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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高興了,遂說:“梅老,您中午沒吃飯,早點吃晚飯吧。”

梅老說:“思雨也一起吃吧。”

陳思雨是帶著任務來的,聊完老爺子最憂心的事,得把相機,以及冷峻今天乾的事情全告訴他,當然,得先讓冷梅把保姆打發出去。

雖然保姆是院裡指派的,但她畢竟不是冷家人,而今天冷峻做的事,是稍不慎,他們全家都會一起下牛棚的事。

悄悄跟冷梅說了兩句,等冷梅帶著保姆出門了,陳思雨刻意關上書房的門,就把相機掏出來了,並把從自己開始盯梢吳小婉,再到發現金部長的事,以及今天冷峻拍照的事,完完整整跟梅老講了一遍。

畢竟老爺子經曆過的大風大浪足夠多,不像方小海會大吼大叫,也不像梅霜會下意識不信,梅老靜靜聽完,沉默良久,隻說了六個字:“這就是人性!”

陳思雨說:“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冷峻那邊,您可以說他是在去跟我約會的情況下,碰巧撞見的事情,就能交待過去了。”

都是曾經浴火峰煙,奮戰在殺場上的老革命。

金部長的墮落和貪婪,是梅老司令都沒有想到的,他震驚於對方的瘋狂和無底限,但同時也很慶幸,慶幸於,金部長的事影響足夠大,也足夠深。

大到,足以讓這場革命結束。

倒是陳思雨一席話又把老爺子給說笑了,老爺子忍不住一笑,說:“小鬼,你這是連外公我都信不過?”

發生了那麼大的事,金部長徹底歇菜了,他沒有機會,不可能再爬起來了。

但思想部不一樣,金部長的後台會怎麼樣,沒人知道,陳思雨這樣說,是準備把冷峻摘出來,萬一有什麼不好的後果,責任她來擔。

她也笑:“我不是不相信您,而是,凡事,咱都該留個後路不是?”

梅老笑著搖頭,說:“有我們這幫老骨頭在,就不需要你們考慮後路。”示意陳思雨伸手過去,老爺子用他蒼勁有力的大手拍了拍,說:“思雨,也許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辦了多大一件事,等以後有時間了,外公再細細講給你聽,現在呀,回去好好跳舞,因為政策原因,咱和法藍西的外交交流演出隻能在北城演一場,但就這一場,一定要演好,也許我們比不過《茶花女》,但一定要引起世界的關注!”

其實一場舞台劇,它需要舞美,也需要布景,還需要燈光,音樂,各種方麵的配合,不是陳思雨一個人能把它跳好的。

而法藍西版的《茶花女》,足足有一百套極為精美的服飾,和三百多種飾品,陳思雨去皇家歌劇院時曾專門贍仰過《茶花女》的演出服,十八世紀的長裙,精美的流蘇,輕盈的鯨魚裙撐,以及裙子上的珠飾,每一樣都是手工服製的,不但造價昂貴,而且精美無比。

而當它們出現在舞台上,結合法式芭蕾的浪漫與婉約,共同呈現一場光影盛宴時,其舞台氛圍,將是無比震撼的。

從劇情方麵來說,《梁祝》當然可以與之比肩。

可歌舞團那麼窮,芭蕾劇組的經費更是少之又少,舞美呢,該怎麼呈現。

老爺子打了個電話給部裡讓備車,就準備要出門了。

本來吧,他有那麼重要的事要辦,關於演出,陳思雨不該再說來煩他的,但該死的好勝心作祟,陳思雨想贏路易.奈非斯,或者說,哪怕贏不了,她也想跟他比肩,想把《梁祝》排好。

於是就是攔下梅老,又把自己的擔憂講了一遍。

想排出一部好的《梁祝》來,不但要好台本,還要經費,而且,不能讓思想委再審稿子,往裡麵添加很多宣傳口號,不能是演員們跳著跳著就喊語錄,《梁祝》不是娘子軍,也不是《白毛女》,它是個婉約的愛情故事,要以表達愛情為主。

這時部裡派的司機已經到了,在門口等。

梅老望著相機,抿唇認真思索了片刻,說:“思雨,現在外公還不能向你承諾什麼,但明天一早你看吧,我想,很多事都會改變的。”

冷梅並沒有走遠,就在門外,而北城飯店的事情鬨的特彆大,大到,院裡有好多家屬都去圍觀了,總結起來就是兩句話,金部長搞破鞋,以及金部長貪汙。

但話愈簡短,事情愈大。

貪汙受賄搞風紀,在這年頭是必死的。

而部隊,是思想部唯一還沒有衝擊成功的地方。

王司令親自帶人去了北城飯店,據說最後商量下來,要跟公安聯合辦金部長的案子,金部長會怎麼樣,思想部,作為一個七年前才成立的臨時單位,它將何去何存?

還有,梅霜在思想部乾了那麼久,搞的院裡的家屬們都對她特彆有意見,現在金部長栽了,她會怎麼樣,軍區會處理她嗎,她會不會也被抓了?

家屬們圍在一處聊天,議論紛紛的,但因為涉及了梅霜,她們自然就避著冷梅,不跟她聊。

冷梅聽說北城飯店出事了,也著急,因為她媽過去臥底半年了,天天為思想部站台,為思想部唱歌,在家屬院都把名聲給搞壞了,說要搜集金部長的黑料吧,迄今為止也沒搜到。

到底是出了啥事兒,金部長藏的大黃魚了,找著了沒?

看老爺子打電話喊了車來,她暗猜,估計是陳思雨跟老爺子說什麼了,老爺子要向上彙報,忙進來扶老爺子,並問:“爺爺,就您一人去嗎?”

