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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49 字 6個月前

頓,“哀家以為,這幾句指出的是,人要儘忠儘孝,卻不可愚忠、愚孝,不知可有偏頗?”

偏頗自然是沒有的,她想乾什麼,重臣閣員之外的人心裡卻都有了數,齊聲說“太後娘娘睿智”之後,靜待下文。

“愚孝的人,就算是在官場,也不在少數。”裴行昭笑微微的,“有不少人是不得已而為之吧?畢竟長輩鬨到族裡就夠人喝一壺了,要是鬨到官場,甚至上表,拚了命也難求個皆大歡喜。”

不少人笑了。一個孝字,真能將人壓得進退維艱透不過氣,畢竟不少朝代打的旗號便是以仁孝治天下,長輩開明那是自身的福氣,長輩要跟你八字犯衝似的,那就隻能認倒黴。

不然還能怎樣呢?造長輩的反?上頭少不得說,連自己長輩都不孝的東西,焉能指望效忠君父?

“隻是,凡事都不能一言以蔽之,儘孝永遠都不是錯,永遠值得傳承,而愚孝也是放到何時也不可行的。”裴行昭道,“說句到底的話,哀家既然攝政,攝政一日,便一日是大周臣子,亦是大周曆代帝王的臣子,眼下為了平定民憤,哀家便是有心愚孝愚忠,也辦不到了。”

宋閣老與張閣老迅速遞了眼神,聯袂行禮道:“恭請太後娘娘以大局為重!”

英國公、裴顯、楊攸、林策和其餘閣員立刻跟上:“臣附議!”

隨即便是餘下的所有人等高聲附和。

他們都是心甘情願麼?當然不是,他們隻是看出來了,顧命大臣與內閣已經達成以太後馬首是瞻的默契,誰瘋了傻了才會在這時候唱反調。

就在這時候,馮琛昂首闊步而來,雙手托著明黃卷軸,到了裴行昭近前,欠了欠身,“太後娘娘且容奴才造次,先宣讀皇上給文武百官的聖旨。”

裴行昭一抬手,示意他該乾嘛就乾嘛。

馮琛站定身形,高聲道:“接旨——”

眾臣齊刷刷矮了半截,跪倒在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有言在先,巡遊期間,萬事皆由皇太後做主。先前多日,仰賴皇太後英明睿智,所聽所聞廟堂中事,無一不心安神樂。

“近來太宗皇陵之事、倚紅樓命案之事,朕與皇太後於書信中商議對策。皇太後已有定奪,朕深以為然,想來先帝若在,亦無他法。

“朕隻望眾愛卿一如既往,凡事聽從皇太後懿旨,既是為朝廷儘忠,亦是代朕儘孝。眼前皇陵與命案之事,尤其如此,倘有抗旨者,即是存心陷朕於不忠不孝,法理難容,可當庭杖責押入詔獄,從重問罪。欽此。”

百官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領旨,心裡都不意外,不過是非常熟悉的調子:我爹不在了,我小母後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你們要是不聽,我就跟小母後一起收拾你們。

馮琛收起聖旨,畢恭畢敬地放到龍書案上,又畢恭畢敬地向裴行昭行禮,然後侍立在一旁。

裴行昭對這插曲喜聞樂見。皇帝既然是君主,她就沒有全然信任的時候,但他有這樣的態度,有這份兒關鍵時刻站出來表態的心,對她對大局都有莫大的益處,他要是對著乾,那還真有些麻煩。

她掃視過眾人,言歸正傳,且直言不諱:“哀家不允許再有官妓營妓的存在,取締南直隸北直隸所有收容官妓的所在,對此製定出相應的律例。”

治標不如治本,這的確是太後的處世之道,但很多人到底是沒料到,她竟會做到這地步。

禮部尚書去守先帝皇陵之後,左侍郎倪元華便代行其職,執掌禮部。他與宋閣老私交尚可,事先已得到消息,此刻恭聲道:“臣奏請太後娘娘,具體如何施行?禮部即便不能為皇上、太後切實分憂,起碼能儘力告知朝堂之外各色人等,安撫人心。”

“倪士郎有心了。”裴行昭一笑,“哀家與內閣、英國公的意思是,男子流放概為服役,罪臣的女眷為何不可?張閣老、喬閣老、英國公,煩請你們與大夥兒仔細說說。”

這事情的章程,張、喬兩位煞費苦心,難得的是英國公也時時跟進,私下裡給了不少完全可行的好建議。

事情已成定局,裴行昭便不需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分量越重的臣子,越是需要政績加持。而若相反,或者事過之後需要擔責,便是她的事兒了。

三人躬身稱是,張閣老先出言道:“到何時,紡織、刺繡、舂米、釀酒、製茶、造紙等等,都是不可或缺。朝廷可以從這些方麵著手,選擇相宜之地設監牢。”

喬景和接道:“罪臣女眷前去服役,過了年限便可離開監牢,另謀生路。如此一來,戴罪女眷可為朝廷謀利,不需再以色侍人。”

英國公曉得二人有意給自己留了餘地,對他們頷首一笑,不急不緩地補充道:“因關押的多為罪臣女眷,監牢所在之地不宜偏遠,卻可在南北直隸選擇偏僻的所在,廢棄不用的地方並不少。牢頭獄卒所需人手以女子為佳,內閣與我已拜托楊郡主、林郡主悉心挑選管教,事情定下來,二位郡主便可從速著手。”

隨後,有官員提出枝節上的問題,三個人一一作答,直到將準備充分十分細致的章程全部說清楚。

不少官員一麵聽,一麵不自主地頷首表示認可。

裴行昭做了最後的陳詞:“有老話兒說禍不及妻兒,又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官妓、營妓的存在,卻與這些背道而馳。連坐是古來已久的,隻是,何必無休止地羞辱罪臣?種種酷刑還不夠誰撒氣平民憤的?

