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瓷呢?”
“在老地方呢。”
江奕幫父母送走了客人們,回到山上時,江瓷又不見了人影。
暑熱難消,蟬鳴陣陣,外婆的小屋建在半山腰上,是老式的石頭房,冬暖夏涼。
一到外邊,江奕立刻就出了不少汗。
後院的石子路鋪了水泥,不像小時候那般難走,種滿蔬果的農田,青竹環繞的山林與記憶裡的畫麵重合,過去了那麼多年,外婆家依舊和原來一模一樣。
越接近石橋,水流聲越發響亮,清脆的咬合聲和汪汪聲從橋洞底下飄出。
“小瓷。”江奕喊著江瓷的小名,跳下了不高的平台,腳下的泥土被溪水衝開,他重心不穩,就要往溪水中栽去。
“哥哥!”江瓷焦急的聲音在身旁響起,眼看著江奕要摔倒,他迅速站起身,用比江奕瘦小的身軀扛起了江奕。
石橋由一塊塊不平整的石頭搭建而成,江奕抬起胳膊扶住一塊石頭,站穩後仍然心有餘悸。
“很滑的,你小心點呀。”江瓷蹙起眉,即使在緊張,他的語氣依舊緩。
像被一塊烤得溫熱的夾心棉花糖填滿,滿是糖蜜的內餡流了出來,充填江奕整個%e8%83%b8腔。
對上江瓷擔心的目光,他心驀地軟了,輕聲安撫:“我沒事。”
烈陽炙烤著皮膚,隻一會,江瓷的臉上就被太陽曬出薄紅。
江奕摘下頭上的草帽,將它戴在了江瓷的頭上,笑道:“嗯,哥哥下次會小心的。”
看見江瓷的雙腳都踩進了冰冷的溪水裡,江奕急忙拽過江瓷的胳膊,將人帶回了橋洞下。
從山頂流下來的山水衝刷過橋底,每一年的水量都在減少,江奕小時候還能在這裡遊泳,現在隻能給附近的居民們洗衣服了。
江奕將江瓷按到稍高的石頭上坐下,掏出口袋裡的手帕,替江瓷擦去小腿上的泥巴。
放以前,哥哥替他做這種事情,江瓷還會覺得習以為常,但他已經十八歲了,早就不是小孩了。
“我自己來就好。”江瓷紅著臉推開江奕的手,抓過江奕的手帕,囫圇擦著自己的小腿。
江奕和江瓷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江奕年長江瓷五歲。
江瓷從小體弱多病,從小到大有一半時間都是在家裡度過的。
家裡人都說江瓷太可憐了,大家都心疼藥罐子弟弟,就連父母也經常忽略自己,江奕有一段時間很討厭江瓷,直到青春期過後,他的心態發生了改變,他開始用平常心看待周圍的人,他看出江瓷對他的喜歡與小心翼翼的關心,正常相處後,也明白了為什麼大家都喜歡江瓷。
從那以後,他真正成了江瓷的大哥,開始學會如何小心對待江瓷,比任何人都謹慎,生怕江瓷摔著碰著。
江奕高二後就跟著父母在國外定居,每逢放假一定會回來見江瓷。
他現在已經畢業開始工作,沒那麼多時間陪伴江瓷,這次是江瓷的外婆突然去世,他特地請假回了國。
江奕抬手戳了下江瓷的額頭,佯裝不高興道:“這麼久沒見,小瓷是已經跟我生分了是嗎?”
