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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24 字 6個月前

為人妾室的時候,是娘家做主;扶正為妻的時候,是夫君做主。她這一生,很多事身不由己。

從沒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她曾經甚至以為,太後娘娘對妾室庶出之人是反感鄙夷的,然而並不是。

送走尉氏,皇後來了,落座後直言道:“想給嬪妃晉一晉位分,卻有些棘手。我想著,她們給皇上抄寫或是手繡道家經文,便是有所表示,我順勢提出晉升位分,皇上定會應允。隻是……唉,一個個兒的,都懶得接這種差事。”

裴行昭失笑,“與我仔細說說,怎的都這麼不務正業?”

即便晉升嬪妃的位分,皇帝皇後也不會辦什麼宮宴,隻是循例有個冊封禮罷了,雖然沒什麼意思,但是嬪妃的用度會更多更好一些,沒道理不求上進。

皇後娓娓道:“我也是在學著您處事,用對人遠比親力親為更好,這一陣便壓著宋賢妃、王婕妤跟著我學習打理六宮事宜,兩個都挺聰明的,上手了,但隻是我允許,沒皇上的準話,她們行事終究會施展不開手腳。

“旁的人麼,至今都很乖順,自得其樂,要是給她們晉了位分,也算是更進一步安她們的心,吃的穿的更好一些。

“本來麼,誰說後宮的女子就非得明爭暗鬥了?大家夥兒都相處成手帕交,照樣兒能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可我說了這意思之後,彆的她們都深以為然,但都不肯做討好皇上的事兒,居然都說過幾年再說吧。什麼事兒啊這是?”

裴行昭笑出聲來,“你考慮的在理。宮裡的用度橫豎就是那些,給嬪妃少一些,便多給宗親一些,與其便宜那杆子坐吃山空的,真不如讓嬪妃過得更像樣一些,能避免她們心生怨懟。其實也好辦,我或是太皇太後傳旨大封一次就行了。”

“那怎麼行?”皇後搖頭,堅決反對,“保不齊皇上以為您二位乾涉他後院兒的事呢——這可是真的,他對我們這些妻妾,看到就嫌煩,誰要是讓他往外攆人,他隻有高興的份兒,要是讓他給我們好處,他心裡是真不痛快。”

這方麵,裴行昭也想數落皇帝,但那畢竟是她名義上的兒子,不能跟後宮的人說他的不是。轉念想想,她建議道:“那你就換個法子,問問嬪妃,願不願意給太皇太後抄寫佛經,給我抄寫一些破舊得沒法兒時常翻閱的閒書,總之就用這類事情做文章,算是替皇上向他的長輩儘孝。”

“這法子好!”皇後欣然笑道,“說白了,我隻想到了太皇太後那一節,卻是真不曉得怎麼對您投其所好。”她是孫媳婦,更是兒媳婦,凡事怎麼都不可能把小太後越過去,“說起來,您也儘量多用能人,儘量彆太勞累,除了喝酒,我們就不知道您有什麼喜好。”

裴行昭從善如流,感謝地一笑,“行啊,我也是這麼想的。”

皇後回宮去跟各個嬪妃遞話,很快神氣活現地回來:“一個個兒的都不打蔫兒了,要麼找佛經,要麼央著我來向您討要需得抄寫的古籍,還把我存的料子繡線、筆墨紙硯搶走了一大半。”

由此可見,皇帝在他的妻妾心裡是多不受待見。裴行昭笑得不輕,喚阿嫵阿蠻去書房找那些殘舊的古籍,又對皇後道:“筆墨紙硯料子繡線我都補給你,橫豎我這兒多的是。”

“噯!”皇後也不見外,“您所謂的閒書,定是關乎星空大漠遊記之類的,到時候各分我一本。”

“真讓你猜著了,少不了你的。”

這一年的夏日,宮裡宮外都有聲有色:

嬪妃忙著抄寫或繡古籍與經文,隔三差五聚在一起辦個鬥詩會、賞花宴;

