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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都艱難。

在第三天傍晚,駱晉雲來了金福院探病。

過來時,薛宜寧正睡著,他就坐在了床邊。

原本,他是心知肚明她為何突然“生病”的。

母親剛剛和他說,四月初七是她的生辰,他不該把時間挑在這一天。

所以他意識到,她在是用這種方式在和他抗議。

可現在真正看見她,小小的臉,帶著不自然的紅,沉睡在被褥中,心中不由生出一些憐惜,又覺得她似乎是真的病了。

莫非是前夜那麼晚回來,吹了風?

在床邊靜坐了一會兒,微一偏頭,就看見她枕邊放著一隻小巧的玉佩。

他將那玉佩拿起來看了眼,質地厚重,分量卻較輕,像是塊劣質玉,雕的似乎是個什麼鳥,像鳳凰又不像,總之雕工也很粗糙,足以證明玉肯定不是好玉。

這倒讓他意外,他以為似薛家這般鐘鳴鼎食之家不會有這麼差的玉石。

此時薛宜寧醒了過來,見他手上拿著的玉,神色不由一怔,屏息沒說話,隻是一動不動盯著那玉石。

駱晉雲看見了,開口道:“醒了?”

這一次,他竟是難得的溫柔語氣。

薛宜寧點點頭,回道:“多謝夫君前來探望。”

駱晉雲見她看著他手中的玉,似乎是很寶貝緊張的樣子,便問:“這是哪裡來的玉?”

薛宜寧輕聲回:“以前在山上求的。”

原來是這樣。駱晉雲想,大概像平安符吧,雖然便宜,卻因為是求來的,所以許多人都很看重。

他將玉佩放回了原處,又問:“好些了沒?”

薛宜寧回道:“大夫說是風寒,可能還有幾日。”說完,咳了兩聲。

駱晉雲說道:“剛才我見過母親了,受了母親批評,才知四月初七是你二十歲生辰,你前夜怎麼沒說?”

薛宜寧默然片刻才回道:“是我的生辰也不妨事,我沒準備辦。”

“還是要辦的,可以請幾個要好的來家裡坐坐,至於柳兒進門,等四月底或五月再說。”

他這樣說,讓薛宜寧想起了以前身邊幾個好友,不由黯然。那些好友都是前朝舊臣,如今改朝換代,舊臣們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了,一切都不再。

這時子清端了藥來,讓她起身來服藥。

駱晉雲主動扶她起來,又拿了碗道:“我喂你吧。”

薛宜寧受寵若驚,也沒力氣多說話,就由他喂。

藥極苦,喝一口,她便要皺一下眉頭。

這讓駱晉雲想到了侄子鎖兒,片刻後安慰道:“喝完了藥,給一顆飴糖你?”

薛宜寧輕輕搖頭。

喝完了藥,駱晉雲說道:“這幾日好好休息,藥要按時吃,平陵公主過來,你又得操勞。”

薛宜寧此時突然明白過來,他為什麼會來看她,又是今天來看她。

她是前天夜裡後半夜發病,第二天一早他就出門了,那時候應該是不知道的,但晚上回來肯定是聽說了的,卻沒來看她,直到又過了一天,才來看她。

大概,他以為她是不滿他將夏柳兒進門時間定為四月初七,所以有意裝病,而他自然不會搭理。

但到今天,老夫人找他了。

老夫人大概和他說了兩件事,第一是四月初七是她二十歲生辰,將夏柳兒安排在這天進門確實不合適;第二是平陵公主要過來,這一次過來主要是相看駱晉雲的妹妹駱晉雪,意義非同小可,家中一定要有人來安排,而接待這樣身份的人,老夫人不會,怕禮數不周,隻有她能安排。

所以她得快點好起來,真病倒好說,幾天時間大概也好了,但若是假病,卻極有可能用這事來威脅駱家,叫駱家知道她得罪不起。

駱晉雲親自來看她,主動改了夏柳兒進門的時間,又給她喂藥,大概就是他退一步,而她,不管真病假病,必須要在平陵公主過來之前好起來,操辦接待事宜。

她回道:“夫君放心,平陵公主過來的事,不會耽擱。”

駱晉雲點點頭,又扶她躺下,然後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養病。”

她輕柔地“嗯”了一聲。

駱晉雲走了,玉溪過來替她掖了掖被子,略有不滿道:“夫人都病成這樣了,還催著夫人快點起來操辦平陵公主來的事,也不說多陪陪夫人。”

薛宜寧呆呆望著房頂,一言未發,隔一會兒,又將枕畔那隻玉佩捏在了手上。

第10章

昏昏沉沉熬了好幾天,除了睡覺就是喝藥,到第五天,人終於精神了一些,平陵公主過來的事也再耽誤不得,薛宜寧便從床上起來。

第一件事就是去向老夫人請了安,然後按老夫人的意思,回來擬好接待平陵公主的具體儀程,給老夫人親自過目定奪了再安排。

雖然老夫人不太懂這些,但這對駱家來說是大事,所以不敢不聞不問。

平陵公主是當今聖上的親妹妹,她有個兒子,據說為人敦厚老實,年至二十,尚未成親,此次平陵公主說是來駱家坐坐,但兩家都心知肚明,平陵公主是來相看兒媳婦的。

駱家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婚,還有最小的女兒駱晉雪今年十七,正是成婚的年紀,按駱晉雲的擇親態度,他是非常希望能與平陵公主成為姻親的。

駱晉雲的擇親態度就是,一切以駱家的家族地位為首。

若能與平陵公主成為親家,那就成了皇親,而平陵公主還不是普通的皇親,她是當今皇帝的胞妹,而她的丈夫,則在戰場上為救皇帝而死。

平陵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對功臣是器重,對這位妹妹,則是憐惜、愧疚。

與平陵公主成為親家,那駱家的地位,從此便固若金湯。

薛宜寧回到房中時,子清正坐在床邊編紅繩。

薛宜寧問她:“在編什麼?”

