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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縣 桃花白茶 4468 字 6個月前

約, 白紙黑字,請看。”

捕頭衛峰上前借過契約,遞到紀煬手邊。

眼看知縣在查驗契約, 涼西州五家覺得並未問題,他們做買賣多年, 難道連個買賣契約都不會擬?

這些扶江縣刁民想要賴賬, 想得美!

還吃他家的人, 還不存在!至少不是這群泥腿子!

其實下麵百姓心裡也有點打鼓,畢竟他們是真的簽了,雖說相信知縣大人不會讓他們吃虧,但到底是契約。

就連他們都知道,簽了契約就是有效的。

隻是不知道知縣大人想做什麼。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等著知縣大人說話。

外麵的韓家家主韓瀟也看著他,過了好一陣,大家耐心都要磨沒了的時候,知縣大人緩緩道:“買賣耕田,怎麼沒見官府給的憑證,這契約上也沒見官府印記?”

什麼?

買賣耕田,官府給的憑證?

眾人下意識看向已經呆愣的涼西州五家人,劉家主立刻反應過來,眼神帶著不敢置信。

韓瀟已經率先反應過來。

土地耕田在承平國律法中,根本不允許隨意買賣,私下交易是禁止的。

隻是民間的買賣盛行,而且現在年頭好,耕田在個人之間流轉,管理得也沒那樣嚴苛。

耕田買賣屬於官禁民不禁的狀態。

如果硬要追究的話,紀煬這個理由絕對站得住腳。

私下交易是一回事,但鬨到官府又是另一回事。

但韓瀟心裡卻並不輕鬆。

官禁民不禁,就說明裡麵還有很多空子可鑽,畢竟律法是律法,實際情況是實際情況。

如果單憑這一條,就想釘死這件事,讓這交易黃了,並不能站得住腳。

這中間還有許多東西可以扯。

涼西州五家人,也不會這麼認命。

所以隻有契約上沒有官府印記駁回,有些蒼白。

果然,劉家家主冷笑:“雖說土地買賣需要官府印記跟憑證,但百十年來,承平國一直是這樣做的,民間交易更是數不勝數。”

“從汴京到潞州道涼西州,哪個不是這麼做?每家都有官府印記嗎?”

“若因這件事,就說契約無用,我家不服!”

“要不然我也去查查,看看扶江縣內裡有沒有這樣的交易,難道紀知縣對本地人一個標準,對我們這種想來安家落戶的,又是一個標準?”

“都說扶江縣不排外!我看都是假的!明明就是苛待我們外鄉人!”

紀煬坐在稍高的台子上,居高臨下看向劉家家主,這人倒是不蠢,一句話,就要引起本地人跟外地人的對立。

而且直接把自己歸到外地非編戶的立場上。

就算這事強硬處理了,勢必引起剛剛融合的兩撥人之間矛盾。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煽動確實有用。

外麵看熱鬨的百姓瞬間有些騷亂。

韓瀟也看向這位涼西州的鄉紳,這種就算陽謀了,一下子把問題上升到不認這些契約,那就是排擠外鄉人的高度。

看看紀煬怎麼處理吧。

劉家家主以為,自己搬出這個,肯定會讓紀知縣妥協。

誰不知道他們縣裡來的外鄉人最多,這矛盾也最多,自己不信,他還真不怕。

今日就算撕破臉,也要把這些田地全都吃下。

這樣手裡的東西更多,更能脅迫這個一看就年輕的知縣。

誰料對上紀煬的眼神,隻覺得他眼中竟然有點悲憫。

眾人隻聽到知縣大人開口:“如此,你是都認這些契約了?”

這話像是服軟,但又帶了些怪異。

劉家主本能覺得有問題,原本想等會再回答,可他兒子以為局麵轉換,大喊道:“當然認!”

“這可是我們幾家花銀子買的!真金白銀!”

紀煬當然知道真金白銀,這些真金白銀就在衙門放著。

涼西州幾家的人聽到公堂的聲音,在外麵大喊起來。

“不公平!”

“對非編戶不公平!”

“就是!我們真心實意來的扶江縣!就這麼對我們嗎!”

“千百年來,買賣契約,誰都是這麼做的!憑什麼你們說不行就不行!”

“是你們本地人合起夥來騙我們錢的吧?”

“退錢!給地!我們還要賠償!我們劉家兩千多畝田地!快還回來!”

紀煬抬手,捕快們拿起殺威棒,外麵起哄聲才停止。

“既然認了,那就來算算賬吧。”

紀煬還是跟之前一樣,表情並未有太多波動,隻是讓人從後麵搬出厚厚一遝契約出來。

這契約明顯整理過,還被分成五份。

眼看此地知縣早有準備,原本囂張的幾家人明顯感覺到不對勁。

隻有劉家主兒子還在叫囂,被自己老爹拍了一巴掌才停住。

劉家主的兒子最恨扶江縣跟扶江縣衙。

他長這麼大,什麼時候進去監牢?來扶江縣第一天就被關起來,這事能忍?

不過越聽扶江縣知縣的話,越覺得迷惑。

紀煬繼續道:“堂下劉家,家裡共有幾口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幼,一一報來。”

劉家主還是不懂,但死死拉著自己兒子,聲音帶了怒意:“知縣,為什麼農戶家的契約會都在你這,問我家幾口人又是做什麼?”

這下連門外的韓瀟都摸不明白,可看小知縣氣定神閒的模樣,必然有後招。

等會。

他好像知道什麼了?

