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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向盛頌時,叫了一聲。

“盛哥!”

盛頌時知道她的意思。

係統們承受著這樣殘酷的勞動,任何一個智慧生命都很難長期承受這樣殘酷的勞動,由此看來,係統與主係統之間的關係,也許不像他想的那樣好。

盛頌時得承認。

他開始動搖。

* * *

此時此刻,季倚危還在地下。

他以為堵住所有下礦入口,就可以提前結束三三的工作。為了避免三三或者三三的朋友受傷,他還特彆忍到貓貓球們回到地麵上換班的時候才動手,可他沒算到,主係統會是那種需要巨型礦石作為特彆獻禮的矯情領導。

他在通道裡移動,有些特彆狹窄的地方隻能化身紙鳥過去,還有些地方已經被完全堵死——這些都無法阻攔他。由於劇烈坍塌,他現在的位置下沉了許多,正在試圖返回初始位置。

紙鳥瞥見一處小小的被堵住的洞口下,露出一角礦石的閃光,這是三三特意留下來的,為了誘使可能到來的後來者進去。

他例行讚歎三三的巧思,等進了洞,空間擴大,他從紙鳥重新恢複成人形。

這個洞裡有三三刻寫的一些東西,之前他貼在三三腦袋上沒看完,隻看了前麵一兩句。

【你們好,不知名的挖礦者。】

【我們是一群可憐的貓貓球……】

雖然很想把整麵石壁都切下來帶走,以保存三三的尾巴跡,季倚危卻知道這是三三刻意留下來的,不能妄動,於是打算全部讀完背誦後再上去。

季倚危揚手打開照明,一字字閱讀刻在石壁上的貓貓體文字,這種字體字裡行間都充斥著可愛的尾巴和耳朵,可寫的內容,卻一點都不可愛,甚至能稱得上殘酷。

【領導PUA我們,我們每天工作二十小時,提成百分之五,全年隻有三天不帶薪假……】

讀到這部分,季倚危的指尖已經掐進了掌心。他想應該不會有更令他生氣的內容了,直到看到下一句。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簽署過協議?我們與主係統簽訂了保密協議,保證以人工智能的形象麵對宿主,以人工智能的形象與宿主合作,為此會學習很多課程……】

【主係統稱這可以提高工作效率,我們中的很多都不理解,就算效率降低,也更想真誠地麵對宿主。】

【但是我們不能。】

原來……如此……

季倚危繼續讀著,越往後,越是滿牆荒唐言,一把喵喵淚。

微暗的光線中,一痕閃亮的東西忽然滑過他的臉側。

如果盛頌時和周月出在這裡,恐怕會被季倚危此時此刻的表情嚇得毛都炸起來,他竟然在流淚,嘴唇微動,瞳孔卻極度收縮。

“三三……”

他讀到落淚,喉嚨裡發出喟歎的氣音。

“我可憐的三三……”

第六十八章

緩坡附近塵土飛揚, 有貓貓球開來了灑水降塵車,煙塵總算慢慢沉降下去。接著,他們開始想方設法拯救被壓在下麵的貓貓球。

貓貓球的材質不可以自己膨脹或縮小, 但是非常耐壓,芯片又是扁扁的,剛才試探的時候能感到被壓住的貓貓球還在蠕動,隻要儘快救出來就好!

兩隻紙鳥依舊被釘在飛船頂上, 努力伸長脖子向下看。也許是角度問題,他們正巧能看到, 在一處貓貓球不曾留心的角落裡,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破土而出, 在空中虛虛抓握了一下, 猶如僵屍出土,場麵十分驚悚。

兩隻紙鳥都有一瞬的被嚇到, 周月出的紙鳥更是微微顫唞。

“季先生果然沒事……我的向日葵和豌豆射手呢?!”

