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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50 字 6個月前

在裴行昭看,那不過是自卑到變態的一個糟老頭子而已。

也不知他哪兒來的臉,真以為天下是皇家的。要照他的章程來,不出三五十年,半壁江山的進項,都要用來養活他蕭家五服之內的人。

幸好武帝登基之後,第一個重要的舉措就不輕不重地給了他那死爹一巴掌:朝廷供養的皇室中人,隻限於他們父子所在的家族嫡係至親,其餘人等各自為安,所得賜田用度一概收回,日後若以皇親國戚之名作威作福,嚴懲不貸。

據說當時的戶部尚書立馬就給武帝跪了,痛哭流涕——感動的。

昔年的武帝隻能做到那地步,其實他有隱憂,在武帝實錄中有記載,他曾歎著氣說過,即便隻是供養這些嫡係至親,過百十來年,人數便也令人咋舌,朝廷供養他們所花費的,亦是為數甚巨。

可他畢竟是太宗的兒子,打臉要適度,不能把事情做絕。

在他之後又有了十幾位皇帝,便出現了他曾想見到的情形。

如果裴行昭還是官員,早已適度地在官場、士林、民間散播出剖析這些的風聲,使得人們的憤怒燃燒到一定的程度,逼著上位者效法武帝,改變所謂的祖製。

可惜的是,她已身在皇室,不能那麼做,也不會讓袍澤故交趟這樣的渾水。

她得自己做,還得乾脆利落。

裴行昭一麵與林策說著這些,腦筋也一刻不停地轉著,說到末尾,忽地雙眼一亮,“眼下不可能收回宗親手裡過多的賜田,他們已經覺得自己從豪富變成鄉紳了,那麼,不如讓他們一年一年地出血——交稅,起先得適度,要是跟百姓一樣,他們又得發瘋,先折半,以後再陸續找轍增加。在他們來看,這樣總比朝廷繼續摳磚縫,讓他們交出家當要好吧?”

這是直接一刀與鈍刀子的區彆,就如朝廷要你交出一萬兩,你可以立馬交出,也可以一年一年地還,隻是,這一年一年地還是沒有期限的,隻要大周還在,隻要你有子子孫孫,就要每年交稅。

這種賬,楚王、燕王那種人一眼就能看到底,旁的人卻會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人家會這麼想,而不會仔細斟酌小太後的居心。

林策想通了這些,忍俊不禁,“這法子好,再好不過了!隻是,宗親會看著皇室中人如何行事,皇上就不消說了,私產就是私產,誰也不敢過問,但是您和慈寧宮、坤寧宮——”

裴行昭笑道:“這好說,明兒我跟那二位分頭說說,一個信佛,估摸著正愁沒有挽回顏麵的路子呢,一個本就淡泊,家底薄,都是做做樣子表表態就成,她們那兩份兒,我幫著出了。”

“這樣不好吧?又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兒。”林策不大讚同,“您再衣食無憂,也架不住長期倒貼啊。”

“我仔細算了算,這事兒要是成了,國庫每年就能增加近百萬兩,百萬兩是個什麼數目?目前最貧瘠的三個省份,一年最低隻能上繳三萬兩稅銀,高一點的是五萬兩,再高也不過七萬餘兩。

“邵陽,一個省啊,一年隻能交那麼點兒稅,可見百姓苦到了什麼地步,而我和慈寧宮、壽康宮就算隻交三分稅,加起來也有三四萬兩——這還是我們走明麵兒上的賬交稅,誰又沒私庫?我自己,怎麼說呢?已在皇室,該拿的就絕不手軟,不拿反而是矯情,我也的確有不少我要養著、護著的人。”

太皇太後曆經三朝,三位帝王都要給予賞賜或孝敬,明產私產不知多少,裴行昭曆經兩朝,先帝目光長遠,必然會為了避免小媳婦兒為錢發愁撥出不少私產——這二位都是非常非常富裕的,最窮的是皇後,但先帝殯天前也給了準皇後諸多賞賜,田產便是比較重要的一項。

心念數轉,再仔細斟酌裴行昭推心置腹的話,林策的神色鄭重起來,“您說的是,我會全然儘到我那一份力。”

的確,她到目前也算是初來乍到的,那又如何?她爹可是兩廣總督,傷病最重時疑心命不久矣誠心誠意請辭都不能如願的人,“兩廣一日不能無林愛卿”是先帝說過兩次的話,小太後亦是全然讚同的。所以,即便是此事鬨起來,她請她爹上一本,全然支持太後,便是分量十足。

裴行昭對她舉杯。

兩女子飲儘杯中酒。

“看你剛才那小眼神兒,一定是想到你爹了。”裴行昭一麵斟酒一麵笑道,“你這閨女倒是做得硬氣,氣人的事兒一樣不少乾,求人的事兒樣樣落不下你爹。”

林策哈哈地笑起來,拿過一個核桃,因著笑得手軟捏不開,拋給裴行昭。

裴行昭閒著的手抬起,接住,哢吧一聲捏開來,又拋回去。

“您啊,真是把人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林策一麵掰開核桃取果肉,一麵慢言慢語地道,“我最早挺恨我爹的,是真恨,因為我娘病重到撒手人寰,心心念念的就是他,他卻在任上不肯回家看看結發之妻。

“我娘走後,他又被奪情。反正,我娘到入土為安時,他都沒看一眼。那年我十歲。

“我就認定了,他是心裡隻有功名前程的人,什麼情分在他那兒都是可以背叛的。

“孝期沒過,我就被接到了他任上,該學什麼還繼續學,他還是忙他的。

“及笄之後,他重情、一直緬懷亡妻不納妾的名聲越傳越盛,我聽著特彆反感,認定是他派人手散播的消息,於是就逛戲園子、捧戲子,賣唱的長得好的也收到身邊……總之就開始跟他對著乾了。”

裴行昭點了點頭,“然後,你爹肯定氣得跳腳了吧?”

