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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所屬那一晚,他就放她走了。

不用拖到現在,不用讓自己越陷越深。

他從沒有放棄過一件事。

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該放她走,但凡……她離開後,能馬上嫁給裴雋,他就同意了。

離開他後她嫁給喜歡的人,或是離開他後她也沒能多開心,他竟不知哪個更讓自己心痛。

過了半晌,他才說道:“隻是他到了京城,隻是他離你這麼近,讓你有了錯覺,好像離開了駱家,你們就多了一分希望,可是,宜寧,事情並非如此。

“就算你得了自由,你們也不可能,永遠不可能。

“哪怕我們現在就和離,等我們辦好,他也該離開京城了。你回了娘家,或許能在娘家待一段時間,但僅僅隻是一段時間,許多人會上你家說親,你父親會開始挑選,你母親也會著急勸你再嫁,你到最後,仍是嫁人,不管那人比我好,或是不如我,反正不會是他,你說是麼?”

薛宜寧不由自主哭出來,淚如泉湧。

到最後,竟是如孩子般嚎啕大哭,悲痛欲絕。

自從當初她被父親帶回,裴雋離開京城,她知道此生再也無緣,哭了整整一夜後,便再沒有這樣痛哭過。

習慣了承受,習慣了忍耐,反正一切都毫無辦法。

提和離,但她從沒想過和離之後要怎麼樣,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和離了又怎麼樣?

不過是換一個人嫁而已,那人可能是任何人,就是不可能是裴雋。

她沒想到,駱晉雲會將這一切指出來。

裴雋離開了,而她又放不下,所以無論到哪裡,她都是個囚徒,心和人,都被困住。

駱晉雲緩緩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讓她靠在自己身前。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和她有了相同的境遇,自己竟懂她的悲傷。

得不到,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也得不到。

她愛的那人,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他愛的那人,深深愛著彆人。

“先留在駱家吧,許多事,是我的錯,也是我現在能解決的。母親那邊,黃氏那邊,我來解決,你若難受,就多彈彈琴,和晉雪說說話,儘管她可能懂得不多,但總歸也算個說話的人。

“不要在不明確事情走向的時候急於作決定,那樣不會好。”

在他沉穩的嗓音下,薛宜寧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又哭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停下,然後意識到自己竟靠駱晉雲懷裡哭不能嫁給裴雋,一時尷尬窘迫又慚愧,再見到他%e8%83%b8`前濕淋淋的一大片,更加難為情起來。

“我,我拿衣服給將軍換。”說著她要起身去拿衣服,卻想起來什麼,轉過頭來道:“我剛剛,聞到了很重的藥味。”

前夜就聞到過,但剛剛在他%e8%83%b8`前,那味道更濃,她幾乎就能確定,他%e8%83%b8口處敷了藥。

她看他一眼,伸手將他%e8%83%b8`前中衣拉開。

果然是棉布敷的傷口,在肩頭和%e8%83%b8口都纏了一圈。

“是什麼樣的傷?怎麼沒聽將軍說?”她問。

想到自己昨天就聞到了藥味,卻沒問一句,不禁有些愧疚。

駱晉雲說道:“箭傷,無礙,已經快好了。”

薛宜寧頓了頓,去拿了衣服來,幫忙讓他換上。

換好衣服,她不由低頭靜坐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第60章

“你若執意要和離, 我會同意,但我會勸你先想想。

“金采不會進門,府上也不會再有人閒話你, 等裴雋自京城離開,你確認自己冷靜下來,卻依然要和離, 我就與你和離。”

薛宜寧靜坐了很久, 最後點點頭。

駱晉雲便說:“先休息吧。”

薛宜寧起身:“我先去沐浴。”

他默然。

倒忘了,她是極愛乾淨的, 每日必沐浴,用著沉香木澡豆,水中會灑薔薇水,每每從浴房裡出來,瑩潤肌膚如玉般白得透光,帶著薔薇水香味和自身的體香,能讓人在她身上發狂。

好在他受傷了, 失了念想,倒不必強迫她。

好一會兒她才出來,穿著茜色的寢衣, 在床裡側躺下。

駱晉雲平躺著,睜著眼沒睡, 不知在想著什麼。

她也睡不著。

終究是忍不住,她問:“我這樣……不守婦德,將軍為何還願容忍?”

駱晉雲遲遲沒回音。

甚至他沉默的時間太久,讓她覺得是自己問多了。

他卻突然說道:“不知道, 或許我是粗枝大葉的武人, 不在意這些小事。”

話出口, 他將臉偏了過去。

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果很認真地說出心裡話,會成為一句笑話。

而他不想講這個笑話。

所以隻好說一句謊話。

薛宜寧看他一眼,她並不覺得他粗枝大葉,但很明顯,他也不想多說。

最後她說道:“謝謝將軍,替我自己,也替薛家。”

“既為姻親,便該同氣連枝,相互扶持,你我也是。”最後他補充道:“你是我妻子。”

“妻子……”

薛宜寧在心裡想著這個詞。

她從沒把自己放在這個位置上過。

或者說,她的確履行著妻子的義務,替他掌管後院,以駱夫人的身份維係同僚或親友間的關係,然後就是行夫妻之事。

但,她沒想過夫妻代表著什麼。

他說既為姻親,便該同氣連枝,相互扶持,他們也是。

而她確實沒有,連想都沒想過。

知道了他負傷,第二日一早,便是她扶了他起身,替他穿上衣服。

他輕笑道:“不用如此照顧我,快好了。”

薛宜寧問:“你也沒告訴母親?”