她說完,自己先笑了, 仿佛又回到兩兄妹暑假在家打遊戲的時光。她想到哥哥的係統4399號, 有個小遊戲網站的名字也是這個編號, 所以哥哥總是笑著說4399號是他們的童年, 那時的4399號也支棱著機械貓耳, 看上去很開心。

想到這裡,周月出神情黯然, 可是這些已經都是過去了。

他們默默無語地看著季倚危從鬆軟的泥土中緩緩爬出來, 抖乾淨衣服上的沙石泥土, 抬頭望向貓貓球那邊, 紙鳥翩躚隱藏著他的蹤跡。

巨型礦石歪斜著, 那個方向上好像有一些騷動。季倚危皺眉, 他定睛細看——

隻見巨大的礦石下壓了一顆貓貓球,隻露出尾巴,尾巴都壓直了。

季倚危對其他貓貓球的觀感比較淡,畢竟他喜歡的是身為三三的貓貓球,而不是身為貓貓球的三三。他的視線就要移開,繼續在眾多貓貓球之中找尋三三的蹤跡,忽然,他的視線猛地移回去!

等等!尾巴!這個尾巴……

是三三的尾巴!

季倚危一瞬間懵了,他不敢相信,被壓在巨大礦石下的居然是他的三三。

他好不容易才發現了三三刻寫的長文,發現了三三一直以來被主係統壓迫的真相,滿心隻想著等回去之後多多補償三三,然後把主係統那個大西瓜給“哢擦”掉。

而現在,所有的雄心壯誌和遊刃有餘仿佛都被澆築進冰裡,他的三三被壓在礦石下,生死不知。

不存在認錯尾巴,他絕不會錯認三三的尾巴。

那條靈巧的黑色尾巴上沒有多餘的紋路,卻總是顯得油光水滑,還可以彎曲成各種各樣可愛的形狀來傳情達意;高興時,尾巴會左右搖晃;生氣時,尾巴會試圖把他勒死……三三的尾巴實在承載了他太多美好的回憶。

這一刻,季倚危寧願自己認錯了。

他烏色的瞳眸中再度閃爍起成串的代碼,四周飛翔著遮掩他行蹤的紙鳥開始墜落。他在此處動用力量,也許會被主係統直接發覺,進而恐慌逃逸,但那又有什麼呢?後續的些許麻煩,遠不及三三此刻的安危重要。

隻要他願意,他可以讓這塊巨大的礦石直接蒸發!

* * *

尾巴……

季倚危回憶起了他剛遇到三三的時候。

他是被數個無限空間輾轉流放的宿主,這個無限空間留下他,無非是看中他賺取積分和攻略世界的能力,那藏在和善態度下的貪婪目的,季倚危看得清楚。

可他完全不在乎。

他的心早已死去,世界早已喪失意義。

他也不在乎自己被關押,就算手腕和腳腕上的枷鎖他其實輕易就能粉碎,也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他在牢獄之中靠牆而坐,窗外,樹影折成紙鳥,在他麵前投下斑駁的影子。

他看到紙鳥,就會想到過去,斑駁的代碼在他眼底閃動。

一顆機械頭顱來了,它來勸季倚危進行任務。

“我可以給你提供很多特權,遠超你的想象。”

“隻要你能拿出過往履曆上三分之一的成績就好。”

季倚危隻是慵懶地冷笑。

他看著眼前努力撐起兩圈輪環好讓自己顯得威嚴巨大的機械頭顱,一眼就看穿了它貪婪詭詐的本質。

這種東西,竟然想來左右他的意誌……

真不怕死啊。

“……都有什麼特權。”他仿佛感興趣的樣子。

這顆機械頭顱果然以為他願意順從,也許還想到了與他胡作非為的事跡一起收到的漂亮履曆,口水都要流出來。季倚危看著它為表親和,選擇深入牢獄中,為他講解都有什麼樣的特權。

“我會為你篩選並匹配一個係統,在每個任務獲得的積分方麵……”

