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中透著一股毫不在意的豁達氣息的側臉,一顆心定了定,便將唇一抿,狠心一把將那破碎的裡衣從殷君衡身上扯了下來——
撕拉一聲輕響,殷君衡背上血流如注!即便他早有準備,額頭上青筋也還是驟然暴起,臉色更蒼白了不少。
不過,他一直靜靜抿著唇,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倒是沈明玉這時看到殷君衡那鮮血淋漓的後背,呼吸不由得一滯,眼圈都不自覺紅了一點。
但他也不是什麼矯情的人,回過神來,便倉促地抹了一下眼睛,連忙去一旁拿紗布和傷藥。
幸好殷君衡的裡衣是昨夜新換的,天刑鞭又是靈器,不沾塵埃,所以傷口處雖然血流得多,但也沒有多少塵漬。
沈明玉先用乾淨的紗布一點點替殷君衡把背後的殘血擦淨,再打開傷藥,蘸取盒子裡白玉一般的藥膏小心翼翼地往殷君衡背後的傷口上抹去。
誰料他剛輕輕塗抹兩下,殷君衡就眉頭皺起,微微“嘶”了一聲。
嚇得沈明玉手指一抖,小聲歉疚道:“是我下手重了嗎?很痛?”
殷君衡神色微妙了一瞬,淡淡道:“無事,繼續。”
沈明玉還以為自己真的把殷君衡弄痛了,動作頓時更加輕軟了幾分。
卻沒注意到這會殷君衡薄唇默默抿成一線,神色愈發微妙了。
其實沈明玉給殷君衡動作很輕很軟,指腹更像是暖玉做的,冰涼的膏體被他手指接觸過就變得溫熱起來,抹上殷君衡的傷口處竟然一點都不痛,隻是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酥癢。
殷君衡不怕痛,但怕癢……
可他沒法跟沈明玉說這些。
堂堂太子,被抽了五十天刑鞭都能忍下來,現在說自己怕癢,不是笑話麼?
就這樣,在沈明玉愈發細致輕柔的動作下,殷君衡很是忍受了一場彆樣的“酷刑”。
好不容易上完藥,包紮好,殷君衡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扯起一旁的外衫就要披上。
結果不經意回頭瞥了一眼,卻一下子瞥見了沈明玉那微紅的眼圈。
殷君衡的動作不自覺頓了頓,沉默片刻,他靜靜披上外袍,就對一旁正在垂著眼收拾傷藥和剩餘紗布的沈明玉道:“把頭抬起來。”
沈明玉動作一停,有些茫然地抬起眼。
這下,他微紅的眼圈愈發暴露了,而這會殷君衡更清晰地看到了他黑潤如玉的眸中隱約還藏了一點水意,多少有些我見猶憐的意味。
殷君衡心頭悄然一顫。
可嘴上偏偏絲毫不饒人,隻皺眉道:“一點小事,哭什麼?”
沈明玉沒想到會被殷君衡發現,頓時有些無奈地垂下眼,解釋道:“是明玉當初出的主意不好,連累殿下了。”
殷君衡臉色變了變,隨後就難得換了一幅難得嚴肅的表情,淡淡道:“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你怎麼喜歡什麼都忘自己身上攬?”
沈明玉被噎了一下,好一會,才輕聲道:“那殿下就當是明玉自作多情吧。”
殷君衡:?
終於,殷君衡沒忍住,伸手就捏起沈明玉白瓷一般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四目相對,殷君衡看著沈明玉微微抿著的薄紅唇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還沒說你矯情,這會就真矯情上了。”
沈明玉看到殷君衡唇邊的笑意,沉默了一瞬,就不動聲色地彆開眼,輕輕地推開殷君衡的手,往旁邊躲了躲:“殿下好好養傷,彆逗明玉了。”
殷君衡:……
膽子變大了,還敢反抗了?
