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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去了內室。

梳妝台上,熟悉的蓮花碗在,呆魚似的東西也在。

“專門為了我回來的,是不是?”陳敬宗一手抱著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問。

醉醺醺的公主目光迷蒙地看著他,再搖搖頭。

陳敬宗:……

清醒的時候不肯說句好聽的,喝醉了也哄不出來,難道她真就一點都沒……

沒等陳敬宗心涼,掌心裡隨時可能要睡過去的公主,忽地笑了下,儘管一閃而逝,還是被陳敬宗捕捉到了。

他呼吸一緊,勾著她的腰往上提:“不肯說實話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逞強多久!”

第106章

初夏的時節, 晚風也溫柔,皎潔的月色溪水般透過微開的窗,無聲地潛進內室。

似漫無目的, 又似受了月宮仙娥的指使,做她的眼睛, 要窺視人間的一切。

而凡人一無所覺。

陳敬宗將華陽帶到了她那麵半人多高的西洋鏡前。

他就是欺負她醉酒,就是想要她服軟,想她羞惱之下不得不說幾句他想聽的話。

可他終究是低估了華陽。

華陽是誰?

她是本朝九五之尊景順帝最寵愛的公主,從她記事起,身邊所有的人都會誇她貌美, 而且不是違心的口頭奉承, 他們看華陽的眼神, 真如看待一個出生在宮裡的小小牡丹仙子, 看著她一日日褪去幼時的稚氣,看著她出落得國色無雙、風華絕代。

即便是個尋常公主, 被人如此盛讚也要為自己的美貌沾沾自得, 更何況華陽之美, 名不虛傳。

她美而自知,美而自賞。

若是清醒的時候, 她還會罵陳敬宗兩句, 現在她醉了,醉得無意與他計較,隻是癡癡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她的烏發飛瀑般傾瀉下來, 幾縷發絲在怡人的晚風中輕輕搖曳。

她的臉頰被燈光映得如同一塊兒緋玉, 瑩潤光潔沒有任何瑕疵。

她肩頸的肌膚雪一樣的白……

忽然, 一隻曬成淺麥色的大手扣了上來, 成了這美中的唯一不足。

華陽微微蹙眉, 這才記起她身邊還有一位駙馬,他長得很高,明明站在後麵,英俊的臉卻也完全出現在了鏡子中,正在看她。

醉醺醺的公主依然驕傲,她回視駙馬的眼神,沒有一絲羞惱,隻有仙子對凡夫俗子的恩賜。

她不必有任何情緒,而是他該珍惜這樣的機會,該竭儘所能地侍奉於她。

陳敬宗與她對視片刻,低頭在她耳畔道:“你可真是我祖宗。”

華陽笑了。

第二天,她讓陳敬宗連著在前院歇三晚,作為他膽大妄為的懲罰。

公主甚至都沒有生氣,隻是淡淡地吩咐下來,駙馬便老老實實地領了罰,一句狡辯都沒有。

有些事,知錯就改,下次再犯。

.

到了四月底,華陽的身體已經徹底恢複了之前的珠圓玉潤。

可端午過後,她卻真的開始出現夢魘之症。

“最近怎麼總是做噩夢?”

五月中旬,當她又一次在夢中低低地啜泣,又一次哭著醒來,陳敬宗不敢再輕視,點了燈,一邊拿溫水打濕的巾子幫她擦汗,一邊皺著眉問,“是不是那次落水還是嚇到你了,拖到現在才發作?”

華陽垂著濕漉漉的睫毛,點點頭。

其實她夢到的是父皇駕崩,夢到自己先前做了那麼多都是徒勞,父皇還是像上輩子那樣突然暴斃了。還夢見她與陳敬宗才睡下不久,宮裡突然傳來喪鐘,她驚恐地坐起來,陳敬宗卻背對著她依然好眠,她著急地轉過他的肩膀,卻猛地看見他身上全是血。

陳敬宗看著她蒼白的臉,道:“明早給宮裡遞折子,請皇上撥兩位太醫來給你看看。”

華陽想了想,道:“我還是找個借口進宮吧,順便在宮裡多住幾晚,如果還是做噩夢,讓太醫診治也方便。”

陳敬宗抿唇。

華陽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笑道:“放心,這次最多住五六晚,我畢竟是出嫁的公主,總賴在宮裡,大臣們也要議論的。”

今天已經是五月十七了,而上輩子父皇是五月二十二的夜裡駕崩的。

隻要父皇能活過二十二,真正避開那個死劫,華陽大概也可以真正地放心了。

陳敬宗還能攔著她不成?

與他商量過了,華陽再與婆母打聲招呼,這就帶著朝雲、朝月進宮去了。

天氣一日比一日熱,宮裡殿宇密集,層層疊疊地擋住了風,其實還不如勳貴之家的宅子涼快。

戚皇後就不太明白女兒為何要進宮住。

華陽抱著母後的胳膊撒嬌:“女兒想您了,這難道不是理由?”

戚皇後不信:“是不是你與駙馬鬨彆扭了?”

華陽隻好小小的坑了陳敬宗一筆,叫母後屏退宮人後,她紅著臉道:“以前駙馬很聽我的話,我要他何時侍寢他就何時侍寢,最近天熱,我穿得少,他那眼睛就不老實,我嫌他太過糾纏,就跑來宮裡了。”

戚皇後很是意外,問:“你希望他隔多久侍次寢?”

華陽當然也不能太坑陳敬宗,真讓母後把陳敬宗想得太貪,生了厭惡。

換成她蠻橫一些,母後最多給她講講道理。

所以,她理直氣壯地道:“五天一次,不能再多了!”