這顆機械頭顱並不知道,季倚危其實完全過濾了它喋喋不休的話語,微微歪著頭,麵上帶笑,神情安詳。

機械頭顱的戒心果然越來越低,季倚危耐心等待著,這將是他這些時日以來收獲的第一個樂子,所以他很耐心,很慎重。

機械頭顱抵達了他觸手可及的位置,他唇畔露出了笑意——

被扯住外側圓環的機械頭顱開始尖叫!⊥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強電流通過季倚危的身體,他的手與手臂開始皮開肉綻,發出焦糊的氣味。可他卻像完全不會感受到疼痛一樣,死死拽住圓環,一下一下往地上和牆壁上重擊。

他一邊砸,一邊笑,就算鮮血淋漓,也絕不鬆手。

他的世界早就完了。

不如全都跟他一起完。

機械頭顱已經徹底被他嚇瘋了,外圍輪環在多次重擊之下開裂,在破裂的瞬間,它借機脫身,倉皇逃遁,衝到了牢房外麵。

季倚危保持了手中抓著圓環的姿勢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欣賞自己手上焦黑的傷,有點遺憾。

果然,外圍輪環隻不過是裝飾,可惜沒有抓住最關鍵的腦袋。

那個圓圓的東西砸在地上,一定會裂得很好看吧?

少了一個環的機械頭顱驚魂未定,再也不敢跟他對話,隔著牢獄的激光柵欄,才敢色厲內荏地怒道。

“宿主季倚危!你這樣桀驁不馴,會吃教訓的!”

季倚危往前半步,腳上枷鎖碰撞發出聲響,機械頭顱頓時後撤,看那恐慌的樣子,恐怕是第一次受這麼沉重的傷。

季倚危笑了,那之後得多習慣習慣,既然他來到了這個無限空間,那樂子還在後頭呢。

他完全不在意機械頭顱的狠話,機械頭顱說他會受教訓,先前也有許多人說他會遭報應。後者都不曾放在心上,自然更不在乎前者,他甚至還在笑。

真好,他的監獄生涯終於多了一點期待。他滿心歡喜地等著機械頭顱所說的教訓,隻是在那一天終於到來的時候,季倚危覺得,他的教訓和報應……

似乎過分可愛了。

激光柵欄的邊角處,露出一對小小的機械貓耳,長長的機械貓尾巴晃悠一下,彎成一個友好可愛的半顆心的形狀,向他示好。

接著,這顆長著貓耳朵的球球用程式化的語言,結結巴巴說道。

“宿主你你你你你好,我是與你匹配上的係統,主係統要我過來一趟。”

季倚危覺得,這顆球似乎是個活的,還正在他麵前暗搓搓給那顆機械頭顱上眼藥。而且對方說話雖然一板一眼,屏幕上的投字卻非常真摯——

【救命!】

【不要打我!】

他覺得有點有趣,表麵上依舊無動於衷。這顆球也不說話了,好像季倚危現在的冷待更合他的心意一樣,直接在牢房外麵找了個小角落窩了下來,尾巴盤在身邊一圈,屏幕上開始出現時鐘圖標。

球在等。

等待夠時間,就可以出去吃白飯了。

從細微的肢體動作中讀出對方的想法,季倚危卻開始有點不滿意,他覺得自己沒有受到重視。無論是恐慌還是畏懼,他人的情緒應當由他來牽動才對。

於是他像之前誘惑那顆貪婪的機械頭顱一樣,主動與對方攀談起來。

“你好。”他遲來地回複道,仿佛中間沒有那段間隔時間,連眼瞳中都微微含笑,“很高興認識你,我們握個手吧。”

大概覺得他實在可以稱得上陰晴不定,這顆球的機械貓耳朵直向後倒,前思後想,還是覺得不能輕易把關係鬨僵,於是很老實地飄到激光柵欄附近,向季倚危伸出尾巴。

“你、你好。”

季倚危嘴角浮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