“沒有。”江瓷趕緊解釋,“我已經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
江瓷人如其名,是個易碎的瓷娃娃,也是櫥櫃裡最精致漂亮的瓷娃娃,他從小就長得可愛招人疼,都說小時候可愛,長大就埋汰了,江瓷幾乎是等比例長大,五官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嬰兒肥早早褪去,輪廓更加精致了。
白皙的小臉上還留著被曬紅的痕跡,烏黑的眼睛凝視著你時,不管他說什麼,都會讓人下意識說好。
“好吧。”江奕就是其中之一,他笑著敷衍江瓷,在江瓷要自己洗手帕時,還是搶了江瓷的工作。
江瓷倒也沒有跟江奕搶活,成年後,江瓷第一個目標就是要獨立,但每一次都會遭到阻礙,家裡人太護著他了,他還沒真正學會自己做事,每一次要動手時,都被彆人忽悠過去,他早就習慣了有人幫他,等他反應過來,事情早就有人幫他做完了。
這一次也是,等江瓷反應過來,江奕已經洗乾淨手帕了。
江瓷有些沮喪,外婆養的柴犬胖胖趴在他腿邊啃完了他吃剩的一半黃瓜,衝他汪汪叫了兩聲,像是在安撫他的情緒,上翹的尾巴卷過他的小腿,毛茸茸的大臉趴在他的膝蓋上,一臉愜意地打起了呼嚕。
炎熱的夏天,橋洞裡異常涼快,這是江瓷的消暑聖地,每年他都會在外婆家住上一整個夏天。
隻是這次,夏天還沒結束,他就要提前離開了。
他的外婆在幾天前去世了,葬禮今天結束,親朋好友都離開了,他馬上也要離開這個地方,去A市上學。
距離近了,江奕才發現江瓷眼角紅紅的,在他來之前,江瓷應該躲在這裡哭了很久。
江瓷的外婆是個樂觀的老太太,人和藹親切,疼江奕跟疼江瓷一樣,江奕很喜歡江瓷的外婆。
聽到老人去世的消息,連他都覺得難受,更何況是江瓷。
江瓷現在身體養好了點,一吹風也很容易感冒,橋洞底下太冷了,江瓷隻穿著薄薄的t恤,不消一會就又要發燒。
江奕戳了戳江瓷的臉頰,說道:“小瓷,我們回家吧。”
“好。”江瓷乖乖應聲。
家裡人都在忙著喪事的事情,江瓷從頭到尾都安安靜靜的,就算哭也是躲著偷偷哭,怕自己身體哭壞了會讓家裡人擔心。
江奕有些心疼,更加擔心江瓷接下來的四年大學生活該怎麼辦。
父母的事業都在國外,江父一開始是想帶著江瓷一起出國的,可他們太忙了,江瓷跟著去也是跟保姆待在一起。江瓷從小跟外婆最親,待在外婆身邊被照顧的很好,江父也打消了帶江瓷出國的打算。
江瓷在外婆去世前已經收到了S大的錄取通知書,現在外婆不在了,他們都擔心,江瓷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父母商量了一番,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帶江瓷出國。
江瓷卻不同意,他想要留在國內,還要住進學生宿舍裡。
父母一聽立馬反對,從外婆家回來後,家裡的氣氛就陷入詭異的沉默。
黑夜降臨,室外依舊悶熱,江瓷身上披著薄薄的外套,抱著柴犬胖胖坐在庭院的長廊上,他拉住江奕的手,說道:“哥哥,我想住在學校,你幫幫我好不好?”
江奕知道江瓷想要住在學校的原因,江瓷前十八年,有一半時間都待在家裡,雖然會去學校報道,學習也跟得上,但他從沒體驗過同齡人應該有的正常校園生活。
江瓷很乖,甚至是在青春期時,江奕也沒看過江瓷做過一次叛逆的事情,這是江瓷第一次反抗。
江瓷沒用撒嬌的語氣,也讓江奕心軟了。
他頭疼於該怎麼勸說父母,突然想起來,他認識的一個小朋友今年也考上了S大,兩人交情甚篤,拜托對方幫忙照顧江瓷,也不是一件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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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奶茶好了。”池忱站在取餐區處,將打包好的奶茶遞給顧客。
他雙手抓著兩杯奶茶,將袋口對準顧客,這樣可以無接觸,更方便顧客拎走袋子。
他說完後過了大約五秒鐘,對方都沒有反應。
池忱輕抬眼皮,對麵男生臉頰莫名發紅,開口時泄露了他此刻的緊張:“小哥哥,我、我能加你的微信嗎?”