正想伸手把沈明玉抓過來,但他手臂一伸展就牽扯到了背心的傷口,痛得他動作一頓。
而沈明玉這時卻已經閃身讓到一邊去了。
殷君衡恨得牙癢,卻又不好再去抓人,隻能慢慢收回手,臉色略顯陰沉地坐回原地。
看著沈明玉有條不紊地把傷藥和紗布收進了座位底下的暗格裡,卻就是不看他,殷君衡心裡總覺得像是有貓爪在抓撓一般,刺癢得要命。
理智告訴他,以沈明玉的性情應當是玩不出欲擒故縱這種事的,可偏偏,他這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覺沈明玉在欲擒故縱。
思來想去,隻能歸結為——他對沈明玉太縱容了,沈明玉就膽子大了。
但殷君衡不知道,其實沈明玉不是膽子變大了,隻是他現在摸準了殷君衡的脈,知道殷君衡不會隨便濫殺無辜,所以才略微顯出了一點自己本來的脾性。
若是以前,他還當殷君衡是那個殘忍無情的暴戾太子時,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隨便推開殷君衡的手的。
雖然他膽子不小,但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這會,收拾好紗布和傷藥,沈明玉才起身坐好,重新看向殷君衡。
四目相對,沈明玉對上此刻殷君衡眸中那沉鬱冷漠的情緒,遲疑了一下,想了想,覺得自己剛才確實做得有點不好,就想示個弱。
結果殷君衡這時忽然一挑眉,伸手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過來。”
沈明玉:……
猶豫了一下,沈明玉還是挪了過去。
不料他這邊剛剛坐在,殷君衡卻長臂一展,一把將他拽過來,抱在了膝上。
沈明玉驚了一驚,差點沒掙紮著跳起來,卻又不敢亂來,隻能為難道:“殿下……”
這時,殷君衡在他柔軟纖細的腰間輕輕掐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淡淡道:“再動本殿下的傷口就又裂開了。”
沈明玉果然不動了,就這麼局促地坐在殷君衡膝頭上,很乖卻又有點彆扭難受的樣子。
短暫的沉默。
馬車輕輕晃動著,沈明玉也隨著馬車的晃動在殷君衡的膝頭晃動著,但他身輕體軟,加不了多少重力。
反而是殷君衡一抬眼,就能看到沈明玉那一截雪膩的脖頸,和他垂著眼,長睫顫顫,神色謹慎安靜的柔順模樣。
鼻翼微動,暗香浮起,一絲絲鑽了進來。
殷君衡眸光微動,忽然就抬手輕輕拂過沈明玉耳畔。
指尖碰到沈明玉耳畔細膩如雪的肌膚,沈明玉身體不自覺輕輕一顫。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但殷君衡最終卻隻是撩起沈明玉耳畔那縷發絲,緩緩給他繞到耳後。
並無其他狎昵的動作。
沈明玉悄然鬆了口氣。
殷君衡把這看在眼底,不自覺微微眯了眯眼。
過了好一會,他淡淡開口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不是什麼奴婢妾室。無論先前你是什麼身份,也無論雙方親長之間有什麼齟齬,現下你都是我的正妻,同我平起平坐。所以日後你不必怕我,也不必躲著我,知道麼?”
沈明玉訝然。
可還沒等他心頭那股暖意湧起,殷君衡又略顯不悅補充了一句:“一點脾氣都沒有,整日怯懦得像個鵪鶉,沒得丟了本殿下的臉。”
沈明玉:……
半晌,他十分無奈地道:“殿下指責得是,明玉知道了。”
殷君衡眉頭皺起:“你就沒點脾氣?”
沈明玉聞言,終於抬頭看了殷君衡一眼。
殷君衡看著沈明玉那雙澄淨柔軟的眸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怒道:“說話!”
沈明玉靜默了好一會,輕輕歎了口氣:“那我說實話,殿下願意聽麼?”
