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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士高聲齊呼:“擒拿反賊!以慰先帝!”

呼聲如雷如霆, 直衝九霄。

既已誓師,大軍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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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時,華陽的長公主車駕與淩汝成所率領的中軍一起走在中間。

才七月初十,烈日炎炎,地麵上乾得不見一滴水,大軍所過之處,踩踏出一片片灰塵。

華陽待在馬車裡麵,不用被日光暴曬,可那些灰塵仍然能透過車門縫隙、紗幔窗簾鑽進來,導致車廂內又悶又乾,而且時不時還有一些怪異的味道飄進來,大概就是陳敬宗所說的遍地馬糞。畢竟隻有人才會找個地方解決問題,那些駿馬是隨走隨拉。

朝雲、朝月輪流替公主扇著扇子,眉宇間都有些擔心,怕公主忍受不了這種艱苦。

華陽當然不舒服,可一想到外麵多少將士毫無遮擋地奔波在烈日下,穿得比她多且負載沉沉,她又有什麼資格抱怨?

“公主,喝點水吧?”

朝雲擦了擦汗,勸說道。

華陽搖搖頭:“白天都少喝點,晚上安營了再說。”

周圍全是將士,而且正在趕路,喝太多水,等會兒主仆三個女人,去哪裡方便?哪怕送出去淨桶都不好看。

注意到兩個丫鬟都在冒汗,華陽叫她們也彆扇了,各自休息吧。

晌午時分,大軍在一片野林落腳,臨時休整半個時辰,吃點乾糧喝喝水,再打會兒盹,傍晚那頓才有熱乎飯吃。

將士們紛紛躲到了樹蔭下。

華陽這邊拉車的馬要休息,她也要下車。

朝雲拿出兜帽。

華陽沒用,去外麵遊玩不想叫普通外男看了容貌,將士們卻要為了朝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人家連命都能豁出去,她一個長公主的臉就那麼金貴?

華陽大大方方地下了車,發現淩汝成竟然站在不遠處恭候她下車,十個指揮使也都在,華陽忙道:“諸位大人不必如此,隻當我沒有隨行便可,你們該商量軍務就商量軍務,若因為我耽誤了什麼,我便成了罪人。”

淩汝成確實沒有閒暇一直跟長公主講究虛禮,聽長公主如此說,他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帶著十個指揮使去了另一處。

陳敬宗深深地看了眼華陽,才跟隨主帥去了。

吳潤早在一處樹蔭下鋪好了粗布,公主說此行不宜張揚,非貼身使用的器物都儘量從儉。

等華陽吃過食盒裡的飯菜,吳潤遞了朝雲一個眼色。

朝雲湊到華陽耳邊,悄聲道:“公主,吳公公叫您不用擔心淨手的問題,隻要您想,他會叫周吉他們護送我尋個地方清理淨桶,保證不叫其他人經手。”

華陽瞥向不遠處正與周吉說著什麼的吳潤。

一想到這兩個心腹正在為她淨手的問題操心,華陽就更彆扭了。

“傍晚再說吧。”華陽還是這句話。

將士們走累了,華陽反而是坐累了,繞著她身邊的這幾棵樹慢慢地轉著圈。

淩汝成等軍官離得不遠,那邊散了後,陳敬宗、戚瑾一起朝華陽這邊走來。

華陽腳步不停,等二人走近了,她先開口道:“我很好,不需要你們擔心,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我不想淩帥浪費心力在我身上,你們同樣如此,這時候你們來噓寒問暖,我反而不領情。”

戚瑾失笑:“好,那表哥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長公主好好休息,臣告退。”

前句是以表哥的身份說話,後麵的敬稱就多了幾分調侃的意味。

華陽滿意地看著表哥走了,目光落到大喇喇往那塊兒粗布上一坐的駙馬。

富貴狗腿地送了主子的乾糧、水袋過來。

陳敬宗背靠樹乾,一口乾糧一口水,偏狹長的黑眸始終盯著華陽。

華陽拿他沒辦法,吩咐朝雲一句,然後走到陳敬宗身邊。

她還沒坐下,陳敬宗提醒道:“我一身汗氣,長公主最好離遠點。”

