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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81 字 6個月前

愛揣摩上意想東想西,就默認為有些話不用說得一清二楚。

原來不是。原來誰都希望有人時不時地給自己打打氣、指明前路。

於是她做了決定:以後關乎輕重的事宜,都由內閣擬文,再由皇帝以他的名義頒發下去。

要她總寫文章,她做不來,對自己寫過的東西分外嫌棄,寫完再看一眼都覺尷尬。

轉眼秋意已濃,菊花爭豔,桂花飄香。

戶部尚書、許徹和楊攸押送著斬獲的價值兩千萬兩的財物回京來複命。

滿朝皆為之歡欣鼓舞。要知道,之前數年來,朝廷每年的虧空不超過二百萬兩,六部就能跟過年似的樂一陣,如今這麼一大筆財富充入國庫,能解決的問題可就太多了:官員的俸祿不會被延期發放,不需加重各地百姓商賈的賦稅,不需軍兵一大半的精力都用來屯田養活自己……朝廷有了底氣,可以依照豐年的光景維持三五年。

在燕王、林策和宋閣老的推波助瀾之下,自官場到民間,堅信這是皇帝、太後推翻祖製的福報,雙月兒及諸多同病相憐之人若泉下有知,也可含笑瞑目了。

喬爾凡的書院招募到女學生達近兩百名,幸好請到的名士便有十位,不然真要因人手不足亂了陣腳。進宮複命時,她向裴行昭照實說了。

裴行昭笑著鼓勵她一番,說會讓林策得空就到書院看看,能幫的就給予協助。

修改完善律法的事宜,喬景和是抱著試水的心思在做,因著三法司心齊,動作仍舊不小。

裴行昭拿到他們聯名的奏折與修改之後的範本,凝神閱讀,還算滿意。

官妓、營妓這類字眼,已不存在於條例之中;

幼女年齡範圍的限定,自十歲拓寬到十二歲;

未及笄女子不得選秀進宮;

女子及笄之前成婚,若自己心甘情願,後果自負,若是被逼迫,大可向官府告發,所在地官員若敷衍了事、不予審理,與女子狀告之人同罪;

……

關乎女子的種種條例,不需問也曉得,是喬景和擬定。

事情終究要由皇帝拍板。

皇帝毫不含糊,在朝會上與百官詳議,當日明發旨意,著內務府從速刻印修改完善的律法,下發至各個地方;著所有官員全然依照修改完善的律法行事,倘若陽奉陰違,由錦衣衛緝拿至詔獄,從重論罪。

秋季是豐收的季節,北直隸的棉花試種效果甚佳,產量頗豐,采摘下來的棉花,依照裴行昭、馬伯遠一早打算好的安排下去:務農的百姓留下做禦寒被褥衣物的份數,其餘用來上繳賦稅,再有剩餘便折合市價賣給官府,家中有閒下來的人手,隻要能夠勝任,便能在原東家開設的作坊做織工、繡娘等差事,按月領取酬勞。

後宮嬪妃給太皇太後、太後抄錄刺繡的經書、書籍陸續送進慈寧宮和壽康宮。在裴行昭提議之下,皇帝大封六宮,除了本就在妃位的宋賢妃,每個嬪妃都升了位分,王婕妤因其母原東家為朝廷效力,破格晉為淑妃。

宋賢妃並非無所得,皇帝親口給了她和王淑妃協理六宮之權。

兩女子和彆的嬪妃都明白,自己得到的益處,都是皇後和太後促成。捎帶著看出來的是,這一任皇帝的嬪妃位分最高到妃。

當然,誰也沒想過那些,現在大家都不稀罕皇帝做場麵功夫給的恩惠了,哄得皇後和太後高興,跟姐妹一起開開心心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裴行昭這一陣,也是少見的舒心。

