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對臣子們的封賞來了。
遠遠看過去,前麵是穿戴整齊的皇家禁衛,後麵抬著空的皇帝車駕,車駕所到,證明皇上駕臨。
車駕稍稍往後,有個騎著駿馬的太監,這太監戴著高高的帽子,身著彩衣,一看就是報喜來的。
估計到太新縣之前,這隊伍重新修整過,看著格外有精神。
車駕後麵跟著長長的隊伍,皆帶著精神的帽子,衣裳格外漂亮,他們手裡抬的,肩上扛的,再有牛車拉的,全都是陛下給的封賞。
一路從汴京而來,沿途過往的城鎮全都知道,灌江府定江關的吳指揮使,堅守關卡二十七年,是人人稱讚的大英雄。
紀煬看著這排場,就知道朝廷是重視的。
他遞上去的奏章也算沒白寫。
而裴家主更是目瞪口呆看著一切。
那麼豪華的車駕,那麼尊貴的禁衛,那麼高高在上的內官,千裡迢迢過來,都是為了吳指揮使?
都是因為他鎮守邊關?
他呢?
他也乾了!
雖說做的不如吳指揮使好,也是由指揮使指揮的。
但他也為承平國流過血!
要說不嫉妒,那都是假的!
就在裴又鋒羨慕嫉妒的時候,隻見紀煬跟他侄兒都迎了上去,而他隻能在原地看著。
自己侄兒都能過去跟天家使者說話,他呢?
他跟在一群不起眼的小吏後麵,半步都不能上前。
就連這小吏的身份都是借的!
可這封賞,也該有他的啊。
難道就因為,他不是朝廷的將士?
這個想法讓裴又鋒嘴裡泛酸。
等太新縣衙門隊伍進到封賞隊伍的時候,這種酸意更加明顯。
作為太新縣最大的兩個官員,紀煬跟裴宸都在做前列,跟天家使者同樣騎馬同行。
其他一概人等隻能步行。
步行到定江關?
裴又鋒從來沒有過啊。
縱然在他還沒當家主的時候,去那邊也是騎馬。
但想到吳指揮使說過的話,他還是咬咬牙跟過去了。
裴又鋒跟著汴京來的封賞隊伍前去定江關的事,劉,鮑兩家都知道。
但他們一頭霧水,他跟過去乾什麼?
紀煬對這些事心知肚明,也知道裴又鋒的想法,但這會還是跟天家使者說話。
這次封賞隊伍一起去定江關,韓瀟肯定也跟了上來,畢竟在定江關還要解決很多事情。
所以衙門乾脆交給五姑娘。
紀煬對五姑娘有些信心。
殊不知林婉芸這會有些愣怔,縱然她再大膽,也從未過過這種事啊。
不過她也不是常人,硬生生壓住膽怯,學著紀煬平時的模樣去處理政務。
封賞隊伍前進的速度比平常人走路還要慢點,等到沒人的時候,速度才稍稍加快。
紀煬笑著對內官道:“這一路過來辛苦了。”
“辛苦是辛苦的,但能給陛下辦差,自是榮耀。”內官笑眯眯道,“伯爵公子近來身體可好?你家林娘子方才匆匆見一麵,比在汴京的時候氣色還要好呢。”
騎馬稍稍落後一點的裴宸裴縣令心裡愕然。
硬是擠到前麵的裴又鋒表情差不多。
以前知道紀煬是伯爵家嫡長子,可汴京的內官對他這樣客氣,足以見他的身份並不是虛的。
紀煬笑:“這裡天地廣闊,我們夫婦兩人為陛下守邊關,也覺得暢快,比之在汴京,自然差不了多少。”
能被皇帝派來的內官,自然忠心耿耿,此刻聽著紀煬說話,怎麼聽都覺得好聽。
“好好好,陛下可是十分掛念你們,還怕你們在此地不習慣,方才放在衙門的,都是汴京特產。你跟你家娘子定然會喜歡。”
聽內官這麼說,紀煬挑眉:“我是喜歡,我家娘子在揚州長大,還請陛下賜些揚州的特產才好。”
內官忍不住又笑,指著紀煬道:“你呀,果然名不虛傳。”
兩人說家常一般,聽得周圍人麵麵相覷,特彆是太新縣人士。
他們知縣大人,真的不同旁人啊。
內官又道:“侯爺家孫兒井旭井少爺,如今已經在兵部任職,雖說是個隨從小官,但他做得不錯,不過還有件事,倒是不好。”
紀煬看過去,隻聽內官低聲道:“你家庶弟紀馳,今年又沒中,聽說家裡十分生氣,讓他繼續閉門苦讀。”
紀煬笑:“他才多大,考不中很正常。”
內官說著這事不好,其實也是笑著講的,可見知道他們家實際情況。
這會講對方的倒黴事,隻是主動拉近距離。
“是年歲小,但兩次不中,也就沒有當初天才的稱號了。”
紀煬還在汴京的時候,那庶弟何等風光。
十四歲中舉,所以讓他側室母親有扶正的可能。
四五年過去,雖然年歲還不大,但想要壓製他嫡長兄,這就難了。
以紀煬現在的功績,就算三年後他庶弟高中,那也要屈居在他下麵。
內官說這話,自然讓紀煬安心辦差,汴京那邊不會出問題。
兩人笑眯眯帶著封賞隊伍緩緩前行。
此刻的定江關早已得到消息。
整個定江關都有些沸騰。
封賞?
給他們指揮使的?
二十七年時間,幾乎不聞不問。
現在給封賞?
