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發,瞧那模樣,估計要把這頓“寒酸”的席麵當笑話說給汴京那群子弟們聽了。
紀煬也不惱。
愛說什麼說什麼,他這會是真餓了,還是趕緊吃東西吧!
有紀煬這個正主動筷,其他人自然也跟著夾菜。
有老大人的眼神示意,年紀小些的捕快兵士們這才戀戀不舍放下雞腿,眼神卻暴露一切。
其實不光他們四個饞得很,三十多歲的縣丞縣尉也饞。
說起來已經許多沒吃到葷腥了,肚裡沒油,餓啊。
瞧著他們的模樣,麻奮簡直要笑出聲。
這次紀煬出來,身上是沒帶多少銀子的,一想到過三四個月,紀煬也是這樣的饞鬼樣,就覺得好笑得很。
他不是仗著家世好,仗著長相英俊嗎?
有什麼用!還不是蠢貨一個!
這頓接風宴在大家強咽口水中終於結束,不過紀煬也沒碰那倆雞腿,看了看似乎年紀不大的兵士捕快們,開口道:“你們吃吧,跟我不用客氣。”
有了新知縣的話,他們四人眼睛發亮,立刻四人分吃兩個雞腿,看的老大人萬般無奈。
不過老大人對紀煬的態度更溫和了些。
他在扶江縣二十五年,雖說一直想離開,可也對手下的人有著很深厚的感情。
見新知縣是個寬厚的,他也就放心了。
酒足飯飽之後,眾人也就散去,衙門等人也算正式見過新知縣,等老大人跟紀煬交接結束,才是新知縣正式上任的日子,以後時間還長。
老大人現在住在本地縣丞家中,等他們離開,紀煬看了看還在興奮當中的麻奮,又歎氣道:“要不然還是回京吧,這裡吃個雞腿都要搶的。”
回京?!
怎麼又提到回京?
麻奮剛還在心裡嘲笑紀煬以後的處境,又想到利用紀煬拿到的賞錢,正偷著樂呢,聽到紀煬的回京兩個字,仿若晴天霹靂一般。
這位祖宗怎麼回事,怎麼一會一個樣?
“彆回京啊,這裡不是挺好的,有什麼不好的點嗎?你說出來,咱們是好友,我絕對幫你。”麻奮拍著%e8%83%b8脯,顯得十分有意氣一般。
紀煬摸摸下巴,認真思考道:“我覺得你白日時候說的很對,我那院子太破了,不好住人。”
“你也知道,我這人天生擇床,不是墨玉的床睡不踏實,還有那房屋,沒有雕梁畫棟不習慣。”
???
這窮鄉僻壤的,還想要墨石床?還要雕梁畫棟?
紀煬最後歎氣:“沒有這兩樣,我肯定會想家的。”
這能讓紀煬想家嗎?
肯定不行?
等紀煬帶著忠心小廝回五鬥院睡覺的時候,那麻奮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到後半夜,這才拍著大腿咬牙道:“實在不行,就給他買處好宅子。”
“說什麼也要把他留在扶江縣。”
後麵聲音越來越低,可語氣的堅定不容置疑。
如果讓紀煬知道了,隻會挑挑眉,隨便一句話,就能有處宅子,不錯不錯。
這種情況下若不得寸進尺,豈不等於吃大虧?
第3章
承平國潞州扶江縣,五月二十日清晨。
紀煬算是好好睡了一覺,隻是剛睡下時夢裡閃過的人影讓他微微皺眉。
在他的夢境裡,出現跟他一模一樣的人,隻是那人的眼神更加陰鬱,更多了許多憤憤不平,最後還哭著說,為什麼他爹不喜歡他,為什麼默許他到這種地方。
現在死在路上。
紀煬原本還擔心原主有什麼動作,沒想到他隻是哭訴一陣,並未做出任何傷害人的舉動,他的憤恨也並未讓他做什麼不理智的動作。
等原主哭泣結束,他猛地看向紀煬,開口道:“既然你替我活了下來,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讓你父親知道,你並不是一無是處,對嗎?”
紀煬微微歎息,原主這種情況的子女,終其一生都想得到長輩的認可。
但他不知道,人心原本就是偏的,不管原主做得再怎麼樣,該不愛還是不愛。
看著原主漸漸消散時還在點頭:“幫我,幫我讓他們都後悔。”
那會紀煬醒了片刻,雖說他不能保證,但會儘量完成原主的遺念。
接著,又是倒頭就睡。
沒辦法,這身體趕了一個月的路,早就疲憊不堪,這會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要睡覺!
下半夜的睡眠一夜無話,等紀煬醒來的時候,小廝平安已經在旁邊伺候。
這小廝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做事還算穩妥。
其他奴仆知道紀煬徹底成為伯爵府棄子,被伯爵默許送到偏遠之地,心中就知道這個嫡子已經有名無實,故而都不願意跟著。
唯獨爹娘受過原主母親恩惠的不起眼小廝願意跟著。
如此,便是個可信的。
紀煬洗把臉後,衙門食堂做好的飯菜已經端了上來,一碗米麥粥,熬得稀爛,看起來就不錯。
再有雜麵餅子跟幾個小菜,雖說一看就知道食材一般,可明顯用心的,紀煬自然不會嫌棄。
知道小廝已經用過早飯,也就不客氣。
紀煬想了想住在隔壁院子的“好友”麻奮,開口詢問:“麻奮還沒起?”