子清回道:“我見夫人這麼寶貝這塊玉,生病都捏在手裡,就想給這玉編個繩,讓夫人戴在身上。”說著,看了看她放在枕邊的玉佩。

薛宜寧也將那玉佩看了看,頓了片刻,才回道:“算了吧,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我就不戴了。”

子清覺得奇怪:“可是……”

她不相信主子說的“不重要”,還沒問出口,就見薛宜寧過來拿了玉佩,又看了片刻,將它放回了梳妝盒深處。

以前那玉佩就是放在那裡的,除非特地去找,平時絕不會看見。

可夫人明明是很看重這玉佩的,要不然為什麼生病時總拿著它?

但子清看了出來,夫人是真的不想戴在身上,也不會和她說其中原由。

心裡一時有些落寞。

她和玉溪,都是在夫人出嫁前不久才被安排到她身邊照顧的。

最開始,夫人整日的不說話,隻是坐著發呆,偶爾開口,會不小心把她們喊成鬆月,然後夫人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喊錯了,會因此又陷入沉默。

夫人好像並不習慣由她們來伺候,不怎麼吩咐她們做事,也不和她們聊天,甚至連話都很少說,也從來不見笑。

後來,她與將軍訂親、成親,臉上也沒什麼多的表情。

直到嫁進駱家,成了駱夫人,她突然就開始笑了,那樣的笑非常溫婉端莊,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仿佛畫出來的一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有外人在時,夫人臉上總是掛著那樣的笑。

等到沒人了,獨自待在金福院,她就會沉默,發呆,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儘管現在她願意和她們說一些話了,但有些話也從來不提,比如薛家為什麼把鬆月換掉了,為什麼那時候她好像不開心,為什麼夫人從薛家帶了一盆蘭花過來……而子清現在也看了出來,這個玉佩也是夫人不願多說的。

她放下了紅繩,不再編了。

薛宜寧到書桌前坐下來,將接待平陵公主的府中布置、相應菜品、當日儀程等等悉數寫下,一是寫好後給老夫人過目,二是也讓自己不要錯漏。

玉溪擔心她身體剛好,熬不住,卻又知道這是急著要做的事,隻好吩咐人給燉一碗燕窩來,好讓薛宜寧補補神。

結果燕窩燉好了,薛宜寧卻又說沒胃口,隻喝了兩口就說實在喝不下,又給放著了。

連燕窩都喝不下去,又怎麼有力氣做事?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玉溪歎了口氣,在心裡替主子惋惜。

主子多好的一個人啊,隻是不該嫁到這駱家來,一邊拿人當苦力使,一邊又作踐人,就如暴發戶一樣,樣樣做得不合規矩,卻還自視頗高,拿鼻孔看人。

如果沒有改朝換代這事,主子肯定不會嫁武官,而是嫁個飽讀詩書的名門公子,就主子這般人品,婆家估計樂開了花,得把人捧起來。

第二天薛宜寧就將單子拿去了福祿堂,因老夫人不識字,她便一項一項念給老夫人聽。

老夫人認真聽著,倒想摘出一兩項錯處來糾正,卻又發現以自己的見識,確實摘不出來。

到最後,她開口道:“你看我這兒這幔子,這坐墊,枕頭之類的,都有些偏舊了,也不是什麼上等綢緞做的,要不要全部都換新的?”

薛宜寧輕笑道:“母親想的倒也是,隻是眼下時間倉促,怕是配不齊特彆合適的,府上下人都是才采買過來的,沒什麼經驗,忙中容易出錯。”

老夫人一想也是,點點頭,還在猶豫時,又聽薛宜寧繼續道:“再說平陵公主雖是公主,但母親也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也沒低到哪裡去,公主過來,咱們好好款待就是了,倒不用處處顯得敬重。”

薛宜寧這話讓老夫人很受用,心裡得意一番,隨後就領會到薛宜寧真正的意思。

所有東西都換新,顯得太刻意、太上趕子了。

平陵公主之所以說起來看她,是因為當初她們一同從幽州來京城,在路上有了些交情。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兩人一方有兒當娶,一方有女待嫁,這便是一次相看。

若沒有兒女親事這事倒罷了,但有這事,他們駱家還是女方,就不該那麼上趕子,顯得女兒多嫁不出去似的。

老夫人恍然大悟,心想還好有兒媳提醒一下,要不然就要讓平陵公主在心裡看低自己了。

雖這樣想著,卻還是不動聲色,假意琢磨一陣才點點頭,回道:“那就這樣吧,回頭你去安排,也要好好盯著,彆讓下人們偷懶壞了事。”

薛宜寧點頭應下。

一切都準備妥當,哪想到平陵公主到來那一日,她卻又開始頭疼了,玉溪和子清輪番探了她額頭,都覺得有些微燙,這樣子本該好好休息,可老夫人是絕計不會同意的。

薛宜寧想了想,隻能一早匆匆喝了碗前日抓的藥,便開始忙接待公主的事。

巳時,平陵公主的輿車到了,老夫人在門口相迎,薛宜寧、黃翠玉也跟著,待平陵公主下轎,一齊下跪請安。

平陵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