定江關一千將士簡直不敢相信。
聽著斥候一點點報告,說是封賞隊伍越來越近,還抬著數不清的賞賜。
吳指揮使皺眉,他怎麼也想不到,紀煬所說的竟然是這件事。
紀煬說,找到合適的時機,裴又鋒肯定會同意放棄私兵,進到軍營,甚至沒有正式官職也行。
當時吳指揮使還不太相信,但現在卻不同。
他好像知道,紀煬怎麼“引誘”裴又鋒上鉤了。
但竟然是這種方法?
給他封賞?
不對,明明是給他封賞的時候,順便解決裴又鋒的事。
即使吳指揮使再不樂觀,也知道紀煬為了請封的事,肯定忙了許久。
甚至從去年開始就已經著手在辦。
在定江關二十七年,吳指揮使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
縱然當一輩子指揮使,他心裡也覺得自己是英雄。
那些虛名對他來說無所謂。
可真到這種時候。
其實還是有點在乎的。
吳指揮使的副將開口道:“指揮使,您要不要刮一下胡子!那可是封賞!說不定還能升官!”
“去去去,什麼笨驢,給點封賞就行了,還惦記升官?”吳指揮使摸摸絡腮胡,“來,給胡子梳洗一下,算是對得起他們。”
副將其實看出指揮使的緊張。
誰努力不想看到成果,誰守邊的時候不想要那份榮譽?
這並不是說他們不偉大。
而是任何努力都想得到稱讚,這是人之常情。
不用吳指揮使吩咐,邊關上下抱著說不清的心情開始收拾道路跟營地,以迎接封賞隊伍。
吳指揮使梳洗好胡子,站在邊關往外看了許久。
二十七年,這會竟然也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要說什麼封賞有多重要,不如說朝廷終於看到他們更為重要。
他們這些人的堅守,終於在二十多年後被看到。
這種嘉獎來得太遲,他現在也不能釋懷。
可總歸是來了,總歸沒有像那些白頭兵一樣,沒有成為萬裡一孤城,儘是白發兵。
如此複雜的心情,吳指揮使吳金川守在城樓上,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思◢兔◢在◢線◢閱◢讀◢
七月二十七,行走緩慢的封賞隊伍,在即將到達定江關的時候停下腳步。
這一行三百多人,全都換上最後一套乾淨衣服,鼓樂手重新架起樂器,眾人洗把臉,以最好的麵貌進到定江關營地。
作為天子使者,他們不能丟陛下的顏麵,更要讓受封賞的將士們感受到陛下的誠意。
紀煬等人也不例外,不過他跟裴縣令還好,畢竟一路騎馬。
裴又鋒在後麵可慘了,全程用腳走路,雖然以他的體力不算什麼。
可他在這十一日裡,已經感覺到自己跟侄兒的差距。
不管人家那官是怎麼來的,可人家就是官。
他就是草民。
這種認知讓他很是不爽,對裴縣令態度也不算佳。
紀煬看在眼裡,心知這事約莫已經成了。
再看看裴縣令,他也是願意離開的。
隻要這兩個離開,一個去往定江關,一個到蘇州下麵縣城任職。
裴家的勢力自然煙消雲散,再也掀不起風浪。
紀煬笑笑,跟著內官繼續啟程。
但再往裡麵的路,眾人皆下馬,親自走到營地裡。
此時的營地一片肅穆。
這裡的年輕人很少,多數人跟吳指揮使一樣,已經年過四十,可他們大多數人,都是頭一次見到朝廷封賞。
看著陛下儀仗,看著浩浩蕩蕩的鼓樂隊伍,再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封賞。
這群邊關漢子忍不住激動,甚至有些失態。
吳指揮使剛要製止,從汴京而來的天家使者笑著道:“不妨事不妨事,陛下說了,定江關的將士們最為勇猛,要我們一定以禮相待。怎麼高興都不為過。”
紀煬在旁邊笑,有這位在,定然能把將士們哄的特彆開心。
果然,接下來皇帝聖旨還沒頒,內官一連串誇讚的話不要錢一般。
什麼忠勇雙全。
什麼馳騁縱橫。
什麼忠肝義膽,什麼國之楷模。
說的定江關將士們臉都要紅了,最後內官又道:“陛下自從知道此事,每每想起,便愧疚萬分。”
“他遠在汴京,隔著千山萬水,也覺得心痛。”
內官眼圈微紅,表情真摯無比,一字一句說到全體將士的心坎上,半點架子也沒有,更把陛下的痛心說得十分清楚。
吳指揮使都微微動容,更不用說下麵的人。
等大家情緒好一些,內官才開始宣讀詔書。
裡麵更是一連串誇讚的話語,但最後的一段才重要。
陛下,竟然封他們指揮使當了將軍!
吳指揮使吳金川,榮封正六品明威將軍,手下可至三千人,不需請示灌江城,另有俸祿增添無數。
後麵的封賞更不用講。
手下將士,全都晉升一級,俸祿翻倍,支出銀錢皆有陛下私庫支付等等。
接下來一連串的賞賜更不用說。
這正六品的將軍,聽著是低了些,但彆忘了,邊關將士的職位跟文官不同。
有了將軍這個名頭,日後調回汴京城,直接去兵部做個四品大員不成問題,俸祿更是加一等,連子侄都能受蔭封。
等於說,這次封賞,是帶著他全家老小,加上以後退休全都安排到位了。
實際的好處,隻多不少。
更彆講,吳將軍聽了後麵對自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