這熟悉的陰陽怪氣,華陽瞪他一眼,坐到了他對麵。

持續的陽光暴曬讓陳敬宗英俊的臉呈現出兩片泛著油光的紅,嘴唇也有些發乾。

朝雲從車裡拎了食盒過佚來,裡麵是華陽沒吃完的午飯,乃是從長公主府帶出來的,下層一直用冰鎮著,那也是華陽此行唯一帶的一塊兒冰,明天晌午她也要吃乾糧了。

“吃吧。”見陳敬宗不去動食盒裡的飯菜,華陽勸了句。

吳潤等人都避開了,陳敬宗看著華陽,笑了笑:“不許我來關心你,你為何還要關心我?”

華陽:“我吃飽了,這些丟了也是浪費,不如喂你。”

陳敬宗已經放下乾糧,一手取出食盒裡的白瓷小碗,一手拿筷子夾菜。

華陽悄悄觀察左右。

其他將士們雖然離得比較遠,但如果有心往這邊看的話,也能清楚地看到她與陳敬宗在做些什麼。

“這次就算了,以後白日休整,你都不要再過來。”華陽輕聲交待道。

陳敬宗挑眉:“是嫌我現在灰頭土臉的,跟你待在一塊兒不配?”

華陽瞪他:“我是怕損了你的軍威,彆的指揮使都跟自己的兵在一起,唯獨你喜歡往我這邊跑。”

陳敬宗:“那些都是虛的,這裡又不是戰場,再說我們衛所的兵早就知道我離不開你了,這會兒我陪你說幾句話又算什麼。”

大白天的,周圍還有那麼多人,華陽被他的直白用詞弄得微微臉熱,不太明白地問:“你怎麼離不開我了?他們又為何知道?”

陳敬宗:“你想啊,冬天下雪我都要往城裡跑,不是為了你,難道是為了回家孝順我娘?”

這話說出去,哪個男人能信?

華陽:……

她不再理他。

陳敬宗雖然說著話,吃飯的速度也飛快,吃完上下打量華陽一眼:“你,要不要去淨手?”

一個個都來關心這個,華陽連解釋都不想解釋了,板起臉道:“吃完就回你們衛所那邊休息去。”

陳敬宗不動:“你自己要來遭這個罪的,現在又何必不好意思,那邊人少,我帶你過去挖個坑……”

華陽:“你再不走,我喊周吉送你。”

陳敬宗懂了,她現在是真的沒需要,再看看她牡丹花似的小臉,陳敬宗起身離去。

大興左衛與金吾前衛的休整地點挨著。

陳敬宗回來時,高大壯等士兵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還有幾個大膽的起哄了兩聲。

金吾前衛的五千多人都背靠樹乾,抓緊時間閉目養神。

隻有戚瑾,看了陳敬宗一眼。

陳敬宗並沒有看他,靠著樹坐下,眼睛一閉。

半個時辰的休整結束,大軍繼續出發。

這一次,除了中間簡短地休息了兩刻鐘,一直到一更天的時候,大軍才在一片河灘附近安營紮寨。

夏日天長,這會兒天還亮著,夥夫兵們打水的打水淘米的淘米,忙碌又井然有序。

陳敬宗又來尋華陽了,然後夫妻倆帶著朝雲、朝月一起沿著河岸往上遊的方向走,經過一片小樹林,陳敬宗先進去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危險,再叫主仆三個進去。

華陽走出小樹林時,看到陳敬宗蹲在河邊,正嘩嘩地撩水洗臉,他的袖子高高擼起,水珠沿著他結實的手臂蜿蜒而下。

華陽走到他身邊。

陳敬宗看看她,問:“水還是溫的,要不要在這邊洗個澡?”