小廝答道:“小的原本也送了早飯過去,他那邊的下人說麻奮少爺累得很,所以要再睡一陣。”
紀煬挑眉。
這也正常,雖說麻奮家世不如原主,但在汴京也是嬌生慣養的,這麼遠的路為了折騰原主,把原主累死了,他更沒好到哪去。
紀煬順便道:“那就不要喊他,隨他去睡。”
正好有些事也要背著他做。
這邊吃過早飯,紀煬直接去了衙門前堂側廳,也就是知縣辦公的廳堂。
紀煬進去,就見前知縣在收拾文書,不過瞧著桌麵整潔程度,約莫早就整理過無數次了。
老大人見著紀煬,眼前一亮,趕緊招呼:“正好正好,你要是得閒,咱們就把這事交接交接吧?”
可以看得出來,老大人明顯在克製自己的激動,那種終於可以走了的激動!
見紀煬看出一些,老大人輕咳:“我一雙女兒已經幫我安頓好晚年,這次從扶江縣離任,回鄉去老家做個官學的閒差,約莫再過一兩年,就可以退休了。”
從接到任派到離開扶江縣,整整二十五年的時間,若不是有個不知情況的過來,說不定就要在這位置上退休。
紀煬瞧著,仿佛已經看到汴京那些人給他安排的道路。
那就是老死在這個偏遠縣城裡。
紀煬笑了笑,跟著老大人熟悉這裡的事情。
等接手的時候才發現,老大人說縣衙很閒,這話一點也沒錯。
頂多誰家雞鴨丟了,轉頭還能找回來。
再有就是每年八月前,十一月前,收本年的田稅。
這兩次田稅一部分交到潞州城,剩下的則是扶江縣一年的花銷。
什麼?不是還有每月的商稅嗎?
老大人尷尬一笑,指了指道:“咱們縣城就一間雜貨店,還有一間酒樓,他們也沒什麼銀子。”
好慘的地方。
要知道各地財政基本就靠稅收,這地方土地貧瘠人口少,交的田稅就少。
店麵更是隻有兩家,更沒什麼銀子。
看起來縣衙能養起如今的七個人,也是緊緊巴巴的。
老大人見紀煬神色如常,也就稍稍放下心,隨口繼續交代其他事情,但說了一刻鐘,也就差不多。
等收拾到最後,紀煬看到老大人手中的幾本冊子,上麵寫著扶江縣遊記,瞧著厚厚一本。?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老大人看到紀煬目光,笑道:“這是無聊之作,平日縣衙事情少,我也就愛在附近逛逛,二十五年算是把扶江縣,乃至整個潞州,還有隔壁的涼西州,全都逛了遍的。”
然後寫下好幾本遊記,其中關於扶江縣的尤為詳細。
紀煬看了看道:“若大人不嫌棄在下,可否借下官一觀。”
沒想到老大人竟然有些驚喜。
在扶江縣裡,就他識字多一些,下麵的縣丞,縣尉,許多字都是他教的,平時能用就不錯了,何論看遊記。
這還是許多年裡,頭一次有人主動要看他寫的東西。
雖說當年考進士的時候成績不佳,又因身後沒有根基,這才被分到扶江縣。
但老大人怎麼也是正經科舉出身,自然有些文采,沒人看他的文章,倒是有些落寞的。
老大人爽快同意,隻是他後日要離開,需要紀煬快些看完。
紀煬拱手稱是,拿著涼西州,潞州所有遊記回到五鬥院。
老大人不愧科舉出身,裡麵記錄的內容十分詳實,紀煬單單看著就覺得身臨其境。
特彆是越往後寫,下筆越流暢。
其中扶江縣的種種細節,在二十五年的補充下,已經給紀煬勾勒出整個縣城的風貌。
紀煬記憶力極好,認真看過一遍,許多東西已經記在心中。
這書看到黃昏時分,小廝才又來報了句:“少爺,麻奮少爺睡到中午離開衙門,先去酒樓吃了酒菜,然後又回去睡了一覺,他的人則在外麵尋摸合適的大宅子。”
“麻奮少爺,不會要長住在扶江縣吧?”
尋摸合適的大宅子?
紀煬立刻坐直身子,笑道:“他才不會長住在此,明明是讓我長住才對。”
昨日紀煬假裝抱怨,說沒有墨石床,沒有大宅子住不下去。
這下不就有人操心了?
不過紀煬也好奇,背後的人到底許了多少好處,能讓麻奮如今儘心儘力?
管他呢,反正平白得個大宅子,不要白不要。
隻是這位容忍的極限在哪?
他還想再試試。
隻聽著五鬥院門口來了不少人,紀煬讓小廝把遊記先放到房間,就見麻奮風風火火過來激動道:“紀煬紀煬,紀家大公子。”
“我給你買了處六進的大宅子,包管讓你滿意!讓你在扶江縣住得舒舒服服,怎麼樣?我夠朋友吧?”
六進的大宅子?
紀煬挑眉,隨口道:“那我說的墨石床,雕梁畫棟可有?”
麻奮一時語塞,立刻看向後麵的下人。
那人趕緊道:“如今沒有,但少爺您可以添置啊,那麼大的宅子好好修繕一番,必然是最合您心意的。”
不等麻奮接話,紀煬就道:“麻奮兄還願意幫我修繕宅子?那可太好了,你可真是我最好的兄弟啊!”
“走!咱們去瞧瞧宅子什麼模樣!有什麼地方需要修繕的!”
走出縣衙,隻見一條不算寬闊的主街,一眼就能看到縣城唯二的兩間店鋪,除開這兩邊的房屋之外,後麵則是連綿不絕的田地。
如今五月底,麥子該收獲已經收獲了,隻是他們這行人走在主街上,看起來格外乍眼。
好在縣城極小,麻奮要送給紀煬的宅子也在這主街旁邊。
路上麻奮不時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