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
“莫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是非?”楊攸半開玩笑地道。
“還真有人大逆不道,敢不敢聽?”
“你敢說我就敢聽。”
許徹放緩了步子,背著手慢悠悠地往前走,“陸麒、楊楚成死的時候,先帝、太後正在剿滅倭寇,那是決定全線最終大捷的一戰,這些你是知道的。”
楊攸嗯了一聲。
“得到兩位袍澤身死的消息後,太後病倒了,吐血,舊傷迸裂。”
楊攸轉頭看住他。她聽說過裴行昭曾病倒,卻不知道這麼嚴重。
“當晚,先帝前去看望。”許徹望著前方,思緒回到在軍中的那一晚。
同在軍營,營帳相距不遠,先帝隻帶了許徹。
裴行昭躺在床上,臉蒼白得近乎透明,雙?唇失色。那時她消瘦得驚人,雙眼就顯得特彆大,眸子更顯漆黑幽深。
看到先帝,她嘲諷地笑了笑,“皇上來看我死沒死?”
“什麼死不死的,總說晦氣的話。”先帝在她床前落座,擺手遣了她的親兵,“知道你氣著了,我怎麼都得過來寬慰幾句。”
裴行昭慢慢地坐起來,倚著床頭,“有這一仗墊底,日後就算是個愣頭青領兵,也能有大捷之日。”
“所以呢?”
“所以,不如趁這次把我除了,就說傷病複發,沒救了。”
“胡說八道!”先帝板了臉,“我看你連腦子都病了,這都說的什麼混賬話?”
“你們最擅長的,不就是卸磨殺驢麼。”裴行昭斜睨著他。
“你也甭跟我不陰不陽的。”先帝歎了口氣,“陸麒楊楚成死了,我也心疼惋惜,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裴行昭靜靜地道:“那是冤案,有冤情就該昭雪。”
“朝廷已經折了兩名年輕將領,不能再死更多的官員。我不在京城,主事官員的格局不能動。”
“不是快回京了麼?”裴行昭打量著先帝,“我半死不活,你落下的病也不少,沒幾年可熬了吧?趕緊回去,死在軍中的帝王可不多。”
“……說話可真不招人待見。”
“等你回到京城,就能提翻案的事兒了。”
“翻什麼翻?做夢。”先帝道,“你得記住,帝王無戲言,而且金口玉言。帝王不會做錯事,也絕對不承認做錯決定。”
“既然如此,那我撂挑子。”
先帝徹底黑了臉,“什麼?”
“不乾了,換個行當。”裴行昭說,“彆的不敢說,集結個幾萬地痞流氓還是不成問題的。”
“要去落草為寇?”
“嗯,落草為寇,我裴行昭要反了,旗號是清君側,除奸佞。”
許徹的心懸了起來,實在是沒想到,君臣兩個會把話說到這個地步。
先帝氣笑了,“你也得講道理吧?那案子人證物證俱在,而且他們是在案發現場被抓的,可以說人贓俱獲,公文奏折都給你看過了,擱誰也得定他們的罪。”
“定罪之前,他們都受過大刑,這是誰給姓姚的那老匹夫的權利?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招供,怎麼就能定罪了?”
“情形特殊,影響武官的形象,甚至會動搖軍心,姚太傅用些非常的手段,再正常不過。況且,人證不少,都指證他們二人,他們招認與否都是一樣。我再護短兒,也不能無視那麼多份證詞吧?難道還要壓下來,等我班師回京再親自審理?那不明擺著是包庇武將麼?文官能答應?不抱團兒沒完沒了地磨煩才怪。”
“說來說去,不過是戰事快結束了,有人要對武將下殺手。”
“古來如此,隻折了他們兩個,已經難得。你要是換個朝廷,換個忌諱功高震主的,下殺手的興許是帝王。我沒存過那份兒心,你是知道的。”先帝想結束這話題,“我是為了安你的心,才沒讓姚太傅他們牽連陸、楊二人的親族,他們犯的錯,他們自己承擔,這一點,已經破例。這筆賬就彆找補了,到此為止。”
“皇上做皇上要做的事,臣要做該做的事。”裴行昭無動於衷,“皇上請回,臣要寫請辭折子。”
“你怎麼就那麼擰那麼混呢?”先帝雙眉幾乎打了結,“彆胡鬨,安心養傷,見好了還得趁熱打鐵把戰事了結。”
“臣已說了,不乾了。”
“混帳東西!”先帝氣得一拍座椅扶手,“你病得半死不活,還想把我氣死是吧?!”
“冤案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你麼?”裴行昭望著先帝,無懼無畏。
她那雙眼睛裡,不知能承載多少情緒,但從來沒有過畏懼、恐懼。
她像是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害怕。
先帝冷笑出聲,“我是始作俑者?你可真敢說啊。你怎麼就不想想,興許你才是那樁冤案的禍根呢?你從軍在官場的年月雖短,人際圈子卻比誰都廣,交下了多少人,就開罪了多少人。陸麒楊楚成跟你是一夥兒的,傻子都看得出來,焉知旁人收拾他們不是因你而起?要不是你殺了姚太傅的小兒子,他會對你兩個袍澤動大刑?”
“對,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彆的局中人也看得出來,不勞你提醒我。可那案子到底是怎麼發生麼?誘因是誰,布局的是誰,總得弄清楚。他們怎麼可能濫殺無辜,又怎麼可能見色起意?配得上他們的女子不是沒有,但有幾個?他們何曾對那種事情動過任何心思?”
“有你擺著,他們還能看得上誰?”