戚皇後:……

她忽然有點心疼女婿,年紀輕輕的武官,本來就該比普通男子貪一些,女兒這才成親第四年,居然就這麼吊著駙馬。

“是駙馬侍寢得不好嗎,你不喜歡?”

戚皇後關心地問,雖然這話題過於私密,可母女間又需要顧忌什麼,倘若女兒真的不舒服,說明那是駙馬太笨了,她會派個老嬤嬤去指點駙馬。

華陽低著腦袋,把玩袖口,扭捏了好一會兒才道:“還行吧,就是每次都要出一身的汗,我嫌這個。”

戚皇後:……

女兒從小愛乾淨,這點怕是很難改正,可她也不能勒令駙馬小點力氣,那是能控製的?

“你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那母後就什麼都彆說,讓我在宮裡多住幾晚好不好?”

“好是好,但你要答應母後,以後不可再這般任性,駙馬待你恭敬,你也要多體諒體諒他,想想南康那邊,你婚後的日子真的很舒服了,犯不著為了一些小節與駙馬生分。”

華陽連忙應下。

至於景順帝那邊,女兒何時回宮住他都高興,根本不會像戚皇後這般詢問理由。

陪父皇用飯的時候,華陽也仔細觀察了一番,不知道是不是今年沒有選秀的緣故,父皇確實比記憶中的此時要精神一些。

隻是記憶太模糊了,上輩子在父皇駕崩之前,華陽又怎麼會把那些尋常的照麵清清楚楚地記在心頭?

.

離五月二十二越來越近了。

儘管華陽已經想辦法將韓瓶兒與一整屆的秀女都留在了宮外,華陽仍然不放心。

最好二十二這晚,父皇自己睡才好,哪個妃嬪那邊都不去。

隻是裝病的法子已經用過了,這次得換個新鮮的。

“父皇,我今天特彆想下棋,可母後不想陪我。”

真到了這日,黃昏,一家四口共用晚飯時,華陽意有所指地朝父皇道,麵帶期許。

景順帝立即明白了女兒的暗示,笑道:“沒事,母後沒興致,父皇陪你。”

華陽很高興,飯後就跟著父皇去了乾清宮。

太子也來了。

華陽連輸三局被弟弟笑過後,換弟弟陪父皇下了兩盤。〓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太子當然也是輸了,隻是姐弟倆都努力地延長敗局。

一更天的時候,太子告退了,除了休沐日,他每天都要早起,不好耽誤。

華陽繼續陪景順帝下,這次還帶懲罰的,輸的人要往臉上貼紙。

可下棋太費腦子了,景順帝人又虛,讓他乾點好玩的他能熬,這麼枯燥的下棋,他漸漸淡了興致。

華陽撒嬌:“父皇,明日我就要出宮了,您再陪我玩兩盤吧?”

景順帝心想,今年女兒進宮挺勤的,明天走了過幾天還可以再來啊。

當然,景順帝也隻敢這麼腹誹,不會真的說出來傷女兒的心。

他強打精神,又陪女兒下了半個時辰。

又一局結束,景順帝打個哈欠,無奈道:“今晚就到這裡吧,父皇困了。”

華陽挑眉:“真的?還是您急著打發女兒,準備去陪哪個妃嬪?”

景順帝還是第一次被女兒如此揶揄,神色微微尷尬,乾笑道:“怎麼會,誰都沒有盤盤重要,隻是父皇老了,真困了。”

華陽目光柔和下來,望著對麵的父皇道:“您才沒老,您跟我小時候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話夠甜,景順帝竟想再陪陪女兒。

華陽已經得了父皇今晚不會寵幸妃嬪的承諾,並不需要再熬下去,笑著饒了父皇:“算啦,明早父皇還要處理公務呢,女兒就不再耽擱父皇休息了,還請父皇莫要怪罪。”

景順帝一點都不怪罪,親自將女兒送出乾清宮,再派小馬公公一路護送。

奇怪的是,剛剛還犯困,女兒一走,景順帝好像又來了精神,似乎還可以再做點什麼。

這種感覺很熟悉,孩子們小的時候,他稀罕一會兒可以,陪孩子時間久了就感覺累,可孩子們一走,他的力氣就回來了,怡然自得地與妃嬪們尋歡作樂。

他看向馬公公。

馬公公心領神會,就等著主子開口。

景順帝卻沒有開這個口,今晚真寵幸妃嬪,明日傳到女兒耳中,他這個父皇就成了大騙子了!

棲鳳殿。

這一晚,華陽睡得最不踏實,幾乎隔一會兒就要醒一次,一個人躺在寬敞舒適的床上,緊張地傾聽宮裡的動靜。

萬籟俱寂,這一夜,宮裡無大事發生。

待窗外天色將明,華陽才沉沉地睡去。

快到晌午睡醒,她去向父皇母後辭行。

景順帝驚訝道:“昨晚睡得也不算太晚,怎麼如此精神不濟?”

華陽看著一身龍袍端坐在對麵的父皇,心情很好,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女兒是舍不得出宮呢,一想到又要好長時間都見不到您跟母後了,我就難受,難受地整晚都沒睡踏實。”

景順帝:“那就不急著走嘛,朕又沒攆你。”

戚皇後眼角抽了抽。

華陽垂眸笑:“父皇疼我,我都知道的,隻是女兒畢竟嫁人了,不能太恃寵生驕。”

景順帝看看戚皇後,明白妻子教導一雙兒女都很嚴格,大道理上他是講不過皇後的,所以沒有再挽留,隻叫女兒在宮裡用飯。

飯畢,華陽竟然真的舍不得了,目光幾乎黏在景順帝的臉上。

已經五月二十三了,父皇的死劫應該是避過去了吧,這應該不是父女倆的最後一次見麵吧?

華陽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