駱晉雲搖頭:“告訴她沒用,除了念叨,就是擔心。”

薛宜寧想,可是一個人受了重傷,誰也不知道,也沒人關心,也會很難受吧。

在他臨走前,她便說道:“我這裡還有阿膠,晚上將軍回來喝一碗,好補一補。”

駱晉雲皺了皺眉:“那不是女人喝來駐顏的麼?”

“那是補藥,補氣血的。”薛宜說。

“哦,好。”駱晉雲這才答應。

他轉身離去,薛宜寧想起他的話,不由抿唇泛起一絲笑。

大概在他眼裡,燕窩與阿膠這些,都是女人喝的吧。

不知駱晉雲又和老夫人說了什麼,老夫人過幾天,倒真出門去了趟金家。

卻沒想到,回來時,她帶了金家一位堂侄女和金采過來,說是自己悶得慌,讓她們同駱晉雪一起陪陪自己。

薛宜寧沒過去,心裡卻有些意外,金采竟會來。

不知老夫人去金家說的什麼話,但此時此刻,她一定不會繼續推進這婚事,最大的可能,是哭訴薛家以和離相威脅,兒子沒辦法,所以要推了這婚事。

金家失了顏麵,必然會發怒。

可是,金采卻跟著過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

隻有一種可能,她想見駱晉雲,想親口和駱晉雲談。

他們是有舊情的。

薛宜寧隻是沒想到金采會做到這一步。

或許,她不是閨中少女,而是再婚之人,所以膽子更大一些;或許,她是真的喜歡駱晉雲,想豁出一切努力一次。

……

含章殿內,大周與南越雙方又一次和談。

這一次,大周這一方,之前一位文官換成了武官——鎮國大將軍駱晉雲。

這是第一次,駱晉雲與裴雋麵對麵,坐得這麼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駱晉雲一動不動看著裴雋,裴雋也看他。

兩人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敵意,也看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屑,又似乎夾雜著羨慕。

裴雋有一張清俊舒朗的臉,美,卻無陰柔之氣;耐看,卻自有一種不惹塵埃的疏離。

世子的出身,讓他有一種似乎與生俱來的貴氣,又因姿容昳麗,放在人群裡,是一眼就能看見的人。

駱晉雲想,裴雋和薛宜寧,似乎是同一種人。

他們都出身不凡,形貌出色,都飽讀詩書,也都聰慧,又有一種享受錦衣玉食、讀聖賢書長大的天真與溫和。

國破家亡,朝代更替,讓他們措手不及。

以身殉國,是他們沉浸在讀書人的浪漫裡,最想做的事。

但薛宜寧卻有個不那麼浪漫的父親。

年輕人不怕死,總想讓生命與彆人不同,年紀大的人,卻會越來越惜命。

然後,他們分彆,不隻有彆離之苦,還有世道變遷,信仰的一切崩塌的痛苦。

駱晉雲想起來,薛宜寧哪怕到今年,也才二十一歲。

嫁給自己那一年,她十八歲。

十八歲的少女,如何能承受這一切?

那日她第一次在他麵前痛哭,可是誰知道,她不是每日都有那麼多的淚要流,都想那樣不顧一切哭一場呢?

他突然覺得,哪怕知道她不喜歡自己,他也仍是心疼她的。

他確定,自己不想她和離。

薛諫不會容許自己有個女兒在家中做老姑娘,一定會讓她再嫁。

他如何能放心她嫁給彆人?

與其嫁給彆人,倒不如就待在他身旁,他確實不那麼細心,不那麼體貼,也不那麼得她喜歡,但總歸是真心想對她好的。

裴雋一方,仍是為南越朝廷和五皇子身份之事上爭辯。

堅持南越才是正統,五皇子才是真命天子,九五之尊。

一直沉默的駱晉雲開口道:“在越朝丟掉江山的那一刻,便不再是正統了,越朝棄了天下,天下也棄了越朝。”

裴雋回道:“周皇的節度使之位,正是大越孝宗皇帝所封,節度使是以臣亂君。”

“皇上起兵之時,黎民一呼百應,皇上立國之後,江山一統,天下歸心,那皇上為何不是正統?”駱晉雲問。

裴雋靜靜看著駱晉雲,神色肅穆,似乎對他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的丈夫,並不是個隻會戰場征伐的武人,而是一個,看不透,也很可怕的勁敵。

……

駱晉雲回駱家時,就被叫到了福祿堂,意外見到了金采。

自金采出嫁,他們再沒見過。

後來,閒話幾句,老夫人就讓駱晉雲帶兩個妹妹去湖邊花廳坐坐。

待到了花廳,金家那位堂侄女就有事離開了,隻剩了金采和駱晉雲。

玉溪早就留了心,遠遠注意著這邊的動靜,回頭就去向薛宜寧稟報。

“那金姑娘單獨和將軍待在一起,從外麵能看到兩人在說話,說了很久,最後金姑娘哭了,離開了花廳。將軍沒跟著一起離開,就還在花廳待

著,再一會兒,就見老夫人那邊丫鬟送客離開,金姑娘和她那個堂妹回去了。”

聽到這話,薛宜寧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金采確實想嫁給駱晉雲,也丟掉姑娘家的矜持與顏麵,作了最後的努力,但……駱晉雲似乎是拒絕了。

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