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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93 字 6個月前

年來不聞不問的事,外人都是知情的。”裴行昭一笑,“要是真想說,不妨說說我進宮後的事兒,對你們元家,我一向最沒耐心,卻也最有閒心,最有時間。”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總會想到太後娘娘多年不在跟前,不曾悉心照顧,真心實意想彌補。”元老夫人一瞬不瞬地觀察著裴行昭的神色,“那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下人隻跟我說,不知怎的,你就不見了,後來時來運轉,竟在軍中揚名。”

“跟你說不著那些。”小時候經曆過的磨折,如非特例,裴行昭跟誰都不肯說。

“我是想說,既然得了那等機緣,怎麼也不回家呢?你總不至於忘了來處,皇上——不,先帝也不可能知情後還不送你回家。”

裴行昭直到十三歲在軍中揚名,元家才知道她還在世,且得了先帝賞識,當時真驚出了一身冷汗。

“去問先帝。”裴行昭笑盈盈的。

元老夫人哽住。

裴行昭提醒道:“如今也罷了,日後若無變數,你們少提我小時候的事,更不要再跟我攀親戚。如果你不想元家女眷進宮一次就被我羞辱一次的話。”

“……是。”

裴行昭喝了一口茶,“說來意吧,若是綢緞的事,便罷了。”元家賬麵上也虧著朝廷兩萬匹綢緞,隻是沒人拿到明處來說而已。

“可是郡主,”話說到這地步,要不是明知無用,元老夫人真要給她磕幾個了,“綢緞那些賬麵上的事,你比我們算得清楚,當然也知道,需要額外籌措的一萬匹意味著什麼。殺人不過頭點地啊。”

“錯了,我殺人沒那麼多規矩。”裴行昭心裡舒服,意態也顯得特彆舒服自在。

“太後娘娘誤會了,綢緞的事完全是誤會。”

“元老夫人這一輩子的誤會可真多。”阿蠻可沒有裴行昭軟刀子磨人的修為,向來是怎麼解氣怎麼來,瞧一眼裴行昭,見她沒有不悅,便冷笑著說下去,“您的女婿為國捐軀之後,是你主動想把外孫、外孫女接到家裡,被裴家回絕了而已,可您真正想要的,不就是女婿應得的那份產業麼?那時你便說是誤會,誤會什麼了?誤會您不認得舐犢情深那幾個字兒?”

元老夫人被質問得啞口無言。

“太後娘娘是六歲離開家門的。那麼小一個人不見了,也不曾找過,隻忙著把裴府大夫人的財產弄到元家名下,送到宮裡給貴太妃,讓她給你兒子鋪路,又一番嫁女兒孫女、娶媳婦孫媳婦。你們元家過去十年越來越顯赫,賺錢的營生越來越多,便是因為財產與裙帶關係而起。我家太後娘娘要不是在軍中發跡,你們何曾記得她是誰?如何曉得先帝看重太後娘娘?這幾年沒完沒了地認親,一直說與郡主有太多誤會?又到底誤會了什麼?誤會你不知廉恥隻知攀附權貴?”

元老夫人臉色發白,嘴角翕翕。

阿蠻繼續竹筒倒豆子一般爽利地道:“眼下吃癟了,肉疼了是吧?你們不妨隻當家產被人侵吞了,替你們保管十年八年的,等彆人用那些錢過得富得流油了,到時候說不定就能拿回去了。不同的是,沒人會說是誤會,畢竟,元家人的臉皮之厚,這世上沒人敢比。”

元老夫人一張臉由白轉紅,漲成了豬肝色。

一向溫柔隨和的阿嫵道:“元老夫人是繼室,子嗣都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為了他們的仕途,賠進去的是不是太多了?不論如何,你就算再為難,也不該泯滅了為人根本的良知。你就不要用識大體顧大局那些虛話安慰自己了,彆人背地裡提起你,唯有一句瞧不起。”

裴行昭與外家的那些破事兒,她自己不當回事,阿嫵阿蠻卻很是上心,親耳聽到一個個證人到了麵前回話,知曉了裴行昭六歲及之前的經曆,就氣炸了,那口氣到如今都沒順過來。

元老夫人艱難地站起身來,深深施禮,訥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裴行昭端了茶,“時候不早了,元老夫人請回。”

元老夫人蹣跚著腳步離開。

裴行昭看看兩個猶不解氣的丫頭,失笑,“你們也是,跟她生什麼氣。”

“高門貴婦中的衣冠禽獸。”阿蠻咕噥重複裴行昭之前數落過人的話,除了這個詞兒,她也想不出彆的。

“是呢。”阿嫵點頭,“您不屑敲打她,我們卻忍不了。”

裴行昭笑道:“要是把她弄得有個好歹,怪麻煩的。”

兩個丫頭也笑了。

裴行昭起身,攬著兩個心腹出門,“要不要去外麵透透氣?”

“要的!”