“捧上相機,咱們一起走!”老爺子說。

其實一個相機,梅老能捧得動,冷梅不去也行,他雖然年齡大了,腿腳靈便,身體也很好,可那個相機太重要了,梅老不敢捧它,要冷梅替他捧著。

出門,上了車,陳思雨出來了,在揮手。

院裡的家屬們看第爺子要出門,也在朝他揮手。

這時梅老才敢伸手,接過冷梅手裡的相機,端著看了良久,感歎說:“梅梅,今天是曆史性的一天,從今天起,一切都會改變的。”再說:“司機同誌,先去北城照相館,洗照片!”

這個年代,放眼全國,目前為止,貪汙最嚴重的,是一個大供銷社的會計,總共貪了四萬五千元,因其性質極為惡劣,在遊街後,被槍斃了。

而金部長貪的是大黃魚,折合成人民幣,當比四萬更多吧。

當然,他的後台,那位精明的,狡言善辯的女士肯定還會想辦法為他開脫,倒不是她糊塗,而是,金部長關係著她自己的地位,以及她所謂的‘革命’,為她自己,她會瘋狂為金部長開脫的。

而相機裡的照片,將是一重非常重要的籌碼。

想想《阿詩瑪》的女主角,想想文藝界多少女同誌,但凡長得漂亮一點,活潑一點,受人喜愛一點,都被她授意金部長,以‘毒草’之名給整倒,整到下放了。

金部長一直是她的一柄好刀,也是她一直以來,自忖精剛斷造,沒有任何缺點的刀,而現在,當照片被公之於眾,梅老很想看看,她臉上的神色!

……

雖然冷峻答應好晚上要來見她,但陳思雨估計他今天肯定特彆忙,就沒等他,跟軒昂倆做了飯,吃完飯,也是累極了,洗了個熱水澡,早早就躺下了。

第二天是周一,請了一周的假,整整忙碌了一周,陳思雨得回單位上班了。

剛進歌舞團的大門,就看到曲團在樓上揮手。

“思雨,快來,咱們要開始排《梁祝》了,你猜猜導演是誰?”曲團說。

《一尺的確良》又被押後了,陳思雨必須排練出一場足以跟《茶花女》比肩的歌舞愛情來。

一場劇,雖然演員非常重要,但是,導演和台本更加重要。

陳思雨很期待這回的導演,因為據說他是二號首長指定的。

她幾步上了樓梯,笑問:“曲團,來的是哪位名導。”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有個人從曲團辦公室走了出來,說:“陳思雨同誌你好啊,咱們又見麵了。”

陳思雨一看:“居然是你啊,宋團長。”

是海島文工團的副團長,宋扶明。

話說,這位宋扶明之所以在海島文工團工作,跟陳念琴一樣,也是因為,他是一員臭老九,屬於政治的原因。

陳思雨昨天晚上猜了一晚上,以為導演會是從申城文工團,或者部隊文工總團調來的,但萬萬沒想到,真相比她能想象到的更加讓她驚訝。

見到陳思雨,宋扶明也很驚訝,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大遝台本,顫顫兢兢站了起來:“小陳同誌,我昨天晚上正在宿舍做飯,海島部隊把我架上飛機,就拉到北城來了,來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是犯了啥大罪呢,沒想到居然是……”

想想多可怕,大晚上的,宋團正在宿舍裡蒸了一鍋螃蟹,搞禿黃油。

來了一隊軍人,不由分說把他架上飛機,等天亮時,他已經到北城了。

麵前一遝台本,是他幾年前創作的《梁祝》,在目前,它是被定義為封建腐朽,是四舊,是靡靡的封建複辟的。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定了時,結果王司令告訴他,就按他的本子來排《梁祝》,十萬火急,兩個月後要上。

一夜之間,宋扶明膽顫心驚,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經曆的,總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直到此刻,他還覺得自己是在做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就緊緊抱著台本,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陳思雨估計,這一切,都和昨天金部長的突然倒台脫不了關係。

如果金部長不突然出事,他的後台,那位精明的女士,是不準《梁祝》這種節目上演的,她還會想儘辦法阻撓,但當金部長出事,她就分不出心思阻撓節目了。

法藍西文藝團馬上要來,節目十萬火急,陳思雨也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台本,連首長都會誇讚,笑著說:“宋團長,我先看看您的台本吧。”

宋扶明依然佝僂著腰,兩眼戒備,似乎不太相信似的,再問曲團:“真是接到上級的命令,讓我執導《梁祝》,而且不需要思想委的審核?”

曲團也很納悶的。

昨天半夜,她接到王司令的電話,說台本不需要任何審核,布景和服飾方麵,讓她掂量目前軍區的財力,不要太鋪張浪費就行,各方麵,軍區都會儘力滿足。

就不說彆的,劇本不需要經過思想委的審查這一點,於文藝界來說,就好比犯人解掉了鐐銬,可以自由行走了。

宋扶明依然緊緊抱著台本,說:“但就在前幾天,海島思想委才批過,說我這東西是四舊,是封建餘孽,咱們排了,會不會遭思想委的批評啊。”

陳思雨再伸手,堅定的說:“排吧,既然司令發話,上麵要批,也批的是司令,不是咱們,把台本拿來,讓我先看看再說。”

雖然現在就說那場革命會散去還有點早,但其實,上麵同意讓宋扶明的《梁祝》,這種大家口中的封建餘孽上舞台,它跟《天鵝湖》的登台一樣,就意味著,政策隻會越來越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