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做砸了就是浪費,實在是不好意思。
後來,還是行昭在老爺子書房裡翻出了兩本食譜,不知是哪位擅長素齋的大手寫的,需要的食材、烹製的步驟寫的很詳細,兩個人如獲至寶,沒出兩天就背熟了,然後開始學著給老爺子做素齋。
灶上的人見他們這麼上心,也時時提點一番。
行昭最喜歡吃沈居墨做的麵,不拘打鹵麵還是熱湯麵,每次都像小貓似的,唏哩呼嚕地吃完,綻出單純璀璨的笑靨,說真好吃。
她十一那年,學會了做針線,裁衣縫製做鞋襪全不在話下,給老爺子和沈居墨做了不少衣服,後來爺兒倆瞧著心疼,不準她再做這些,她便隻給他們做薄底靴子,補一補破損的外袍。
沈居墨記得,行昭從軍之後,老爺子便省著穿她做的道袍深衣了,終年倒騰著兩套穿,不穿得很舊就不換新的。
沈居墨倒是想省著,卻正是躥個兒的年紀,不趕緊穿妹妹給自己做的衣服,往後再想穿就不能上身了。
行昭不在山裡了,爺兒倆都有好一陣不習慣,相互看著不順眼,發小脾氣。
對他們來說,行昭是生涯中不可失的小精靈,不在眼前,便是抓心撓肝地惦念。
老爺子和沈居墨懶得跟對方較勁之後,也就散夥兒了,老爺子說那丫頭害得我修為起碼倒退了二十年,看不開了,得換個地兒修行去,你愛乾嘛乾嘛去,彆老在我跟前兒提醒我還有個小徒弟。
好像徒弟都不在跟前兒,他就能忘了他們似的。沈居墨半開玩笑地說,那我做土匪去。
老爺子踹了他一腳。
離開山中這麼久了,沈居墨越來越沒有歸屬感,意念中的家,是有老爺子、行昭在的那個古樸宅院,而非沈家。
他知道,行昭也是如此,而且,如今對她來說,老爺子和他身在何處,何處便是她的家,一進門便能放下一切,得一場酣眠。
而在這種時刻,她通常都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或許心裡氣悶得太厲害。
很想問清楚,她為何心煩氣悶,想替她免除煩擾。哪怕她已貴不可言,在他心裡,仍舊是需要自己嗬護陪伴的妹妹。
裴行昭一覺睡到了入夜。擁著毯子翻了個身,看到煥發著柔光的六角宮燈、水墨屏風,深深呼吸,縈繞在鼻端的是書香、墨香、茶香。
這樣醒來,再愜意不過。
她噙著微笑,伸了個懶腰。
沈居墨頎長的身影轉過屏風,見她醒了,親自去打了水來。
裴行昭下地,淨麵淨手。
沈居墨把室內的明燈逐一點亮,喚人擺飯。
裴行昭坐到餐桌前,已是神采奕奕,看到桌上的六菜一湯、熱湯麵、碼著臊子的攢盒,笑得心滿意足,“真好。”
“活過來了?”沈居墨手裡的筷子一轉,敲了敲她的額頭。
裴行昭嗔他一眼,“誰還沒個打蔫兒的時候?”
沈居墨笑得現出亮閃閃的白牙,“快吃。”
“嗯!”
仆人奉上一壺陳年竹葉青,為兄妹兩個斟滿。
兩人吃到七分飽,才開始喝酒。
沈居墨說起付雲橋的事兒:“一想起來就上火,可上火也沒用,那廝不是常在外走動的。”
“不是說了彆著急麼?”裴行昭笑道,“本就是見不得人的東西,跟過街鼠似的,你非要找出他的行蹤,一年半載能有斬獲就不錯。”
“但你這小姑奶奶不也著急上火的麼?”
“我才沒有,生了點兒窩囊氣,現在好了。”
沈居墨見她無意多談,便知她已打定了主意,不消多久自己便能獲悉,也就不深究。
裴行昭岔開話題,說起燕王、林策兩人之間的事。
引得沈居墨笑了一場,“有這種活寶在你跟前兒打岔,日子便有過頭。”
“是啊。”裴行昭道,“瞧著這宅子歸置得有模有樣的,是不是打算常住了?”
“廢話,太後又不是能撂挑子的事兒,我總得離你近一些,回頭老爺子來了,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還有閒心曬書、下廚,過得挺悠閒的,不給我找個嫂子?”裴行昭凝著他昳麗的眉眼,“雖然你是好看的跟個男妖精似的,但配得起你的女孩子也不會少。”
“打住打住,我可跟咱娘說了,要是再給我張羅婚事,我就剃光頭。”
裴行昭哈哈地笑起來,“咱娘真可憐,攤上了你這麼個兒子。”
“弟弟妹妹都不少,不出五年,就得生一幫小孩兒,非揪著我娶媳婦兒乾嘛?我挺多時候彆說彆人,連自己都煩,過不了有家室的日子。”
“我就是覺著有點兒可惜,你要是有了兒女,再長得跟你酷似……多好的事兒啊,我一準兒得把侄子侄女搶回宮裡帶著。”
沈居墨哈哈大笑,“下輩子吧。”
“行啊,下輩子吧,下輩子我們做親兄妹吧?”
“答應你了,死之前我一定念叨著這事兒,你也彆忘了。”
“忘不了。”
兩人笑著碰杯。
分喝完一壺酒,裴行昭又吃了一碗麵,心滿意足了,“得了,我也該滾回宮裡去了。”
“我送你。”沈居墨起身,從一個暗格裡取出兩個白瓷瓶,“上回老爺子拿給我的,讓我四五月份交給你,手裡的吃完了吧?”