華陽:“要洗你自己洗,我們先走了。”▃思▃兔▃網▃

陳敬宗一把握住她的手:“急什麼,陪我待會兒。”

華陽不肯:“等會兒你去我的營帳裡吃晚飯,想說話那時候再說。”

陳敬宗:“那可不行,白天咱們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咱們之間規規矩矩,晚上我若進了你的營帳,哪怕隻待一盞茶的功夫,他們也能胡思亂想一堆。”

華陽:……

她挨著他坐下。

軍營那邊,有炊煙嫋嫋升起,越來越高,遠處是漸漸變暗的天空。

“後悔沒?”陳敬宗忽然問。

華陽不屑回答。

嗡嗡聲響起,陳敬宗眼疾手快地一巴掌,將那隻飛向華陽的細皮嫩肉的蚊子拍死了。

華陽哪裡還有閒情逸致,隻想快點回到灑過驅蟲散的營帳。

陳敬宗洗洗手,站起來,跟在她們主仆身後。

重返軍營,陳敬宗果然回了大興左衛那邊,跟著士兵們一起吃飯,飯後過去與淩汝成等人說說話,然後就鑽進了自己的營帳,一眼都沒往長公主那邊看。

第114章

相比華陽隨軍時的種種不便, 造反起事的豫王在大軍裡過得就舒服多了。

打仗是主帥郭繼先與將士們的事,豫王隻需要跟著大軍一起前行,平時就注重享樂的年輕王爺, 這次隨軍也帶了兩個美人為伴,其餘伺候的丫鬟太監廚子就更不消說了。本來豫王還想過得更逍遙, 譬如帶兩馬車的歌姬,是景王擔心他這昏聵樣會嚴重影響了士氣。

按理說,先帝剛剛駕崩,還在喪中的豫王連兩個美人都不該寵幸,可他非要偷偷地寵幸, 他身邊的那堆小人不敢勸也不想勸, 景王則是有意縱容。

豫王不賢, 等大軍攻破了京城, 景王才有機會坐收漁翁之利,卸磨殺驢, 自己登基稱帝。

豫王若是個賢的, 景王不可能來攛掇他造反, 豫王也不可能聽他的。

這日夜幕降臨,豫王在營帳裡飲酒作樂時, 郭繼先來了景王的營帳。

“行軍順利, 賢弟為何愁眉不展?”景王請郭繼先落座,跟著寵妾郭氏稱呼這位朝廷大將,完全把郭繼先當一家人的語氣。

郭繼先解釋道:“就是太順利了, 京畿重地, 各地守將都不是無能之輩, 可咱們這一路遇到的各地守軍, 交鋒不久便急急撤退, 仿佛根本無心應戰。”

景王笑道:“咱們有二十萬大軍,那些幾千上萬的地方守軍哪裡敢與咱們真打,做做樣子將來能應付朝廷就是。”

造反失敗整個王府都要跟著他掉腦袋,景王敢在這時候起事,唯一的勝算便是兵貴神速。

隻要他在朝廷征調的大軍圍攻之前殺到京城,隻要把小皇帝、豫王都弄死,他這個王叔便成了繼位的第一人選,也是朝臣們能想出來的最合適的人選。

利益往往伴隨著危險,但隻要能得到的利益夠大,大多數有能力一試的人都會冒這個險。

而在景王看來,%e4%b9%b3臭未乾的小皇帝在地方官員們心中能有什麼威望,地方將領們既沒有足夠的大軍與他抗衡,又沒有拚死為朝廷效力的必要,一擊即潰乃是預料之中。

郭繼先確實也沒把小皇帝看在眼裡,可他不敢低估首輔陳廷鑒,也不會輕視大名府、廣平府、順德府的三位守將,這三位守將,有的他見過喝過酒,有的隻聽說過威名,哪怕他們手中的兵遠遠抵禦不了二十萬大軍,也不至於連嘗試都不嘗試。

真正的將軍將護國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