他感動了吧？為什麼不敢坦誠的同他聊一聊？”

良久的沉默。

黑發無塵仙尊不覺嗤笑一聲：“膽小鬼。”

又過了許久，那個淡漠的嗓音靜靜響起：“我會見他的，我會把一切殘忍都鋪開在他麵前，當他無力抵抗現實的時候，他就知道，你說的都是錯的了。”

黑發無塵仙尊靜默片刻，微微一笑：“你錯了，他雖然膽小，但他最不怕的，就是所謂的現實。”

“看來……一萬年的事你真的忘得差不多了啊……”

這句話之後，再無聲息。

·

自從那夜同黑發無塵仙尊聊過之後，沈明玉就會忍不住去觀察無塵仙尊的情緒和狀態。

沈明玉自認為他是不會被引導的。

可偏偏，沈明玉之後觀察下來的結果卻同黑發無塵仙尊說的，很微妙的一致。

沈明玉隱約有些動搖了。

這一日，無塵仙尊提出要考校沈明玉的修煉情況，特意帶沈明玉去了一間密室。

沈明玉並沒有懷疑什麼，就跟無塵仙尊一起去了。

不知為何，路上他們再次路過了司天台，司天台下，魔氣湧動，齜牙咧嘴。

看上去可怖至極。

可等沈明玉走得近了，那些魔氣卻又會幻化成殷君衡等人的樣子，誘惑沈明玉。

沈明玉先前看得多了，所以這次還算淡然。

偏巧這時，無塵仙尊步子頓住，他一襲白衣，淩風而動，淡銀色的眸子在霧氣中似乎要同那霧氣凝為一體，淡得看不出任何神色。

卻讓沈明玉莫名有些心驚。

從高處看了一眼那司天台下的魔氣，無塵仙尊就淡淡道：“魔氣總會幻化成你最軟肋的模樣，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吧？”

沈明玉不知無塵仙尊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個，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無塵仙尊：“它利用的就是人心的破綻，你若是信了，就會被它一點點吞噬殆儘，淪為它編織出的幻境裡的傀儡。”

沈明玉聽出一點微妙的意思來，心頭不由得微微一顫——難道他跟黑發無塵仙尊的事被無塵仙尊知道了？

但無塵仙尊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多說，而是道：“一會在密室內，若是你能順利完成我的考驗，我就讓你早日同殷君衡重逢。”

沈明玉終於抬起眼：“仙尊？”

無塵仙尊：“不過你放心，若是你完成不了，賭約也照舊。”

沈明玉這才略微放下一點心，道：“好。”

終於，沈明玉和無塵仙尊一起進到了密室內。

這間密室漆黑一片，若不是無塵仙尊自行拿出了一盞夜明珠燈照亮，沈明玉真的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時，無塵仙尊把夜明珠燈“哢噠”一聲，輕輕嵌在一旁的牆上。

他原本修長的身影頓時被那光影拉得更加高大頎長。

接著，無塵仙尊就望著四周空無一物的牆壁道：“我知道你見過他了。”

沈明玉心頭狠狠一跳。

這哪裡是什麼考驗？

這是審問時刻吧？

所以，隻是遲疑了一瞬，沈明玉就低聲道：“抱歉仙尊，這件事我之前該就告訴你的。”

無塵仙尊聽著沈明玉這話，靜默片刻：“你相信他，也情有可原，畢竟他那張嘴確實很會騙人。”

沈明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他此刻隻覺得臉上滾燙，仿佛自己愧對了無塵仙尊一般。

而這時，無塵仙尊長袖一拂，他麵前就出現了一道水鏡。

水鏡中映出了殷君衡的麵容。

沈明玉看到殷君衡麵容的那一刻，他表情頓時就變了，旋即他的目光一點都不能挪開，就這麼定定看著水鏡中顯得成熟又莫名有些陌生的殷君衡。

水鏡中，泰安帝垂危，手指顫唞著，要把皇位傳給殷君衡。

身著華服的殷君衡麵無表情地一點點走上前去，接過了詔書。

下方大臣跪成一片。

沈明玉還想再看時，水鏡的畫麵已經消失了。

沈明玉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無塵仙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無塵仙尊卻道：“你知道，殷君衡的劫數是什麼麼？”

沈明玉心頭莫名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什麼？”

無塵仙尊平靜道：“殷君衡並非天選之人，所以龍脈不依服於他，三年之後，龍脈出走，夏朝大旱。殷君衡為了夏朝子民，去東海劫來一隻小龍鎮壓在夏朝王宮，後來被龍族發現，集體征討他，他失手殺了一條龍，龍族大怒，告訴夏朝所有子民，若是不交出殷君衡，就讓夏朝日日狂風驟雨，永無另日。”

“夏朝子民轉頭倒戈，討伐殷君衡，後來，殷君衡自刎謝罪，卻死不瞑目。”

聽到這，沈明玉徹底怔住了，眼眶不覺微紅。

“他是不是告訴你，隻要你去到殷君衡身邊，就能改變這一切？可這種情況，你要怎麼改變？你要告訴殷君衡事情的結局麼？你覺得殷君衡會相信麼？”

一片死寂。

無塵仙尊看著沈明玉愣怔的模樣，沉默了許久，忽然又道：“其實你也不必自責，這就是他這一世的命數，即便沒有你，他也會登基，也同樣會麵對這樣的結果。那是他的宿命——”

“可我還是想去見他。”沈明玉忽然抬手擦了一下眼睛，輕聲道。

無塵仙尊眉頭一點點蹙了起來。

“即便我改變不了什麼，但我會從始至終站在他身邊。”

“如果他注定要失去生命，有我在他身邊，他應該也不會死不瞑目的。”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又有什麼理由因為他的‘宿命’不去見他？”

“我想見他。”

當沈明玉最後四個字堅定無比地說出口的時候，無塵仙尊看著沈明玉那雙澄明如洗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恍惚。

有久遠的記憶從他腦海中湧了出來。

那原本是他已經快被遺忘的記憶。

“如果救我你也會死，你還是會救我嗎？”

“傻子，我救你當然是因為我想我們兩個人都活著。”

“可是如果……”

“如果真的會發生，那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因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活著的話，我們就賺了兩條命啊。”

無塵仙尊向來平靜如古井的心湖在這一刻泛起了劇烈的漣漪。

那些他為了成神，被他埋葬在心湖深處的情緒在這一刻，猛地噴湧而出——

他原本以為他忘了，或者他應該忘。

其實有很多話，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連黑發都不知道。

因為隨著情感的封印，他會替自己不值……

等待數萬年，如此辛苦地成神，隻是為了一個人，一個越來越模糊的影子，值得麼？

他要成神，就該是為天下蒼生，為此方天地，而不是為了什麼兒女私情。

即便一開始是因為那一點兒女私情，他也覺得自己早就可以放下了……

不像黑發，永遠自艾自憐地活在過去……

可在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其實他從沒有真正從過去走出來過。

他也不想再走出來了。

就這樣，看著麵前沈明玉那堅定柔軟的眸子，他出神了許久，最後竟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撫上了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沈明玉渾身微微一顫，肌膚不覺繃緊了。

他遲疑著道：“仙尊？”

無塵仙尊猛地回過神來，他下意識收回手，啞聲道：“抱歉，是我失態了。”

沈明玉看著無塵仙尊眸中複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