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定局。
裴,劉,鮑三家,已經不存在了。
裴又鋒看著逃跑的鮑家,看著下獄的劉家,又在吳將軍的點撥下,同樣拿出家中所有借條契約,所有被他們巧取豪奪過來的地契田契約,皆送到紀煬手中。
紀煬笑眯眯看他,語氣溫和不少。
九月初八。
三家裡麵,隻有裴家留了幾百畝田地。
其他兩家土地儘數回到衙門手中。
官田,民田,皆已掌握。
而三地的名字,也隨之改變。
裴地恢複原來的名字,叫滄依,如今都喊滄依鎮。
劉地則叫石橋西鎮,雖跟有個石橋西村重名,但大家都不在乎。
鮑地則是石橋東鎮。
各鎮不選長官,下麵各有村落無數,這些村落如何分地,如何落戶,那就是後半年的差事。
太新縣。
終於成為正常的縣城。
大小豪強儘數拔起,還是連根拔起。
不管是被招安的裴家,還是走在路上的鮑家,大牢裡的劉家。
所有人戶鏟除乾淨。
一點根都沒彆想留。
縱然有些許餘黨,也都不足為懼,現在去哪都人人喊打。
九月十五,在太新縣最新一次的人口清查正式開始。
其中一些生麵孔,還是從山上下來的。
他們主動從山賊窩下來的原因也簡單,那就是太新縣清查人口的目的是分土地。
太新縣內,不論男女,年八歲到十四歲,每人可分四畝土地。
十四到五十五,可分十畝土地。
五十五往上,則是五畝。
所有人戶都跟官府簽訂契約,證明土地所有,人死田地重新歸於官府,再分給其他人。
等紀煬等人拿出分地契約的時候,眾人才知道,他們早就已經為這件事擬定好規則。
不過重新分土地,重新劃分村落,還要設十戶為一保,十戶互相做保,證明對方不會犯罪等等。
每保選出保長,算是總負責人。
十保為一大保,設大保長,每日需派人巡邏。
周圍門戶互相監督,維護治安,若有罪可連坐。
一條條的,既是讓太新縣內六萬百姓,一萬多戶互相牽製,還能肅清鄉裡,重新回到有秩序有規則的社會。
六萬多百姓,三縣合一縣,不管怎麼看,這都算是大縣。
這些規則,肯定不能在拔出三家之後臨時再想。
紀煬跟韓瀟仿照其他地方慣例,又添了因地製宜的東西,三家一走,立刻設立新的,合適的規則。
好在百姓們十分聽話。
甚至有些過於乖順了,幾乎是紀煬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所以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
沒事的時候還去主動修石橋。
雖說現在石橋的費用隨著三家覆滅,轉而讓官府承擔。
可前去幫忙的百姓都不要錢,他們心裡有無限感激,卻不知道如何抒發。
隻能用這種最質樸的方式幫忙。
不過即使如此順利。
這樣的活計幾乎讓太新縣衙門,從上到下忙個不停。
紀煬,韓瀟,淩縣尉,衛藍,平安。
林婉芸帶著的兩個婢女。
甚至把玉縣丞都重新喊了回來。
玉縣丞回來之後,他們連敘舊的時間都沒有,全都在忙給百姓分土地的事。
就連剛從灌江府回來,考了秋闈的秀才也拉過來乾活。
更彆說衙門的小吏捕快們。
但忙歸忙。
這可是分地啊!
給百姓們分土地!
太新縣百姓們,以後便是有自己土地的人了。
一家至少十幾畝田地,隻用交每年規定的田稅,剩下的全都歸自己。
什麼田租,什麼亂七八糟的勞役,全都沒有了。
他們以後種田,那是給自己種!
誰能想到,去年他們還在發愁一年要交九成的糧食,今年卻有了自己的田地?
這一年過的,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見證這一切的,其實還有幾個外鄉人。
那就是不管太新縣發生什麼,都在勤勤懇懇修橋的嵇巡匠人們。
嵇巡跟身邊幾個修橋的匠人,每每單獨說話,總要聊起紀煬。
這次整個太新縣動員起來分土地,每個人都能分到土地,甚至連山賊都不當了過來分土地。
畢竟山上有什麼好的。
不是真正窮凶極惡的人,也不會跑到山上過活。
再有鄰裡做保等等。
他們眼睜睜看著被三家霸占的太新縣,怎麼直接瓦解的。
而這三家瓦解之後分下來的東西,足夠百姓們吃很久的了。
什麼倉庫裡搬出來的農具,全都發給各個村裡,以後各家都能去領用。
鮑家牛棚裡拉出來的幾百頭耕牛,平均分到石橋東鎮幾個村子裡,明年再用的時候,還不用掏租金,更不用掏利息。
從被欺淩到反抗,再到分到土地安居樂業。
這才多長時間啊。
紀煬。
他到底都做了什麼?
嵇巡嘖嘖道:“旁的不說,這次也算長見識了。”
“是啊,看著這地方百姓越來越高興,我都有點興奮。”
“聽說整個太新縣人口已經統計的差不多了,從那三家搜出來的布料,會給全縣小孩跟老人做棉衣過冬。”
“這麼好?那他們的糧倉?”
