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會在這等著殿下出來。”
沒想到看上去溫柔可親的沈明玉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不近人情的話,小廝怔住了,神色也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可沈明玉是主子,他也沒法跟主子犟嘴,默默咬了一下牙,就自己下了車,跑去跟那些影騎想辦法了。
沈明玉見到這一幕,倒是愈發確定殷君衡並不是劇情中描述的那個嗜血殘暴,不通情理的太子。
一個人究竟好不好,身邊人才是最知道的。
目前這府裡上下,沈明玉隻見過害怕殷君衡的,但並沒有見過怨恨或是憎惡殷君衡的。
足以說明問題了。
所以,他也願意對殷君衡好。
好人是應該有好報的。
·
此刻,太極殿外。
殷君衡脫去外裳,隻著雪白單衣,麵無表情地立在漢白玉台階前,但身形筆挺,修長銳利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刀,寒意凜冽。
有一位身形魁梧的行刑手手持天刑鞭立在他身後,麵目沉肅。
一旁的殷君榮垂著眼,身形佝僂地跪著,並把頭深深埋在懷裡,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泰安帝則和一眾大臣從太極殿內遙遙看過來,陰影中,眾人神色晦澀莫辯。
終於,行刑開始。
唰拉一鞭甩去,雷光電閃,殷君衡雪白的裡衣上肉眼可見地滲出一抹血痕,但他麵容絲毫未變,依舊冷冽如冰。
又是霹靂一鞭!殷君衡眸光沉若古井。
三鞭、四鞭,五鞭……
等抽到第三十鞭左右的時候,殷君衡神色還是未變,但冷白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密密細汗,抿緊的薄唇上血色也儘數褪去。
不過,從始至終,殷君衡一雙狹長鳳眼一直明亮冷冽地睜著,顯出一種銳利而又堅韌的憔悴感。
此時,他的後背已經鮮血淋漓,有血滴順著他衣擺緩緩淌下,落在地麵上,暈開一片。有些過度慘烈,讓人不敢細看……
而這三十鞭下來,殷君衡體內並無一絲魔氣溢出,足以證明他的清白。
可泰安帝始終未曾叫停。
行刑到此刻,彆說行刑手了,就連一開始還算平靜的殿中也生出了許多嘈雜的議論聲。
有些臣子雖然是偏丞相一派,但也認可殷君衡為夏國做的貢獻,看到這一幕,多少也覺得屬實太過。
而那些偏向殷君衡一派的,已經開始出聲替殷君衡求情了。
泰安帝此刻神情冷凝,很不好看。
他昨日被舒貴妃在麵前哭了一場,已經心軟,便派人悄悄給殷君衡傳遞過消息,讓殷君衡務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暗中把殷君榮的事情一筆帶過。
可沒想到,殷君衡就這麼不聽話,扭頭便在一眾朝臣前悖了他的意。
偏偏他還不能說破此事。
一國之君被自己親兒子如此玩弄感情,他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
是以今日殷君衡若是不服軟,他便也不打算放過殷君衡。
現下便一身反骨,來日可還得了?
所以,即便朝臣們紛紛開始給殷君衡求情,向來以“寬厚”著稱的泰安帝此次也沒有半分鬆口的意思。
眼看著,五十鞭快要抽完,忽然有太監細長的聲音高叫道:“舒貴妃到——”
原本已經半闔上眼開始節省體力的殷君衡聽到這一聲,倏然睜開眼,眸中射出一縷寒光來。
然後,他便麵無表情,略帶一絲地嘲諷看著一襲素衣的舒貴妃麵帶淚痕,憔悴驚慌地朝這邊趕了過來。
舒貴妃一路奔來,本是想直奔殷君衡,可四目相對,對上殷君衡那淬了雪一般淩冽眼神,她整個人仿佛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渾身一僵。
最終,她有些倉皇的彆開眼,步子頓住,就在殷君衡身側遙遙朝著太極殿中高高坐著的泰安帝跪下了。
嗓音宛轉哀憐,流著淚懇求泰安帝饒過殷君衡。
泰安帝看著自己心愛妃子如此憔悴的模樣,多少也有點於心不忍。
正欲開口,一個冷淡的嗓音卻在這時把泰安帝所有要說出口的話截斷在了嘴邊。
殷君衡嘲道:“還剩五鞭,母妃若是來得再慢些,便已經打完了。”
整座太極殿瞬間鴉雀無聲。
行刑手都不由得訥訥停下了。
泰安帝怒道:“逆子!怎麼同你母妃說話的?!”
殷君衡這時卻又漠然閉口不言了。
泰安帝失態之後,自己也回過神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半晌,他冷笑一聲道:“既然這逆子堅持要領這五鞭,那便成全他!”