這時候,有一個人來到皇城,求見太後,幫忙遞話的是許徹。

那人是裴行昭最最敬愛、常常牽掛,卻從未想過能在皇城相見的尊長。

這位尊長,便是教沈居墨、裴行昭一身絕學的老爺子,是武林泰鬥、道教當世宗師,是明明凡人之軀卻被世人奉為神明的傳奇——通玄真人鐘離玄。

許徹望著裴行昭,還在犯迷糊:那位老人家是真正的道骨仙風,出塵絕俗,他簡直是懵著聽老人家說完話、接過一道符,稀裡糊塗來到清涼殿的。

裴行昭恍然片刻,輕聲道:“快請,不要聲張。”

“是。”

裴行昭命阿嫵阿蠻帶著宮人退下,站起身來,在空曠的大殿中來回踱步。

這一刻的她,有等待的迫切焦躁,更有著患得患失。

她真怕恩師年歲越長越孩子脾氣,此行隻是來跟她來一出惡作劇。

又怕恩師特地過來告訴她,要去海上、山中尋覓仙境,歸期杳杳。

胡思亂想著,身著道袍的老者進門來,望向裴行昭,隻一刻,唇角便逸出溫和的笑,舉步走向她。

望見恩師,裴行昭的心忽然就鎮定平靜下來,在他走到近前時,退後一步,徐徐跪倒,行大禮拜見。

“快起來。”鐘離玄扶了她一把,“記著以前也沒這毛病。”

裴行昭莞爾,攜了他的手臂,轉到書房說話,“您怎麼得空來看我?”

鐘離玄落座,微笑道:“來見你,也是來見皇上。”

“嗯?”

鐘離玄道:“這些年了,也該為你,為這天下做點兒事情了。”

“這話怎麼說?”裴行昭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處在太後這位置,你曆練了大半年,朝堂官場不在話下,唯一拿不準的,也隻有皇上。”鐘離玄道,“前一陣,朝天觀幾個道士去見了見我,話裡話外的聽著,皇上倒真沒亂七八糟的心思,怕的隻是有人帶上邪道。朝天觀畏懼你,並不樂意應承皇上,遲早給他推薦彆的去處。與其如此,那就不如我親力親為。”

“那可不是一時半刻的事。”裴行昭提醒他,“要是有這心思,不如您指個可信的人。”

“除了你跟居墨,在我眼裡,哪兒有可信的人?”鐘離玄笑道,“我也不敢說彆的,起碼能讓皇上不失本心,不走歧路,你也就能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少一重顧慮。”

“師父……”裴行昭望著老人家,眼睛酸澀,但是眼底乾涸。

鐘離玄笑容慈愛,“這樣一來,我們也能時不時碰麵,說說話,不好麼?”

“好,好。”裴行昭整顆心充盈著無儘的暖意,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你、居墨與我的淵源,我會如實告知皇上。”

裴行昭頷首,“聽您的。”她明白,這也是恩師的一步探路棋。

不管怎麼說,正常來講,皇帝與她都該是相互防備忌憚,就算如今一團和氣,也難保誰經年後暗起殺機。

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而老爺子想為她摒除這種隱患,要麼就乾脆促使矛盾早日爆發早日了結,無需長年累月記掛。

.

這一陣,皇帝正在打自己的小九九:最近的好事很多,母後的心情很不錯,他應該抓住時機,提出再度離宮修煉。

正打腹稿的時候,馮琛告訴他,有位世外高人到訪清涼殿,正在與太後敘話。

“道骨仙風,須發皆白,竹簪布衣,卻是活脫脫神祇下凡——見過的人都這麼說,以奴才愚見,這位高人便是通玄真人。”馮琛這樣說。他早就被皇帝帶入修道界了,對這種事分外緊張。

皇帝麵露狂喜,“鐘離真人?你說的是他老人家?”