眼看堂下的五家都不回答,紀煬對玉縣丞道:“調登記名冊,數清劉家有多少人,一共應該有多少畝田地。”

果然!

韓瀟眼前一亮,原來在這等著!

彆說承平國律法了,就是往前推個幾百年,基本都是這樣規定的。

幾百年來,田稅製度可能有些變動,但基本都在這個製度上麵運轉。

那就是如今實行的均田製。

大致來說,就是每個勞動者做都能占有土地。

還規定了普通人應該有的田地數量,男子十五歲以上,一人可擁有四十畝耕地,女子二十畝。

家中奴仆不論男女都是沒有土地。

如果不足數量的,可以增加。

超過數量的必須賣出,超過太多的數量的,一經告發便可定罪。

隻不過一般人家擁有不了那麼多土地,基本都是用來限製這些意圖兼並土地的鄉紳地主們。

紀煬提出這件事,應對涼西州幾家此舉剛好合適!

當然這是對平民百姓的規定,如果換做有了功名,或者家中有人做官,那就是另一回事。

如今涼西州這五家人,家裡也沒人有功名啊。

那邊玉縣丞早就算好數目,開口道:“回知縣大人,劉家一共有一百一十六口人,年滿十五以上,六十五以下的,共有九十九人。”

“其中男子十八人,女子十六人,奴仆六十五人。”

“可持有耕田的數量是一千零四十畝。”

“那他們購買的土地一共多少畝。”

“根據契約查驗,劉家一共收購三江村,馬家灣兩個村子土地,共計兩千一十七畝,超過應有田地一千六百七十七畝。”

“一千六百七十七畝。”紀煬換換沉聲道,“刻意購買這麼多土地,還不上報官府。是想隱田,是想逃田稅嗎!”

隱田?

逃田稅?

田稅按照自家有多少田地來交,隱瞞田產,就可以少交稅。

這可是重罪!

如果說前麵私下買賣契約沒有官府印記,還有話可以辯駁,換到隱瞞田產少交稅上,那就不一樣了。

田稅是國家根本,雖說哪朝哪代都有隱田存在,可以一旦揭發,必然處於重罰。

就算是皇親國戚,也不敢擔這個罪名。

劉家主第一次有些慌。

隻聽紀煬冷聲問道:“不經官府,私自簽訂契約,還買下超過自家應有的田地,難道還不是想隱瞞田產?幸好下麵裡長警覺,否則今年扶江縣就多了你們這些蛀蟲!”:-)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一句話,定下三個罪名。

私自簽訂耕地契約。

買下超過自家份額的土地。

隱瞞田產。

這罪名一個比一個重。

涼西州幾家冷汗津津,剛要開口辯解,外麵又有人求見。

隻見正是扶江縣東邊兩個村的裡長。

淩家胡裡長跟玉家湖裡長上前,身後還帶了不少鄉親,開口便是:“知縣大人,這幾家還去我們村裡打聽過,他們的目的絕對不小。”

“看樣子,想把我們淩家胡的土地也買起大半,他們更是揚言要買荒山荒地,我們人證物證具在!”

“對,我可以作證!他家還想買下薑家山,誰不知道薑家山裡的鳥糞可以當化肥?”

“不止呢,我們玉家湖官道附近的房屋,他們都想買下。”

“他們這是想做什麼啊。”

“想做什麼?隻怕是想讓扶江縣姓劉吧。”紀煬聲音嘲諷,直接道,“來人,把他們五個押到堂下,如此罪惡多端,陰險狡詐,妄圖侵占百姓田產的惡徒,有什麼時候資格站著!”

隨著一一審理,外麵圍觀眾人早就群情憤慨。

有錢了不起嗎!

就能買那麼多土地?

全都給你們了,我們怎麼辦?

涼西州五家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發展到這個樣子。

原本隻是契約的事,怎麼扯到多買田產了?

給劉家定的罪,給他們也適用。

可,可之前都是這麼做的。

也沒人說過不對啊。

隻有外麵韓瀟看了出來,這些人在自己家鄉作惡多端,更是跟當地官員勾結,其實平日做的事早就夠喝一壺。

可沒人清查,那就沒事。

如今遇到紀煬這個硬茬子,一點點都給掰扯清楚。

讓他們避無可避。

就在韓瀟想看看紀煬怎麼收場的時候。

隻聽他道:“此事牽扯重大,隱瞞田產,意圖兼並土地,到底屬地百姓流離失所,此等大罪,隻能交給潞州長官審理。”

“捕頭衛峰,立刻帶手下講此次呈堂證供交到潞州通判大人手中,此事由他判決!”

“這五家人所有男子收押,女子禁在房屋裡,等上麵裁決!”

他不判?

讓長官來判?

好狡猾的人。

如果紀煬當場宣判,也行,但難免讓非編戶們心驚膽戰。

所以他才不做這個壞人,如今暫時把這幾家男人們收押,下麵奴仆們也不敢生事。

不過紀知縣就那麼篤定,潞州通判會從嚴處置?

眼看這次審理結束,可衙門前眾人還是遲遲不肯散去,這也太精彩了吧。

他們扶江縣還能有這樣的大案?

還有他們知縣,真是字字句句為他們考慮,太厲害了。

仔細回憶的話,好像每一步都在他的計算當中。

此時關了大門的衙門後堂,玉縣丞痛心疾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