泰安帝這番動了真怒,整個太極殿便再次沉寂了下來,行刑手也不敢拖延,隻能硬著頭皮,又抽了五鞭。
等到最後一鞭落定,那行刑手握著鞭子的手掌都覺得有些麻了。
都不敢再去看挺立在麵前的染血修長背影。
他怕自己看了,雙目都會被刺傷。
太極殿內仍是一片死寂。
在這樣安靜的氣氛中,殷君衡仰起頭,眯眼,靜靜看了一眼頭頂明亮的朝陽,微哂。
接著他就蒼白著一張臉,轉身遙遙朝著殿上端坐的泰安帝一拜:“父皇,兒臣已自證清白,先行告退了。”
泰安帝麵沉如水,並未答話。
但殷君衡此刻已經懶得理會泰安帝的表情了,說完這句,他便徑直轉過身,俯身拾起地上自己的外裳和披風,一步一步朝著台階下走去。
滴滴答答,留下一路血痕。
在日光的映照下,分外刺目。
五十天刑鞭,足夠抽碎一個人僅剩的,一點泡沫般的薄薄幻想了。
·
沈明玉本來一直是坐在馬車中靜靜等著殷君衡出來。
但某一刻,他不知為何,他心口忽然輕輕跳了一下。
沈明玉的第六感向來很準,幾乎沒有猶豫便欠身而起,掀開了車簾。
風輕輕吹起車簾。
而隻這麼一眼,沈明玉便遙遙看到了那個從宮門中走出,沐浴著日光,無比高大,卻在此刻又顯得無比單薄的染血身影。
沈明玉不覺微微睜大了眼,眸中罕見地流露出一絲心疼之色。
影騎們也在這時看到了殷君衡,不覺嘩然。
他們忍不住想圍上去,可感受到了殷君衡周身那股冷冽如冰,生人勿進的凜寒氣息,他們又猶豫了。
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觸殷君衡的黴頭。
最終,影騎們悄悄對視一眼,隻能緩慢地分開兩旁,讓出了一條通路。
殷君衡麵無表情地從影騎們讓出的通路走了過去。
可忽然,他眉心蹙了一下,目光也頓住了。
因為他看到一團柔軟的暗青色身影從遠處的馬車上跳了下來,就這麼踏著雪,迎著風,朝他跑來。
當看清楚那張柔美且熟悉麵孔的一瞬間,殷君衡心口有什麼東西很輕很輕地顫動了一下,裂開了。
他站著沒動。
就這樣,他靜靜看著沈明玉喘熄著,踉踉蹌蹌的跑到他麵前,一張臉被冷風吹得通紅,卻還要關切地去握他的手。
沈明玉的手很軟,很暖。
此時,還仰起臉,一雙秋水眼中飽含自責和難過地仰頭看著他:“殿下怎麼會傷得這麼重?痛不痛?”
凝視著眼前這雙漂亮純粹到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殷君衡眸中的情緒驟然深邃翻湧了起來。
下一瞬,他也不知道哪裡生出的衝動,忽然一把就攥住了沈明玉纖細的手腕,一把將人拽入了懷中——
青色披風撲了滿懷,鼻翼間儘是淡淡的馨香。
沈明玉瞳孔驟然收縮。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但很快,他又悄悄抿了唇,有些小心翼翼地也伸出手,輕輕回抱殷君衡。
感受到沈明玉的小動作,殷君衡唇角不自覺微微勾起一絲,也默默闔上眼。
在這一刻,不知為何,方才所有的心灰意冷都在此刻化成了那屋簷上日光下的雪,消融殆儘。
即便這個人身份成迷,也未必全部真心為他,可此時此刻,他能感受到,這個擁抱是真的。
那就夠了。
時間靜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殷君衡懷中抱著的沈明玉忽然有些壓抑地低低咳嗽了起來——
實在是沈明玉方才跑的太急,又吹了風,現在停下,心臟已經開始怦怦直跳,有些堵得發慌了,隻是殷君衡抱著他,他不敢太煞風景。
可忍了一會,沈明玉還是沒忍住,就在殷君衡懷中咳嗽了出聲。
殷君衡聽著沈明玉的咳嗽聲,倏然睜開眼,接著他就蹙眉鬆開了沈明玉,目光銳利地看了過來。
沈明玉感受到殷君衡投射下來有些不悅的目光,嘴唇動了動,正想解釋,腰間忽然一緊,整個人便淩空而起——
就這麼被殷君衡抱了起來。
嚇得沈明玉一邊悶聲咳嗽一邊摟住了殷君衡的脖頸。
殷君衡瞥了他一眼,看著他因為咳嗽而泛起不正常潮紅的柔弱側臉,不覺皺眉:“明知自己是個病秧子還敢這麼折騰。”
沈明玉:……
一邊咳嗽,沈明玉一邊低聲勉力道歉:“殿下教訓得是,是明玉不自量力了。”
殷君衡劍眉一挑,冷冷道:“再胡亂道歉,就把你扔在這。”
沈明玉瞬間抿唇,不敢說話了。
第9章
就這樣,殷君衡在一眾影騎和小廝詫異驚訝的眼神中,抱著沈明玉,提步上了馬車。
馬車內,沈明玉被殷君衡放下後,殷君衡正想起身,沈明玉卻忽然輕輕攥住了他的袖子。
殷君衡挑眉:“做什麼?”
沈明玉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殷君衡鮮血淋漓的後背,低聲道:“我幫殿下換件衣服吧?從這回府還要半個時辰,殿下一直穿著這衣服,恐怕傷處會留疤。”
殷君衡看了沈明玉一眼,眸光稍微柔和了一點,倒也沒有反駁,就這麼一撩衣擺,背對著他坐了下來。
並道:“座位下的暗格裡有紗布和傷藥。”
沈明玉怔了一瞬,知道殷君衡這是同意了,連忙“嗯”了一聲,就按照殷君衡說的,去座位下找出了紗布和傷藥。
東西放好之後,沈明玉便欠身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去幫殷君衡脫衣服。
殷君衡出來時間不長,但鞭刑時間加上他從太極殿走過來的時間也不短,所以在沈明玉幫他寬衣時,已經有不少傷口處的血液乾涸,黏住了破碎的衣料。
略顯暗沉的鮮血在脊背上凝成一片,有的還已經結了痂,看上去觸目驚心。
沈明玉看著這樣的傷口,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就連呼吸都忍不住悄悄屏住。
原本他想著若是傷口處的血還沒凝固,就慢慢脫下來,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咬了一下唇,沈明玉抬眼默默看了一眼殷君衡,低聲道:“殿下,我儘量下手快些,你忍著點。”
殷君衡嗤笑一聲:“你儘管動手,我沒那麼嬌氣。”
沈明玉看著殷君衡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