“是啊,”林策扯一扯嘴角,“讓我在他書房院跪了好幾個時辰,忙完公務問我,到底為何不學好。我就說了對他的怨恨,說雖然是女子,也不想做隻貪圖功名的偽君子。

“然後……他就讓我做他的跟班、幕僚,再到二把手。

“唉——我也知道他的苦了,不恨了,但是,這憐香惜玉、愛美之心還是改不了啊,就還是我行我素,他現在也沒轍了。”語畢,她很犯愁地瞧著裴行昭。

裴行昭失笑,“父愛如山,你覺著怎麼樣好,便怎麼樣過,你爹也不好跟你直說罷了。這又哪兒是能直說的事兒?”

“真的?”

“廢話。要不是這麼想的,以你爹那個脾氣,早就把你家法處置送到廟裡做尼姑了——那小老爺子的脾氣暴得很,我沒見過,卻沒少聽袍澤和先帝說。但他也清醒,有耳目聰明的文人的一麵,在他看,你至多是如所謂風流多情的男子一般,無可指摘。”

林策先是笑,又扁了扁嘴,撐著頭,“這話說的……我要是這時候才對他好,會不會太晚了?”

“不晚,哪怕隻幾天,恐怕他就已知足。”

林策無言,對裴行昭舉了舉杯,一口喝儘杯中酒。

“沒事兒也看看你家小老爺子的文章,我都記下了好幾篇,不為這個,我才不讓你進京呢。”裴行昭故意危言聳聽。

“知道啦。”林策橫了她一眼,先一步起身,為彼此斟酒。

兩女子喝到醜時才儘興,各自歇下。

裴行昭有個毛病,越是睡得晚,早間越是醒得早。

醒來後難受得緊,是那種說不出哪兒難受,感覺全身都不舒坦的情形。

這種情形並不少見,近來尤其頻繁。而且這還算好的。

她哪一樣傷病拎出來,醫者都會告誡要靜心,忌動怒。

但她這攝政皇太後的差事,本就要時時耳聞目睹各種不公之事。

所以,醫囑聽聽就算了,那是她沒可能做到的。

她坐起來,緩了緩,隨後洗漱更衣。

坐在桌前用早膳的時候,阿蠻走進來,麵色有些異樣,卻儘量神色如常地行禮,侍立在一旁。

裴行昭凝了她一眼,喝了一口雙米粥,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阿蠻道:“沒什麼急事,您先用膳。”

“你先說也一樣,實在惡心的,也報不到你跟前兒。”

阿蠻沒詞兒了,隻好照實道:“顏大統領派出了精銳人手,千防萬防,可盜墓賊還是找到了機會——他們顯然是早就找到了除了斷龍石之外的皇陵入口,就在昨夜,點燃早已埋下的炸藥,炸開了入口,進到皇陵。”

“是麼?”裴行昭眸子雪亮,“有沒有圍困起來?”

“有,有的。”阿蠻忙道,“顏大統領早跟英國公打招呼了,英國公調遣多路精銳軍兵,趨近皇陵,看到信號便火速趕去了。”思兔網

“那你還有什麼好苦著臉的?”裴行昭看了阿蠻一眼。

阿蠻不解,“這不管怎麼說,也是皇陵又一次被入侵了,對誰的影響都不好啊。”

裴行昭卻是笑得雲淡風輕,“錯了,這陣仗還是不夠大,我得幫盜墓賊一把。不然,我怎麼能去那座地宮瞧瞧?”

第28章

皇後過來請安的時候, 裴行昭跟她說了賜田交稅的事,末了表明:“你那份兒我來出, 隻是要你做做樣子。”

“那怎麼行呢?”皇後道, “這本就是應當的,我該出多少便出多少。外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麼?先帝給我的賞賜, 是您幫我爭來的,眼下要是還這樣貼補我, 我成什麼了?”

“你這不是才剛做皇後麼?”裴行昭笑道,“等你小金庫鼓起來了, 再交稅也不遲。”

“不成不成,我自己出。”皇後坐到裴行昭身側, 攜了她的手臂,搖了搖, “就這麼定了, 不然我可要跟您唱反調了。”

“還跟我唱反調,真是膽兒肥了。”

“還不是您慣的。就這麼著,我這就回去算算賬, 看該交多少。對了,什麼時候交?今年就提前吧?事情早些了了, 心裡也就踏實了。”

“我們提前交稅,宗親看著辦。”

“嗯!那我回了,要是再有什麼吩咐,您派人喚我過來就是。”

“行啊。”

裴行昭起身去了慈寧宮。

太皇太後見到裴行昭,笑眯眯的, “難得過來坐坐, 是不是有什麼事?”

裴行昭就把來意說了, 末了仍是強調她幫老人家出。

太皇太後卻是立刻一擺手,板了臉,“你這孩子,又要替我做主?”

裴行昭笑眉笑眼的,“這不是來跟您商量麼?”

太皇太後道:“你仔細與我說說這裡頭的輕重,回頭我也有話答對彆人。”

裴行昭就把所思所想,昨日與林策說過的那些娓娓道來。

太皇太後一麵聽,一麵點頭,“明白了,你果然想的周到,我們帶頭表態,就能堵住宗親的嘴,果然是好法子。

“實話告訴你,我手裡頭的田產太多了,這一陣其實琢磨過,要不要交出一些,可這樣不妥啊,會害得你和皇後被人說是非,你們兩個進宮都沒多久,先帝便是貼補,也貼補不了多少,於是,就傳話給出宮辦差的倪尚宮,讓她把沒過名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