“站在金殿上的諸位,用官場的話來說,都是熬出了頭的,很多事不消說,便可推人及己。

“今日同朝為臣稱兄道弟,來日我獲罪落難,妻妾女兒兒媳婦淪為風月之地的老鴇名妓,你得閒時前去捧場,甚至成為哪一個的裙下之臣,不惜殺人害命也要將弱女子養為外室——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世情?哀家是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至於營妓,日子更為艱辛,隨軍而行,白日裡下廚浣衣,夜間服侍軍中將領就寢,三不五時地當眾獻藝,美其名曰鼓舞士氣。士氣是靠聲色鼓舞的?不過是為了享一時之樂、視人為玩物的托辭罷了。

“哀家從軍到離開軍中那些年,所經的上峰、過命的袍澤都不認同營妓的存在,朝廷送過去,一概奏請先帝另行安置。至於哀家麾下,也從未有過營妓,哀家帶的兵從沒有聲色鼓舞士氣,卻是例無敗績。

“真有色心的,你給他再多營妓,他還是會犯下強搶民女的死罪;明白征戰是為家國是為止戰的將士,在兩軍陣前的每時每刻,隻有禦敵殺敵之心。

“自先帝在位期間起,軍中允許女眷隨行,也允許在軍中成親,有家眷的、尚未成婚的將士住所是分開來的,軍中弟兄的女眷,有很多表現卓著,對此,哀家感激先帝。

“說到底,越是不開化的沒有人性的國家,越是不把女子當人,譬如哀家最最痛恨的恨不得將之滅國的倭國,有不少男子開玩笑說,倭國是男子的極樂之地,據說那裡的男子出門、回家時,女子都要跪在門口送迎。然後呢?那裡的男子可曾有一絲人性?可有一絲良知?能偷就偷,能搶就搶,隻要有機會,便是燒殺%e6%b7%ab掠無所不用其極。

“大周沒到那種地步,但對女子不公不仁之處頗多,倚紅樓一案,令哀家反思良多,決意修改一些相應的律例。當然,哀家會先征得皇上允許,再著刑部、大理寺、監察院聯手落實。

“你們不要以為,哀家今日舉措,隻因自己是女子。起碼不全是,起碼哀家清楚,每一個人都是有父有母,才得以來到這塵世。飲水思源,對女子多一些善待,才對得起世人掛在嘴邊的孝道。

“說的委實不少,卻不知諸位能否聽到心裡,給幾分體諒。

“眼前之事,哀家心意已決,你們可有異議?”

閣員與英國公率先跪地,高聲道:“臣等謹遵太後懿旨!”

下一刻,其餘臣子亦齊齊跪倒,高聲附議。

事情便這樣定下來。

“平身。”裴行昭一拂袖,轉而著內閣擬旨,曉瑜各方官員,之後才說起太宗皇陵之事,“太宗皇陵,哀家派得力之人前去探查過,已在著手修繕、加固之事,一個月左右便能辦妥,諸位可心安了。”

修繕加固是用不了一個月的,往外搬東西卻要慎之又慎,得耗費一些時間——楊攸想著,心生笑意。

不出一日,金殿上決議之事傳遍街頭巷尾,與此同時,太後降罪賈府、賈府一應人等貶為庶民的消息亦是人儘皆知,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元琦聽說之後,愣了好半晌,才意識到太後究竟做了些什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又推翻了一項祖製,而且進行得順風順水。

何為隻手遮天,何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元琦總算是明白了。

明白了,心裡開始一陣陣發寒。

沒來由的,心裡出現了那樣一幕:年輕俊朗的男子微微蹙眉,歎息,說終歸是不堪用的。

她若不能成為太後的助力,若一直被這樣晾著……前路,便全然沒有了吧?

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得儘快想法子才是。

想什麼法子呢?一道宮牆,隔著的是兩個世界,即便她想得發瘋,也不可能如願見到太後。

裴顯明顯已對太後言聽計從,倘若再送信過去,說不定會大張旗鼓地找上門來,訓斥她一通。

難道真的要成為棄子麼?

不,不是還有裴宜家麼?那可是祖母要她接近來往的人,大可以明打明地殷勤地走動起來。

元琦快步走進自己的小書房,親自翻箱倒櫃了好一陣,找出兩塊上好的墨。

這是那個人賞她的,她視為珍寶一般,在眼下,卻不得不忍痛割愛。

她找出個樣式古樸雅致的匣子,把墨放進去,又寫了張拜帖,吩咐丫鬟從速送到裴府。

在暗中觀望的老六、老九瞧著,有點兒無語:這小丫頭采用的是尋常人用濫了的路數,不能靠近目標,就從目標的親人下手,殊不知這是太後最厭煩的。

但是,她們什麼都不能說,日後甚至什麼都不能看到了,太後已經吩咐下來,說這差事到此為止,明顯已經連先前的那點兒好奇玩味都沒了。

裴行昭慣於謹小慎微有備無患,但另一麵又有著常人難及的魄力:哪怕明知你是個禍根,我也不當回事,因為料定你斤兩有限,累死你也翻不出什麼浪。

元琦的禮物送出之後,得到的裴宜家的回話是眼下不宜見客,過些日子再說。

所謂的過些日子,不知道要過多久,興許根本是敷衍的話,壓根兒不想與元家的人走動。

元琦焦慮煩躁不已,卻也不能操之過急,一個月送一次禮物、寫幾句暖心的話也就夠了吧?太殷勤了隻能適得其反。

她沒想到的是,禮物送出七日後,裴顯的女兒裴宜室遣了一名管事媽媽來傳話:明日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