“說是送到定江關一部分,剩下的全在衙門庫房裡,最近還在招人手看庫房呢。”
幾人心中感慨萬千。
眼看兩座石橋都快修好。
等他們離開,也看不到這熱鬨的景象了。
瞧著太新縣一點點變好,縱然是外鄉人,心裡也忍不住激動。
嵇巡想起最新聽到的消息,低聲道:“其實還有件事,本地百姓不知道。”
匠人們同時看過去。
“知縣大人那,還有三家所有借據,欠條,買賣契約。”嵇巡說著,其實也覺得恍惚,“聽說等戶籍清查,人口清查,土地分配結束之後。知縣大人會當著太新縣百姓的麵,一把火全燒了。”
借據欠條,買賣契約?
全燒了?
那豈不是把太新縣所有百姓對三家的欠款一筆勾銷?
彆管什麼什麼稅,什麼什麼霸王條款,什麼人口奴役的契約。
全都燒?
若真如此,那太新縣的百姓們,全都變成沒有欠債,沒有負擔的普通百姓?
再也不用擔心,哪天債主惡霸上門?
分土地,欠債一筆勾銷,重新上戶籍。
這跟新生有什麼區彆?
嵇巡手下一個匠人喃喃道:“當初我家為給老爹看病,借了不少高利貸,若遇到這樣的知縣,我家小弟也不會被打死。”
眾人沉默。
拍拍這個匠人肩膀。
他甚至沒說,當時因為利息越滾越高的欠款,他去做勞役差點死在修橋的時候。
若不是嵇巡好心,他這會估計跟他弟一樣,已經成白骨了。
想到太新縣知縣夫人施藥,知縣解決無端欠款的事,還給窮苦孩子老人準備冬衣。
這差距難免讓人心裡不同。
這些修橋的匠人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窮苦人出身。
連領頭的嵇巡也是如此,自然對紀煬這樣的知縣抱有極大好感。
“等到燒借據欠條的時候,咱們也去看看。”
“好啊,反正這橋也修得差不多了,九月底就能完工。”
“完工之後就要走了?還真舍不得這。”
“希望太新縣能越來越好。”
“肯定會的。”
嵇巡這消息自然是真的。
還是從衙門聽說。≡思≡兔≡網≡
衙門將劉家抄家之後,又接收鮑家宅子,修橋的事宜自然回到衙門手中。
紀煬看著幾乎成小山一樣的契約,其實他跟韓瀟大致都看過。
基本都是巧取豪奪的高利貸,一張借條,都能拖垮一個人戶,更是這些百姓身上的枷鎖。
如今大致都過一遍,自然要全都燒了。
還要當著百姓的麵燒,也是證明,那些偶爾遺失了的借條也是作廢無用。
誰要再拿出來,就證明是從衙門偷的,免得讓人鑽空子。
紀煬坐下,看看衛藍:“劉家人還沒招?”
“說得不多,灌江府那邊的事,他們口風很緊。”
雖說有賬冊在手,私下的秘密賬本也找到不少,但更要緊的事,自然還要劉家人招供。
否則也不會留他們那麼久。
從抄家到今日,已經快一個月了,什麼法子都用過,能說的全都說了,再重要的全都咬死不鬆口。
吳將軍皺眉:“要不我去?”
紀煬搖頭:“應當是不會說了,估計灌江府那邊捏著他更重要的把柄。”
說到這事,裴又鋒忽然抬頭:“我好像知道。”
裴又鋒摸摸頭:“好像是劉金牙的孫子,兩個,全都在灌江府。”
怪不得。
那邊還捏著人質。
紀煬看看裴又鋒,又看看衛藍,低聲對衛藍說了什麼。
裴又鋒小聲嘟囔:“完了,又有壞主意了。”
吳將軍直接踹了一腳:“怎麼跟知縣大人說話的?”
“吳將軍!你職位可比他高!”
高又怎麼樣,人家有兵符!
而且人家是紀煬!
雖說兵符的事,知道的人還不多,但他是紀煬啊!
看看如今太新縣的情況,百姓安居樂業,人人都在整修自己田地,牧場那邊也已經妥當,連接三地的石橋也要修好。
戶籍人口田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們定江關以及已經接手的靖臨關,每個月按時送糧過去,還送肉過去。
更定好冬日的新棉衣。
這些事,還不值得大家尊重?
衛藍聽了紀煬的話過去,這次劉家人果然該招的全都招了。
劉金牙最後隻說了句:“我等必然會死,現在說出這種事,更是必死無疑。”
“你們,你們一定要救出我家孫兒,讓他們遠離這一切。更不要說今日之事,不要讓他們身負仇恨生活。”
衛藍看他,隻道:“知縣大人說的話,你還不信?”
劉金牙沉默,他們雖是對手。
紀煬更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可紀煬的話,確實能信。
最後的押畫上。
劉家的罪名全都定下。
劉家七百多口人,所有仆役全部發賣到潞州,經潞州再轉手,古代這種山高路遠的情況,幾乎不會再回來。
剩下的所有親朋,該發配流放的流放。
而主要的一百多人,全都是死刑。
紀煬手頭也過過人命。
可如此多的人命,卻是頭一次簽下。
他的印章蓋下,劉金牙,劉縣丞為首一百六十八人。
皆在三日後,也就是九月二十六這日斬首。
汴京那邊的允準文書也已經下來,直接略過灌江城,根本不用所謂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