馮琛有理有據地分析:“太後娘娘當即召見的,也隻能是他老人家那樣的人物吧?而除了他老人家,怎麼樣的布衣能輕輕鬆鬆來到皇城,覲見太後娘娘?漕幫沈幫主大抵有這份兒魄力,卻是不會這樣堂而皇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對對對,你說的在理。”皇帝搓著手,開始在乾清宮轉磨,心裡已經要樂瘋了,“朕要是這就趕去拜見,會不會顯得太毛躁?可要是不去,老人家走了,那可就又沒地兒找了……”認真地犯起愁來。

“可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馮琛也很頭疼,“萬一要真是,您哪怕親眼見一麵,聆聽鐘離真人一句教誨,也能受益多年啊。”言外之意是,您還是彆要麵子了,顧著裡子比較好。

“母後要是不悅可怎麼辦?鐘離真人重要,母後也是一樣的。”

馮琛嘀咕道:“您這點兒喜好,太後娘娘聽得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

皇帝板了臉,下一刻就仍是覺得很有道理,把臉一抹,站起身來,“快給朕更衣!”

一刻鐘之後,皇帝站在了清涼殿的書房裡,用仰望神明的目光望著鐘離玄,滿臉虔誠。

裴行昭根本不知道怎麼為二人引見,亦不曉得怎樣應付這樣的場合,索性也就不應付,步履輕快地出門,去內務府找林策喝酒下棋。

林策把值房用八扇屏風隔成了裡外間,這會兒窩在裡間的美人榻上睡回籠覺。

裴行昭命人噤聲,自己也不打擾她,坐在美人榻一旁的圈椅中,見茶幾上有酒,自斟自飲。

這會兒的心情,實在需要些酒來壓一壓,緩一緩。

幾杯酒喝儘,林策揉著眼睛醒來,見到裴行昭,險些滾下美人榻。

“沒事兒。”裴行昭失笑,忙安撫她,“就是來你這兒坐坐。”

林策拍了拍心口,“我的太後娘娘,清涼殿那麼大地方,擱不下您啦?”實在沒想過,小太後會跑來自己這兒串門。

“可不就是擱不下了。”裴行昭扔給她一個水蜜桃,“吃點兒好吃的,醒醒神,下盤兒棋。”

“噯。”林策索性又窩回去,捧著又脆又甜的大桃子啃起來。

裴行昭瞧她一眼,笑。這姑娘實在是個開心果,不用刻意逗誰,就總能引得人發自心底地笑出來。又喝了一口酒,她慢條斯理地道:“瞧著你這麼閒,過兩日我出宮去,你跟著,還有瑟瑟。”

“是嗎?那可太好了。”林策滿口應下,問都不問要去哪兒,“趕明兒就開始安排。”

“嗯。”

這邊君臣兩個扯著閒篇兒,又擺上一局棋,心不在焉地落子,那邊的皇帝已經將鐘離玄請到乾清宮,奉為上賓。

已經寒暄過,也說了不少,皇帝還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執意請鐘離玄坐了,自己則小學生似的侍立在一旁。

鐘離玄瞧著,心裡又是笑,又是歎氣:這塊料,實在不適合做皇帝,行昭這一天天的,居然也忍得了。他不得不客套:“皇上不坐,焉有貧道落座的理,禮數不可廢。”說著便要起身。

皇帝連忙阻攔,“不不不,您得坐著,朕有要事相求。”說著也不等鐘離玄應聲,顧自道,“朕聽說過,您醫術了得,而且識得不少聖手,定是實情吧?”

“醫術尋常而已,卻當真識得一些醫術高明之人。”鐘離玄道,“皇上要貧道為哪位貴人把脈麼?”

皇帝輕輕地透了一口氣,神色愈發懇切,“朕要求的,是您得空看看太後的脈案。”說話間,不自覺地不再拘禮,“母後傷病纏身,這是誰都知道的,我奉父皇之命,一直命太醫院裡的二鄭悉心服侍,隻怕他們醫術有限,不能很好地幫母後調理。這事兒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