“少扯沒用的。我們是手足,是兄妹。”
先帝索性直麵她的疑問:“事情不是明擺著麼?這案子不管是不是冤案,誘因都是你,他們出事,最受挫最受打擊的是你,借刀殺人借力打力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這還要我挑明了說?還翻案,鬨到最後,你隻會發現,你才是害死他們的人!”
裴行昭眼中燃燒起了無形的火焰,這是她暴怒的征兆。許徹看得心裡直發寒,背後嗖嗖冒涼氣。
“如果是因為我害了他們,我給他們償命。在那之前,我總得弄清楚,是誰這麼恨我,是誰用這麼下三濫的法子構陷他們。”裴行昭說,“道兒我給你擺出來了,要麼現在除了我,要麼我辭官落草為寇。”
“你想沒想過後果?我不殺你,卻不會不牽連你的親友。”
“隨你怎樣。”裴行昭綻出一抹冰寒的笑,“裴家,你大可以滿門抄斬;我的袍澤友人,你大可以全部誅殺。橫豎你不是已經說了,是我害死了陸麒楊楚成。連他們我都能害死,彆人就更無所謂了。”
“你!……”先帝氣得直咬牙,“你怎麼就這麼任性!”
“說說吧,到底答不答應翻案,不然,我可要做大逆不道的事兒了。”
先帝連連哼笑,“你做一個我瞧瞧。”
他語聲未落,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許徹看懵了。這這這……
這哪裡是什麼大逆不道,簡直是死罪啊。
這個小姑奶奶啊,怎麼連皇帝都敢打?
許徹額頭當即就冒出了冷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36章
就在許徹焦慮無措得懵住的時候, 裴行昭驟然出手,一枚銀錠子打在許徹肩頭的同時, 一柄匕首抵住了先帝的咽喉。
許徹挨的那一下, 聽著聲音不小,力道卻一點兒也不重,更不痛, 他在電光火石間明白了裴行昭的好意,當即順勢倒在地上裝暈過去了。橫豎先帝這會兒的注意力傾注在裴行昭和匕首, 根本不會留心他到底怎樣,隻能意識到他跟著挨揍了而已。那麼, 他躺著看場驚心動魄的大戲就是了。
“裴行昭!”先帝快氣瘋了,生氣的點不是眼前, 而是方才,“你居然敢打我!?”
有受過辱的帝王, 卻絕對不包括他這樣的馬上皇帝。
皇帝挨了臣子的耳刮子, 還有比這更丟人現眼的事兒麼?!
“我明明是想刺王殺駕。”裴行昭的語氣冷得像冰塊。
先帝冷冷地哼笑一聲,“那你就殺。不都說麼,不論善惡, 隻有死在你裴行昭手裡,才算光彩。”
“不要以為我是說著玩兒的, ”說話間,裴行昭眼中彌漫起森寒的殺氣,“陸麒和楊楚成那筆賬,我無論如何都要清算。沒有他們,我在幼年時已然凍死。從他們救我那一天起, 我活的每一天都是白賺的, 過得舒坦、甘願也罷了, 但誰若讓我不自在,那就誰都彆想好過。”
“他們是你的救命恩人?”先帝目光微閃,“你怎麼不早說呢?”
“你何時問過?就算你問起,我也沒必要提要,他們不想當我的救命恩人,隻想和我做兄弟。”
“……”
悄然觀望的許徹看得出來,到此刻,先帝也沒把裴行昭那把匕首當回事,雖然他很清楚她隨時會殺了自己,他隻是頭疼彆的事。
“這下可麻煩了。”先帝低聲道,“姚太傅把你當做殺子仇人,這才明裡暗裡找機會打擊你膈應你。眼下你對他的恨意,定然比他要深……”沉了沉,他麵容上儘是憂心,長長地歎息一聲。
“甭扯彆的,道兒我給你擺出來了,你到底選哪一條?”裴行昭輕巧利落地下了地,空閒的一手扣住了先帝的後脖頸,匕首的鋒刃眼看著就要刺入他的喉管。
許徹又一次不知所措了。裴行昭真的可能殺先帝,那麼,他就算是做樣子,也該救駕吧?可是……救什麼救啊,彆說根本沒那個本事,就算有他也不想動手。
得了,大不了跟著裴行昭去當山大王,親朋什麼的,他也不是安排不了。在先帝這兒,他覺得自己是早晚得不著好。
先帝不怕死,從來不怕,所以到了這種時刻,他關心的仍舊不是自身,而隻想滿足好奇心,“那就不妨跟我說說,要是殺了我,你作何打算?帶著眾將士嘩變殺回京城,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走?”
“這還用問?”裴行昭不帶任何情緒地道,“哪一條是我做不到的?見機行事即可。話說回來,我要是陸麒楊楚成,就逃獄了,對我們這種人來說,並不難。可他們沒有,因為他們不想給交好的袍澤臉上抹黑,不想辜負你這個隻拿臣子當棋子的皇上,到了什麼地步,他們都認為你是個明君,他們不會更不願意把你往壞處想,畢竟,能和將士一起衝鋒陷陣的帝王並不多,而他們曾有過很多次那種經曆,他們敬你愛戴你,更也將你視為即便身死也能托付的袍澤。”
先帝動容。
裴行昭星眸眯起,“可是,你是能托付的帝王麼?你可曾有一日把他們當做袍澤?”
“我怎麼沒把他們當袍澤?我……”
裴行昭磨著牙打斷他,“那就給他們翻案!不然,就陪他們去死。”
先帝好一番歎氣,“這種事兒是有舊例的,總要照著舊例行事吧?怎麼可能是我一句話就能定的了的?總得磨煩個三二年才能翻案,這還是你我能聯手用鐵腕手段震懾住官場的情形之下。”頓了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