以喬景和為首的三法司一日不停歇地修改完善律法;

戶部尚書與許徹、楊攸率眾“發現寶藏”並合力挖掘,向上報的財物數額層層增加;

喬爾凡著手的事宜告一段落,請到的十位男女名士允諾常年與她一起執教,書院修繕完畢,已經得到官府的批文,在各地招募求學的閨秀;

馬伯遠在奏折中報喜,北直隸境內種植的棉花因著風調雨順長勢頗佳,收成一定差不了,原東家已建成六處作坊,共有四千架織機,自江南聘請的經驗豐富的織工繡娘已經趕至作坊,教一些人手織、染、繡棉布。

——無一不是令裴行昭心悅之事。

可她不會也不能知足。

夏日天光長,她睡得晚,起得早,一日總要騰出三兩個時辰觀摩輿圖,親手畫布陣圖,做沙盤。

這日,英國公與她說完五軍營的要事,她請他到書房,“國富兵強,兩者相輔相成,這一陣我就琢磨邊關固防練兵的事兒了。”

說到自己一生熱衷的事,英國公精神一振,“這樣說來,太後娘娘已有章程?”

“隻能說是有了些眉目,你給參詳參詳。”

“臣洗耳恭聽。”

裴行昭先走到牆壁上懸掛的巨幅輿圖前,手指向北部、西南區域的兩個位置,“這兩處地形不同,卻有相同之處:可以沿著防線布置相似甚或相同的參照物,且不需大動乾戈,就地取材即可。”說著轉到沙盤前,“你來看,這是我依照實際情形做的沙盤,瞧瞧是否可行。”

英國公凝神看完輿圖,又一瞬不瞬地瞧著沙盤,良久輕聲道:“的確,北地這邊空曠,大可以將樹木、山坡做得儘量相同;西南這邊地勢起伏,多水渠溝壑,布局也不難。如今練兵多為強身健體,保證身手不退步,讓將士們輪班做這些也沒壞處。好,這法子太好了!這要是布置好了,不就是迷陣麼?也就是俗稱的鬼打牆。”

“沒錯。”裴行昭笑著頷首,“這也是探皇陵想到的一個點子。在那裡邊,我跟一名暗衛走了不少冤枉路,恰恰是被這樣的障眼法困住了。我想的是,布局相同,而埋伏不同,會給人帶來更大的壓力與阻力,而說到的這兩處,若是不用這種法子,隻能用埋炸藥、挖陷阱等過於常見的招數,對方能豁出幾個人就能避免嚴重的傷亡,這種起碼能困住他們一段時間。”

“對!”英國公雙眼迸射出迫人的神光,懇切地道,“太後能不能將這差事賞了臣?如今五軍營軍心齊,當差少有不勤勉的,誰都能代替臣執掌;家母心寬身安,犬子算得上進之輩,朝堂內外臣都是個閒人,不如讓臣走一趟,就算給誰當個跟班兒的也成。”

“說什麼呢?”裴行昭莞爾,“與你說便是有辛苦你的心思,卻不成想,你倒把我勸你出這苦差的話先說了。”

“這哪兒是什麼苦差?臣已數年不曾踏足邊關,最遠不過是在京城周邊巡視一周,做夢都想再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英國公笑得開懷,“既得了您的準話,臣這就去找張閣老商議代替臣的人選,安排一應事宜。”

“把你兒子也帶上,縱然有滿腹文韜武略,也該多看看外麵的人情世故。”

英國公大喜過望,深深行禮道謝。

三日後,英國公及世子奉旨巡視邊關,固防要塞,五軍大都督職由禁軍統領顏學開暫代。橫豎小太後在皇城坐鎮,許徹楊攸又在顏學開麾下,禁軍如何都出不了岔子,顏學開早就嫌日子太清閒,忙個一兩年是正中下懷。