“是快吃完了。”裴行昭收起來,“有存貨了,心裡更有底。”
沈居墨又拿給她兩個精美的琉璃瓶,“止疼的,實在難受了,就倒一杯底喝了,見效快。”
“記住了。”
兩個人走出書房,漫步在春日的夜色之中。
風柔和,略帶暖意,花草的芬芳隨風流轉,營造出靜謐祥和的氛圍。
兄妹兩個沒再說話,一個望著空中的彎月,一個打量著一路的景致。
到了馬車前,裴行昭對沈居墨一擺手,“回吧,得空再來。”
“好好兒的。”
裴行昭點頭一笑,“你也是。”語畢身姿輕盈地上了馬車。
原路返回宮裡,換下了早已皺皺巴巴的深衣,裴行昭去見陸雁臨。
陸雁臨身上蓋著一條白色床單,滲出斑斑血跡。
她被餓了幾日,又被結結實實地用了半日刑罰,此刻乍一看,真的是半死不活。
看到裴行昭,她眼神有了細微的變化。
裴行昭問正喝悶酒的楊攸:“累不累?”
楊攸苦笑,答非所問:“起先嘴巴不乾淨,找人帶她出去轉了一圈兒,看了看付雲橋。”
陸雁臨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麼,居然乾嘔起來。
“交給我吧。”裴行昭和聲道,“你回家歇息,彆讓你娘總惦記著,得空了就看看你弟弟的功課。”
“好,那我回家。”楊攸拿著小酒壺走了。
“瑟瑟跟你說我安然無恙,你不相信吧?”裴行昭語氣很柔和,“她越是對你動刑,你越會認定我出了岔子。”
陸雁臨仔細端詳著她。
“我真沒事,沒防備的,就是用不著做無用功。”裴行昭到了她麵前,抬手掀開她身上的床單,看了看她觸目驚心的傷勢,“這要是給你加點兒蜂蜜、香油什麼的,野狗會很喜歡吧?”
陸雁臨控製不住地戰栗了一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幾日,我很生氣,也很窩囊。到了今日,我到底算不算栽到你手裡了?”裴行昭放下床單,撥開遮擋著她半邊臉的發絲,“我也出去轉了一圈兒,想通了,看開了。付雲橋的處境,你想不想看到令尊也深陷其中?”
“不!”陸雁臨終於出聲說話了,“你不能那樣對他。”
“不管你怎麼想,我對你仁至義儘。到此刻,你已是不相乾的人。”裴行昭神色認真,“我沒開玩笑,對你們,已沒有應不應該可不可以的事兒。你說是不是?”
了解裴行昭的人都清楚一件事,她最可怖的狀態,要麼是暴怒的時候,要麼是明明該暴怒卻冷靜得出奇的時候。現在的情形是後者。
“你要怎樣?”裴行昭語氣更柔和,“長夜漫漫,不如請令尊自今夜開始過一過彆樣的日子?原本那是處置下三濫的法子,可誰叫他隻做女兒的父親,枉顧冤死的兒子?誰叫他幫著你蒙蔽我,為此不惜行凶殺人?康郡王該不該死,是他能做主的?”
陸雁臨囁嚅道:“他隻是為了我,真的隻是為了我……”
裴行昭用視線描摹著陸雁臨的輪廓,“你就當我被你毒死了,如今的裴行昭是另一個人,橫豎我在你眼裡本就無惡不作,為了問出真相,我不在乎手段。”
陸雁臨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不是不能死得體麵一些。”裴行昭說完,過了幾息的工夫之後,緩緩轉身。
這一轉身,意味的便是方才的言辭成為現實。“等等……”陸雁臨掙紮著撐起身形,豆大的淚珠隨之滾落,“我、我說。”
“不要說廢話,你知道我耐心有限。”
“是。”陸雁臨一手撐著床板,“案發前,我遭了陸成的算計——就是那個被韓琳射殺的陸成。我以為他是忠仆,從不防範,以至於出門辦事途中被他擄走,囚禁了整整兩日。”
“說下去。”
“不知他從怎麼尋到的一名畫匠,最擅長畫的是活春宮……我被畫了那種圖,畫了好多……”陸雁臨的手無意識地抓撓著床板,麵上儘是屈辱之色。
“然後——”
“他們強迫我反反複複看那些畫,以此要挾我在案發當日傳密信給兩位兄長,要他們到那所宅院等我,我要跟他們說的,是對你而言舉足輕重的事情。”陸雁臨吸了吸鼻子,“陸成說,隻是要依照晉陽的吩咐,將楊家兄長弄進監牢,我哥哥會全身而退。從那時到如今,我彆無選擇。隻要我違背他們的意思,他們就會將那些畫散播到各處,我連最下等的歡場女子都不如。”
“收買陸成的人,是晉陽還是付雲橋、廖雲奇?”
“晉陽,他說是晉陽。”陸雁臨不知道這有什麼區彆。
如果是晉陽,那麼晉陽在死之前,就算是為了打擊惡心她一下,也會提一提這件事。所以,陸成是付雲橋或廖雲奇收買的人。自然,那種事,陸成是不會主動提及的,說出來也隻是將任何人惹得對他平添幾分嫌惡。
“我從不知道,你看重名聲到了這地步。”裴行昭平靜地說道,“令尊何時知情的?”
“案發後,我想自儘,被他救下之後如實相告,他打了我,隨後,你都知道了。”
“倒真是父女情深。原來親情也有人走茶涼一說。”
“……你給他個痛快的了結吧,不論如何,他是被我連累,我不能害了兩位兄長之後,又害得他不人不鬼。”
“看著我。”裴行昭吩咐道。
陸雁臨抬眼對上她視線。
“你與付雲橋有無往來,可曾謀麵?”
“……有。”
“何時?”
“兩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