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遍,總覺著很奇怪。”榮烺現在仍有想不通的地方,“你在國子監改製上有多用心,我非常清楚。休沐的日子都要去西園盯著,西園失火,我知道最難受的恐怕就是你。我心裡也並沒有怪你,可接下來,你族中有人被參,監生又引發衝突。我心裡明明沒有怪你,心中卻也會想,是不是你不大稱職?”
榮烺皺眉,同唐祭酒道,“不瞞你,我現在仍有淡淡的這種感覺,會懷疑你的能力。可心裡還有另一個聲音,這幾件事,有哪件是唐大人你做的呢?明明都不是你做的,最終卻會怪到你頭上。”
“這是什麼緣故?”榮烺疑惑,“我感覺我的情緒被人操縱。”
唐祭酒心下大震,猛然起身,“殿下!
榮烺搖搖頭,她仍沒有理清這一團亂麻。
榮烺清澈的眼眸中多了絲堅毅,“我絕不會被操縱。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隻要你不氣餒,隻要你心中仍存壯誌,我想告訴你,我永遠支持你。”
那一瞬間的感動讓唐祭酒驟然紅了眼眶,他的嘴唇無意識的顫唞,心中滿滿的情緒,卻一時不知說什麼,或者不論什麼樣的話都不足以表達他現下的心情。
唐祭酒深深一揖,隻喚了一聲,“殿下。”便喉間哽澀,再說不出話。
第160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六零章
對於唐祭酒這樣傳統的科舉官員,他心中所期冀的理解與信任,應當是君王所給予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肯定,應當是“士為知己者死”的相識相知。
這是漫長歲月中生長在文人骨血中的理想。
唐祭酒的官位不算高,但也曾無數次幻想過君臣相知的美好冀望。
隻是,唐祭酒也想不到,讓他第一次有這種願意肝腦塗地以報的對象並不是君王,而是這樣一位小小的,公主殿下。
榮烺麵容稚嫩,帶著小女孩兒的圓潤,眼神清透,神色鄭重。
哪怕是小小的公主殿下,也是好的。
唐祭酒想。
在孤寒的官場上,能有一個人真心支持你,看重你,都足以令唐祭酒備受冷落的心臟生出一絲暖意。
唐祭酒再次一揖,感激至極,“謝殿下。”
當初齊尚書帶他走榮烺的門路,唐祭酒還覺著不大靠譜,可自始至終,一直支持他的人,也始終是榮烺。
唐祭酒這樣一揖再揖,倒讓榮烺有些不好意思,她擺擺小手,“哎,我就是把心裡話告訴你,不用這樣。”
唐祭酒起身,認真的說,“臣也隻是想把心裡的感激告訴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榮烺也覺著唐祭酒是個知感恩的好人,指指藤椅,唐祭酒坐下,榮烺提醒他一句,“現在既然要緩行,你不妨找個時間,就國子監的事同顏相談一談。顏相更溫和一些,與你眼下的計劃不謀而合。”
這個時候若能得到顏相支持,於唐祭酒而言是好事。
唐祭酒道,“是。臣傍晚便去顏相府請教。”
兩人又說些話,榮烺送唐祭酒倆雪花梨,讓唐祭酒拿家去吃。唐祭酒謝過公主殿下的賞賜,想著公主殿下肯定是不知道梨是頗有弦外之音的水果。
哎,該怎麼給公主殿下提個醒,平時人賞東西從沒賞梨的呀。
唐祭酒又擔心直言進諫讓公主覺著沒麵子。
一時踟躕,就帶著倆大雪花梨離開了萬壽宮。
榮烺讓唐祭酒找顏相談談,自己心裡也對顏相很佩服,她直接在顏姑娘麵前就說了,“顏相高瞻遠矚。”
顏姑娘正要謙虛兩句,榮烺拉著她問,“阿顏,你說顏相先前說急病緩治,是不是看出來,雷厲風行是要出問題的?”
“殿下,我爹又不會神機妙算。”顏姑娘說,“我一直覺著還是唐祭酒的計劃更好,快刀斬亂麻。我在家還為這個跟我爹爭辯過,原我想,他這回定然失算。沒想到會有這許多意外,國子監改製不得不暫緩。”
“先我也覺著唐祭酒的法子好。”榮烺年歲小,雖因公主身份,多受奉承,可她對有學識的人一向尊敬,自己也並不狂妄。榮烺說,“你我能看出來的好處,顏相肯定更看得出來。可他得出的結論與咱們相反,這說明他看到許多咱們看不到的驚險,或者是難辦的地方,所以他才認為國子監改製不宜太激進。”
顏姑娘也迷惘了,“能是什麼呢?”
榮烺悄眯眯的同她道,“等休沐回家,你問問顏相。”
“我就怕我爹不告訴我。我爹為人,若無確鑿證據,從不言他人是非。”顏姑娘道,“我試著請教一下我爹,看他怎麼說吧。”
“行。”
榮烺平生從未遇到這種如墜霧中的謎題,她與顏姑娘議定後,還跟祖母鄭太後提及過,鄭太後道,“顏相老成,讓唐祭酒找顏相請教是對的。萬事最重離不開一個‘穩’字,阿烺你也要記住這一點。”
“我總覺著,這事影影綽綽的不分明,我想召秦寺卿問問,火燒西園的事調查怎麼樣了。”
“去問吧,回頭也跟我講一講。”
秦寺卿同榮烺頗有淵源,自然一召即至。
秦寺卿是理案的一把好手,已經大致猜到公主殿下要問什麼,還帶了卷宗來。
卷宗裡記錄著胥吏的生平,父祖何人,出身哪裡,當差的細節,記錄的很清楚。
榮烺展開細看,這人直隸府生人,他父親到帝都接了做胥吏的堂叔公的差使,後來一家人就到了帝都。這人就是世間最普通的那類人,一家子老老實實的過日子,隻是他身有隱疾,成親多年無子。父親過逝後,他便接了父親的差使。
與同僚相處,不好不壞。
母親妻子也都已過逝,就這麼一個普通人。
榮烺捏著卷宗,“就是個普通人。”
秦寺卿道,“臣或許案子辦多了,臣覺著要是普通人,父母妻子都已過逝,自己膝下空空,總要過繼個孩子在身邊的。他這冷冷清清的過日子,已經十來年了。”
榮烺聞言,深覺有理,連忙追問,“那查到什麼沒?”