裴行昭繼續斟酌固防的事,如雁門關山海關嘉峪關玉門關這些用兵時不得失守的重地,更要依據地勢和周邊環境加固。

她與各處將領商討策略的信件如雪片一般來回飛轉,立秋時均定下縝密的章程,得到將領貫徹執行到底的保證。

此外,裴行昭還對大周各處將領下令,所謂練兵,不要拘泥在教軍場,隻達到軍兵身手有所進益的目的,大可以時不時兵分兩路,各自布陣較量出個高低,總之,宗旨就是不但要強身,腦子也不要閒著。

當然,自家人較量要避免傷亡,最好是杜絕,兵器皆要用沒開過刃的,用的陣法則是越複雜詭秘越好。而若出現傷亡,給予三倍撫恤。

這還是禁軍如今的情形給裴行昭提了醒:如今錦衣衛、驍騎衛自上到下都以身在其中為榮,彆人因著近乎天性的好強心毫不懈怠地整肅風氣刻苦操練,力求有朝一日平分秋色。

熱血滿腔的將士也是一樣,即便在無戰事的年月,也會希望自己所在的軍營是整個大周的軍兵所欽佩仰視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就如前幾年,裴行昭麾下的將士被人私下裡稱為裴家軍,每一個裴家軍都以此為榮。

裴行昭並不想獨一無二,想要的是軍中翹楚更迭交替,軍魂不倒,軍心不散。

兵強則民心安,民心安則農商興盛,農商興盛則國富勢強,如此方能始終屹立不倒,睥睨四方。

張閣老深知裴行昭的心意,力勸她寫一篇“興天下書”。

裴行昭不肯。她的意思是先做到再說也不遲。

張閣老堅持要她邊做邊說,鼓舞人心,為此跟她磨煩了大半個月。

裴行昭服氣了,隻好照辦,著重點明了一點:本朝重文輕武、重武輕文都不可能,文武各展奇才,才是帝心所望——皇帝再二把刀、不上道,凡事也得捎上他。

同時闡述的是,日後會儘力改善官員的處境,爭取官場沒有三餐不濟困窘度日之人——銀錢夠用的話,除去人心不足的,大多都不會鋌而走險貪贓枉法,反之,又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人家不想法子從彆處覓食才怪。

皇帝將這篇文章反反複複看了看了半日,直到倒背如流,竟成為第一個為之鼓舞振奮的人,一字不改地頒發下去之後,有一陣每日上朝,每日參加廷議。

但本質懶驢,沒多久又撿起了修道大業,慢慢地恢複到偷閒躲懶的情形。這是活神仙也沒轍的事兒,宮裡宮外的人悄悄地笑一場,也就罷了。

而那篇文章對所有官員的作用卻絕不是一時之事。

已然明白太後、皇帝在位期間的行事原則,而且不難想見,在太後跟前長大的大皇子日後也必定傳承下去,那麼好歹一算,便是幾十年的事兒了,誰就算熬得過太後、皇帝,還能熬得過大皇子?不跟著上頭的心意行事,遲早被官場淘汰。

但是反過來一想,為官倒也變得簡單起來:恪儘職責,遇事不要管涉及的官員是文是武,隻計較對錯即可;需要文武協力促成的事,誰跟自己拿架子擺譜,直接告狀就行。

什麼抱團兒站隊的事,想也不要想了,好處是省掉了找靠山經營人脈的時間和財力,摒除了涉險行賄受賄的嫌疑,能把這些功夫用來掙功績以盼升遷,尤其不用擔心腦袋在自己脖子上不牢靠。

官場風氣真的變了,從內閣與裴行昭每日經手的奏折便可看出,字裡行間可以看出官員們進取向上的鬥誌。

張閣老笑得心滿意足。

裴行昭也覺得是意外之喜,承認自己對官場朝堂的了解還不夠透徹。

先前她以為,隻有眾誌成城的將士才需要時時鼓舞士氣,他們之外的官員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