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發自真心會那麼的明顯。
蘇瑾柔是知道溫瀅心思的,她人生最想要停在的時光,就是少年時。
正好與她合葬在一邊的顏蕊蝶是同樣的笑顏。
風,窸窸窣窣地吹過,帶起樹的嗚咽,蘇芷跪在冰涼的地上,溫熱的淚,開始源源不斷地從體內流逝。
以前,最喜歡縮在溫瀅懷裡撒嬌,一見到她就有說不完的話的二小姐,此時此刻,居然無語凝噎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該從何說起。
爸媽已經離開快半年了……
她們埋在地下的身子,該是與春泥融為一體了,身邊的人們開始漸漸的遺忘了她們,就連奶奶也開始有了笑容,重新投入了生活,姐姐支撐起了瑾榮,每一個人都在往好轉變。
可怎麼就偏偏她不可以呢?
她跪了足足兩個小時,從陵園出來的時候,感覺腿都是麻的。
她車子停放的一邊,有一個青春瀟灑的身影,正騎著自行車,一腳踩地,少年感十足。
看到二小姐出來,秦曦扭頭對著她笑了笑:“我今天要去寺院祈福,你去不去?”
蘇芷看了看秦曦:“你怎麼騎車?”
她也是奇怪了,以現在秦曦的吸金能力,買一輛車不是問題,可她偏偏特彆喜歡騎行。
二小姐真的是越來越看不透秦曦了,以前,她為了賺錢,做什麼都行,什麼苦都能吃,可如今,她賺了錢了,蘇芷聽奶奶說,除了每個月必須要攢的房子首付的錢,她跟她那個什麼穆曉曉學姐一起,把絕大部分錢都捐給了貧困山區需要幫助的孩子們了,她圖什麼?
秦曦挑了挑眉,“來,我帶著你感受一下。”
今天為了蘇芷,她特意沒有騎共享單車,早上,她聽奶奶說二小姐要去祭拜的時候就留了心,特意把工作都往後推了推。
風拂麵地吹過臉頰,路兩側已經遍布野花了,它們隨著風洋洋灑灑,花蕊散發著迷人的馨香,越是臨近廟宇,人們對於生命就越發的敬畏,不會去輕易傷害,它們過的很安逸,膽子一個個很大,見到人也不怕。
二小姐看到了好幾個樹上拿著鬆子望著她的小鬆鼠,對視的時候,小動物的眼神是純淨的,沒有任何情緒和防備的。
秦曦心情很放鬆,哼著小曲,輕鬆地騎著自行車,她這常年練舞,體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帶著二小姐毫無壓力。
蘇芷看著她被風吹亂的長發,輕聲說:“聽說你和我姐分手了。”
秦曦側了側頭:“你那是聽說嗎?你偷聽的時候,門縫開的那麼大,我都看見了。”
蘇芷:……
很可以,幾個月沒有溝通,秦曦果然不一樣了。
現在,大家和蘇芷說話的時候,都是加小心,照顧著她的情緒。
那樣,對方累,她也累。
像是秦曦這樣互懟的對話,已經許久沒有了。
蘇芷的心放鬆了許多,“你們這個”短期分手“,已經快三個月了吧。”
秦曦一看旁邊有一個騎自行車的比她快,她咬牙蹬著輪子追著,還有閒心回應二小姐的話:“就當是陪小孩玩過家家一樣。”
蘇芷:……
她姐知道估計的氣炸了。
對於秦曦來說,這樣的感覺也挺好,現在的大小姐,可不是之前病嬌羸弱的美人了,她都聽說了,瑾榮的人都叫她“笑麵虎”要麼就是“溫柔蛇蠍子”,當她一身一絲不苟的西裙,黑色的絲襪,麵無表情地看著秦曦的時候,秦曦真的有一種重新戀愛的感覺。
而且……看她有時候,吃自己和奶奶的醋,還有想說什麼又不敢,想要摟著她,又顧慮的模樣,真的是太可愛了。
秦曦對於寺廟已經很熟悉了,她把車子鎖好了,帶著二小姐,一路跟導遊一樣的講解著:“這邊是大雄寶殿,之前翻修來著,暫停了一段時間,喏,那邊有平安鎖,你姐姐每次來都會為你求……哎,先彆去看,往上爬上,你現在這體力行不行啊?”
她看了一眼蘇芷那瘦的不成樣子的小腰。
蘇芷目光茫然地望著遠處高高的舍利塔,她沉默了片刻,說:“可以的。”
她想要去為爸媽供一盞燈。
帶去另一個世界屬於自己的一份牽掛。
秦曦陪著她,倆人一點點往上走,累了,秦曦就等著她,中途到了半山腰,她還把蘇瑾柔的衣服掏出來,遞給蘇芷。
蘇芷疑惑地看了看,秦曦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每次來寺廟我都拿這個包,裡麵裝的都是你姐姐的東西,你將就用吧。”
蘇芷:……
真是不知道這個人都“分手”了,怎麼還這麼能秀?
有時候,人心中的傷痛,不一定需要彆人的言語去撫平,大好河山,一花一草,也在不知不覺間撫慰人心。
尤其是站在山頂峰,往下去看隱沒在雲翳間的凡塵種種時,許多心結也可以暫時的放下了。
蘇芷休息的時候,看著秦曦問:“我發現你現在特彆喜歡笑,你怎麼做到的?”
她還記得剛進入蘇家時,秦曦那不情不願高冷畏難的模樣,那時候,彆說是笑容了,她脆弱的就像是易碎的美人,隨時都會流淚一般。
秦曦仰頭喝著一瓶礦泉水,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下顎線清晰,她的睫毛卷而翹,“多想開心的事兒,過往的難過的我現在基本上都把她們放在心的角落裡了,不去動。”
蘇芷:“以前那些曾經被你信任卻傷害你的人,也可以忘記麼?”