秦寺卿搖頭,“一無所獲。把與這胥吏相近的胥吏都問了,也有相處多年的同他說過過繼香火之事,這胥吏言說兒女乃天意,不必強求。”
“這話很開闊呀。”榮烺知道兒子對於很多家族,那是比命還重要的。要是一家沒兒子,即便過繼,即便買,也要買一個男丁的。
“一個胥吏,膝下空空十餘年,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就很不尋常。”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人家天生開闊,看破紅塵。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兒子的,齊師傅就不成家,也沒兒子,不照樣好好的。”
秦寺卿唇角抽抽,“殿下,齊府美婢,乃帝都美談。區區一個胥吏,焉能與齊大人相比。”
“我是說這個理,不一定就人人都想要兒子。”榮烺也不打擊秦寺卿的積極性,“反正好好查查,他既是個老實人,怎麼就能當差之夜醉酒引起火災。”
“是。臣與張尚書也都覺著這點存疑。”
“等有消息過來跟我說一聲。”
“是。”
秦寺卿做完彙報便退下了。
榮烺琢磨著,待休沐日前一天,顏姑娘回家的時候,榮烺特意令林司儀準備了兩筐進上的新鮮水果,讓顏姑娘一並帶家去,同顏姑娘說,“我知道朝中官員有怪癖,不願意被我賞賜,顏相自然不是那樣的人,正巧你回家,我心裡很欽佩他,這是給顏相的,你一並帶回去。”
顏姑娘鄭重謝過。
顏相回家,先見閨女,再見水果,聽閨女講起公主殿下對他的欽佩,饒是顏相立場居中,此時心頭也頗是熨帖。
對於閨女的請教,顏相道,“這改製,事緩則圓,猶如一人病了開藥方,不到萬不得已,無需虎狼之藥。”
“這不是為了快些把事做好。”
“做好了嗎?”顏相反問。
顏姑娘搖頭,“我就好奇爹你怎麼猜到這事急不來的。”
顏相道,“我在朝也幾十年,若連國子監改製都看不透,還做什麼首輔。”
“爹你細說說,我不大明白。”▓思▓兔▓網▓
“這靠的是經驗,經曆事情多了,自然就能判斷。”
顏姑娘狐疑的看向自己父親,“真的?”
“你若不信,為何還來問我。”顏相摸摸玉奴光滑的皮毛,對長女道。
“我沒不信,我就是覺得,爹你這種憑經驗判斷的本領挺神的。平常我覺著齊師傅也不差,這一比,還是爹你更厲害。”
顏相微勾唇角,“齊尚書急於求成了。”
第161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六一章
休沐日,榮烺也沒閒著。
早膳後她便叫著林司儀準備出宮,鄭太後問她,“你今天一個人出去?”
“嗯,有林媽媽,還有小楚將軍給我護衛。”
“不約個朋友同行?”
“我今天去官學巡視。”榮烺悄眯眯的同祖母道,“祖母,這叫微服私訪,是件正經大事,不能像遊玩一樣。”
看榮烺說的有模有樣,鄭太後笑,“那就去吧,好好看看。”
榮烺便握著她的小挎刀,對祖母一抱拳,告辭而去了。自得了這刀,榮烺哪天都得在校場揮幾下,出門更要帶著。
為了配這刀,榮烺特意換了颯爽勁裝,頭上也隻梳了個巾幗髻,簡單的用發帶綁著,全不是榮烺平時小珠花小宮花的華美打扮。
不過,她衣裳佩飾也是極用心的,這刀素樸,不好穿華衣麗服,可衣裳也繡了同色暗紋,腰間的小荷包還是精致的雙麵繡。
話說也不知道一個荷包用雙麵繡做甚,隻能歸於榮烺的臭講究了。
官學離皇宮很近,原是宮裡一處彆苑,後來征為官學。
榮烺下車就要進,卻被官學侍衛上前攔下,那侍衛見榮烺小小年紀身後隨從眾多,很客氣的一拱手,問,“小公子不像本院學子,您可是來找什麼人?如今我們官學有規矩,非本院學子,要有教習以上手令,方得入內。”
“唉喲,這可真是嚴了。”榮烺之前是與兄長一起來,有白館長陪著,自然沒人敢跟她要手令。
榮烺看林司儀一眼,林司儀取出宮牌,遞給侍衛。侍衛接過,見宮牌一麵陰刻萬壽宮三字,另一麵則是司儀正六品,立刻便知這是宮中六品女官,連忙再行一禮,雙手奉還宮牌,“小貴人請進,姑姑請進。還請恕罪,小的這就進去通稟。”
榮烺攔住侍衛,“不必,我就是過來看看。今兒休沐,不必驚動白館長。”
侍衛道,“館長大人早上就來了官學。”
“喲,這可巧了。”榮烺一笑,同林司儀道,“賞這侍衛十兩銀子。”同侍衛道,“你差使當的細致,當獎勵。以後也要這樣。”
侍衛原還擔心剛剛相攔,是不是得罪了貴人,不料反得賞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