聽到沈明玉這話,殷君衡眉頭不覺微微挑了一挑,心中不自覺生出一點不祥的預感,但嘴上還是道:“你有話就說,本殿下最討厭話說一半還要藏著掖著的人。”
沈明玉這才抬起眼,眸光明澈認真地看向殷君衡道:“明玉雖然是普通人,但也不喜歡老是被人說嬌氣、懦弱和笨。明玉是不想惹惱殿下才躲著殿下和不說話的,不是真的沒有脾氣。”
殷君衡:………………
頭一次,在殷君衡俊美冷冽的麵容上出現了許多諸如尷尬,震驚和惱羞成怒的情緒。
紅紅白白,好看極了。
半晌,他冷笑:“是我說錯了,沒有脾氣是假的,嘴皮子利倒是真的。”
沈明玉再次垂眼不言。⊿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悄無聲息的反抗,直接把殷君衡氣了個半死。
可又不好把人從身上推下去,隻能沉著臉,泄憤一般默默掐緊了懷中纖細的腰肢。
第10章
之後一路兩人都未說話,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冷戰。
而這個冷戰還持續到了回府。
沈明玉這次罕見的“硬氣”,殷君衡不同他說話了,他便也不同殷君衡說話。
用膳,傳喚下人都是如此。仿佛把殷君衡當了個暫時的空氣人。
把殷君衡氣壞了。
可偏偏沈明玉進退合度,對下人又極為溫柔和善,就連午膳他布菜時都做得一絲不錯。
偏偏就是不跟他說話。
殷君衡一開始憋了一腔怒火,後來又漸漸平靜了下來,琢磨出來一絲彆樣的味道,就打算這麼冷眼看著沈明玉能忍到什麼時候。
隻是還沒等殷君衡等到結果,午睡時他自己就發起了高燒。
白日裡殷君衡受了鞭刑,走出宮門的時候又逞強沒穿太多衣服,就被冷風吹了。
當時殷君衡還自負身強,不顯得怎麼樣,結果午睡時蓋上被子一捂,冷熱交加,反倒是衝起了寒意,就這麼來勢洶洶地燒了起來。
殷君衡這麼多年,也不是沒生過病,但這一次不知道是天刑鞭太厲害還是他身體差了,這一燒,他硬是連翻身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卻又賭氣不願意叫人。
隻能虛弱地躺在那,望著頭頂出神。
望著望著,殷君衡麵上愈發滾燙,神智也逐漸模糊了起來。
頭頂柔軟綢帳上的金色花紋就這樣在他眼中變成了無數遊動的小蛇,四處亂撞,他也愈發頭昏眼花了……
漸漸的,那些小蛇開始變成組成各種似曾相識的零碎畫麵和人臉……
先是當年在冷宮中他被舒貴妃扔在雪地裡,哭嚎不止,卻被舒貴妃斥責他無用,不能獲得泰安帝喜愛時,舒貴妃那張漂亮卻飽含厭惡的臉。
一會又是他被送到敵國當質子時,所麵對過的,一張張虛假中透著蔑視和侮辱之色的輕浮麵孔。
再然後,便是夏國諸多朝臣,以沈鬆庭為首的那些老狐狸們對他露出的,虛偽而又飽藏暗箭的溝壑麵容。
統統都讓他即便在極度虛弱的情況下也恨不得伸出手,把這些臉通通撕碎!
忽然——
一張清冷無瑕的麵容在這一片紛亂中靜靜出現,如同高山白雪,皚皚湛湛。
那眼中,仿佛蘊藏了萬古雋永不變的真理,空靈平靜,就這麼一眼望過來,便讓殷君衡微微失了神。
所有的紛亂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這時,殷君衡已經燒得異常乾燥的蒼白薄唇情不自禁地動了動,想要開口叫出那張臉的名字。
想要問:現在我可以得到答案了嗎?
當年,你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要救一個,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