秦曦看著蘇芷,眼睛漆黑狹長:“感情不就是這樣複雜易變麼?其實對於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愛的時候,是真的愛,恨得時候也是真的恨。我記住他們對我好的瞬間就夠了,其他的,慢慢遺忘吧。”
蘇芷沉默了。
秦曦:“時間過的那麼快,一眨眼,我跟你姐這都兩年多了,那麼多愛我的人,我都來不及擁抱,乾嘛非要把心思放在意難平與恨上,我才不會再去折磨自己。”
——你也不要折磨自己了。
她相信。
溫瀅和蘇馳是真的愛二小姐的。
蘇芷有那麼一刻的眼睛溼潤。
她隨著秦曦一路走一路聊,到了山頂的時候,一向沒有什麼信仰的二小姐虔誠的跪拜,她看著高高慈悲的佛像,心裡輕輕地說。
——爸媽,我愛你們。
我會記住那些愛的瞬間,其他的,我雖然做不到完全遺忘,但我會一點點努力,試著去放下。
下山的時候,走到半山腰的時候,趕上了一個中年女人麵色蒼白的跪在地上,她不停地磕頭流淚,請求主持能夠收她為尼。
秦曦和蘇芷倆人在旁邊聽了聽她的話,都是唏噓。
二小姐甚至紅了眼圈。
女人在新婚沒幾天的時候,丈夫出車禍去世了,她本來昏昏沉沉地難過痛苦,去醫院又意外地發現自己懷孕了,她不顧家人的反對,把孩子生了下來,可就是在18歲才剛考上大學,讓她覺得欣慰自豪覺得熬出頭的時候,孩子又在和玩伴去遊泳的時候,溺水身亡了。禍不單行,年邁的父親在去年突發腦血栓,連個告彆的時間都沒有給她就倉促的離世,最讓她痛苦的是母親因為思念父親,這一年來身體不好,她節衣縮食地帶著母親到處求醫問診,最終還是沒有留下她。如今,她家徒四壁,一無所有了,隻身一人,連溫飽都成了問題。
這世界上苦命的人太多,有的人隻是為了“活著”已經拚儘全力了。
她們更應該堅強點不是麼?
二小姐下山的時候,按照秦曦說的去那顆千年古樹下,看姐姐給她寫的平安鎖。
每一年,蘇瑾柔都會來給妹妹祈福。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都未改變。
——2012年,夏,願我的妹妹平安幸福,快樂順遂。瑾柔祈請。
2013年,冬,願我的妹妹永遠笑得像是個孩子。瑾柔祈請。
2014年,春,願我未曾得到的所有幸福,我的妹妹都會擁有。瑾柔祈請。
……
2019年春天,願我的妹妹能儘快成熟獨立,平安順遂。瑾柔祈請。
……
2022年夏,願我的妹妹快樂。瑾柔祈請。-思-兔-網-
……
“快樂”如今已經是姐姐對她唯一的希望了。
她根本不會恨她,怨她。
姐姐永遠那麼的愛她。
就算是爸爸媽媽的愛都是假的,可姐姐是真的,不是麼?
她還有什麼理由再去自怨自艾。
一滴滴的眼淚,落在了祈福鎖上,蘇芷蹲在原地,終於是不再壓抑自己,放聲哭泣。
秦曦遠遠地看著她,眼圈泛紅了。
人是需要發泄的,情緒釋放出來的二小姐心情好了很多,到了山下的時候,雖然還是不愛說話,但情緒好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
到了山腳下,蘇芷居然遠遠地看到姐姐站在一輛黑色的車旁邊,抱著雙臂,仰頭看著天,眉頭蹙的緊緊的,正焦慮殷切地等待著她。
那一刻,蘇芷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前,一把抱住姐姐,把頭紮進了蘇瑾柔的懷裡。
大小姐微微一怔,隨即抱住了懷裡的人,蘇芷在她懷裡哭的委屈的像是個孩子,蘇瑾柔的手如常一樣,輕輕地扶著她的背,聲音溫柔,如水一樣安撫人心:“好了,小芷,不要哭了,嗯?姐姐在……”
這是小時候,多少個難眠的黑夜,多少次在父母打架,蘇芷嚇得瑟瑟發抖之際,明明害怕的姐姐為了保護自己,捂著她的耳朵說的安慰的話。
是她不好。
她不該這樣放縱自己的情緒,更不該說那些話傷害姐姐。
她是失去了父母,可從小到大,姐姐一直在失去,從未擁有過,到現在,還要站出來保護她,照顧奶奶。
有誰問過她痛不痛?難受不難受?
她又怎麼能像自己一樣,放縱著心緒,把門一關,誰都不理呢?
回去的路上,二小姐小鳥依人地縮在姐姐的懷裡,還輕輕地抽泣,蘇瑾柔纖細微涼的手指輕輕地撫著她的發,秦曦坐在副駕駛位上,聽著音樂,透過反光鏡時不時地看一看二個姐妹,心情大好。
愛的力量很強大的。
可以治愈一切傷痛。
她相信,蘇芷一定會一點點好起來的。
逝者已逝。
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的生活下去的。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不是麼?
二小姐趴在姐姐身上,嗅著她的氣息,始終都沒說話,心裡卻感動的無以複加。
她不知道姐姐是怎麼知道她臨時決定的來寺廟祈福的。
又是在山腳下等了她多久,吹了多長時間的冷風。
她就知道,在姐姐心裡,她永遠都是第一位,就連秦曦也比不上呢。
二小姐的心被暖和了,很可惜,下車的時候,在大小姐和秦曦先下車去拿後備箱給奶奶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