池忱沉著臉,冷淡道:“我不加陌生人。”
男生肩膀耷拉下來,失望道:“這樣嘛。”
“您的奶茶。”池忱提醒。
男生伸手,沒有去拎袋口,他抓住奶茶杯子,手指碰到了池忱的手背,感覺到手中的杯子在晃動,對上池忱冷到嚇人的目光,他迅速接過杯子,低著頭離開了取餐區。
池忱跟同事完成交接班,他沒急著下班,站在洗手台前洗了好幾遍的手。
齊安從冰箱裡拿出幾顆檸檬,嘖嘖兩聲,順口提醒道:“少浪費水啊。”
齊安跟池忱是發小,兩人從小學到高中都讀得同一個學校,兩人毫無意外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暑假還沒開始,池忱就說要去打工,高考結束後,齊安就不是他媽眼中的寶貝疙瘩了,他是被迫跟著池忱來奶茶店打工的。
池忱沒說話,繼續用洗手液洗手。
齊安切了幾片檸檬後終於看不下去了,說道:“皮都快被你搓下來了,夠了吧,已經乾淨了。”
池忱:“彆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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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忱不是重度潔癖,他的潔癖很特殊,彆人單方麵臟汙亂他毫不計較,他不喜歡與陌生人皮膚接觸,尤其是男生,朋友都說他恐同,池忱不排斥同性戀,隻是討厭有男的喜歡他。
“剛才那個男生盯你好久了,他喜歡你。”齊安嘴欠道。
“閉嘴!”池忱一個眼刀過來,齊安立刻安靜如雞。
池忱在奶茶店打工的這兩個月,奶茶店的營業額翻了好幾倍,全靠這張臉吸引了不少顧客。
饒是對著這張臉看了十幾年的齊安,也要誇讚一句他池哥長得真帥。
但是,池忱不喜歡笑,池忱總是板著臉,眉眼耷拉下來,一副彆人欠了他幾百萬的樣子,帥也帥,就是會嚇到人。
池忱擦乾淨手,解下圍裙走出奶茶店。
上班時不能玩手機,江奕在半個小時前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江奕:小池,哥想拜托你一件事。】
池忱站在單車旁,無視從奶茶店裡投來的幾雙視線,低頭給江奕回消息。
【池忱:什麼?】
【江奕:我弟弟今年也上了S大,可以麻煩你多多照顧他嗎?】
江奕的弟弟?
他記得江奕很討厭他的弟弟,還說過,他弟弟嬌弱不堪,走幾步就要大喘氣,跟個瓷娃娃似的。
哪來的大少爺,上個大學還需要人照顧?
池忱蹙眉。
他討厭脆弱的人,更討厭照顧脆弱的人。
【池忱:我拒絕。】
第2章
池忱高三上學期跟父親吵了一架,從家裡搬了出來,直到現在都處於冷戰狀態。
他母親在他小時候就過世了,外婆外公相繼去世,給他留了一棟小房子,房子老舊,地理位置卻很好,在學院區,離S大也比較近。
忙碌了一天,池忱回來時順便在路邊買了一份炒飯。
進門後,燈還沒亮起,池忱的小腿就被柔軟的東西纏住了,他伸手按下電源開關,燈光亮起,他冰冷的表情被微笑取代。
一隻足有池忱兩個小腿粗的橘貓抱住了池忱的小腿。
與池忱四目相對,橘貓衝著池忱喵喵叫了兩聲,下巴墊在池忱的腿上,討好地蹭了蹭。
真是黏人。
池忱給橘貓開了一罐貓罐頭,一人一貓坐在客廳地板上吃起了晚餐。
這隻貓是池忱從垃圾桶邊撿回來的,池忱懶得想名字,就按照它的品種叫它小橘。
剛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