午間,主仆四人一起用飯。

阿蠻問出了一個困惑很久的問題:“皇上和太後都不是好相與的性子,皇上對太後又是言聽計從,怎麼你們一直都沒有除掉宋家的意思?——這是根本沒必要問的問題,畢竟宋閣老已經是次輔了,我就是一直都沒想明白,想弄清楚。”

裴行昭一笑,“皇上和張閣老的性情,有時候挺得罪官員的,尤其皇上。宋閣老能在中間斡旋,他不擇手段地爬到次輔的位置,嘴臉有多難看,處事就有多圓滑。像我也經常得罪言官,隻要皇上打個招呼,宋閣老就能讓那些言官不再揪著我的小辮子不放。”

阿蠻似懂非懂。

裴行昭進一步道:“一般的官員,都有自己的價值所在,會用人的帝王,就算看一個人再不順眼,也要榨乾他的價值後再動手。我隻要攝政一日,就不能為了私怨動搖朝廷的格局。”

阿蠻點頭,“奴婢明白了。”

阿嫵倒是不把宋家的事看得多重,“那時候,太後娘娘有個消遣不也挺好的?等到如今,就更不消說了,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阿蠻和阿嫵一想也是。

阿嫵又想起一事,忍著笑輕聲道:“想起了先帝一些事兒。有一年秋天,幾個言官每日上折子請先帝冊立皇後,先帝生氣了,把幾個人召進宮裡,問他們是不是有病,中宮是否有主,礙著他們什麼了?

“幾個人少不得一番長篇大論危言聳聽,哭嚎著求先帝聽取他們的進諫。先帝讓錦衣衛各賞了二十廷杖,說再有下次,先刨了自家祖墳把腦袋擰下來再上折子。”

阿蠻悶聲笑著,接話道:“之後,又有言官說先帝說話不夠含蓄文雅,請他以後注意分寸,以免失了天子風儀,那意思就是,彆跟沒讀過聖賢書似的。先帝氣兒還沒消呢,對那言官說,打仗殺人含蓄文雅麼?禦駕親征的時候你怎麼不勸著文雅點兒?再說這種廢話,就找幾個官場裡的潑婦罵你三天。末了來了一句,滾犢子。也不知道從哪兒學的詞兒。”

.

楊攸策馬離開皇城,跟隨引路的錦衣衛來到廖家在京城的宅邸門前。

她揮手遣了一眾隨從,跳下馬,望著那緊閉的兩扇紅漆大門。

她想起自己送廖雲奇回家時,他的母親對自己的呼喚與叮嚀。

當時以為,那是多年來累積的情分,足夠一位長輩想通大致首尾後予以諒解。

但是……那真的合情理麼?

她與廖雲奇是發小,情分確然不淺,但是之於他的雙親,她畢竟隻是個外人。

親生兒子莫名失蹤多日、回家時明顯受了重傷,作為長輩,怎麼還能在種種對兒子的情緒之中分出心思來體諒一個外人?

彆說外人了,即便她是廖雲奇的結發之妻,最輕也不過是不被遷怒,怎麼可能在短短時間內得到諒解和殷切的叮囑?

除非,那是作為廖雲奇的長輩早已料到的情形,所以才能將兒子的事放在一邊,有閒心關注她,也按捺不住地表明關切之情。

這情形,架不住深思,一旦反複思量,便會有反反複複的不同的結果,而哪一種,都與她和廖雲奇的發小情分無關。

楊攸閉了閉眼,又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確定自己完全處於冷靜的狀態之後,才到了大門前叩門。隨後,她算是暢行無阻地進到了宅院之中。

廖家老爺、夫人稱病謝客,誰也不見,楊攸見到的,便隻有廖雲奇。

廖雲奇住在外院的一個小院兒。

大抵是因著久無人住,雖然窗明幾淨,點著香爐,空氣中卻有一種淡淡的灰塵味道,這味道,需要一段時日才能在無形中消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楊攸讓自己記住這些,在當下又忽略掉這些,到了小院兒中的書房落座。

過了些時候,廖雲奇緩步走進來。

他身形瘦削,麵色蒼白,渾然是病重之人的樣子。

楊攸不動,隻是轉頭望住他,一瞬不瞬的。

廖雲奇步調非常緩慢地走到書案後方,坐到寬大的花梨木座椅上,抿出一抹微笑,“進京城還沒到兩個時辰,也隻是勉強安頓下來,卻不想,郡主便已獲悉。”

“身在京城,識得的人多一些,消息便靈通一些,也便能及時知曉你進京之事。”楊攸讓自己彎了彎唇角,“畢竟,我要是等你回給我的消息,不知要到幾日之後了。”

“郡主這話,似是大有聽頭。”廖雲奇凝著她。

“有麼?”楊攸笑%e5%90%9f%e5%90%9f地回視著他,“怎麼個有聽頭?”

“郡主看我這眼神,已不是看故人。”

楊攸喟歎,“口口聲聲稱我郡主,到底是誰不把誰當故人?”

廖雲奇頓了頓,笑了,“京城果然不同於彆處,短短時日,便已讓郡主做派不同於往昔。”

“往昔的楊攸,又是怎樣的做派?”楊攸問道。

“起碼不會不答話又繞著彎子要彆人答話。”

“難道不是你先這樣的?難道不是你想的太多了?”楊攸瞧著他,不再掩飾心頭的猜忌,“又或許,一直都是我想得太少了?”

“郡主指什麼?”

“你以為是什麼,大抵便是什麼,隻是,我也料定你沒膽子說。”楊攸唇角逸出含著冷漠兼不屑的一笑,“我還沒問你什麼呢,你便已經心虛了,總是繞著彎子的回避,哪怕我的問話並沒任何居心。我雖不在錦衣衛,也不在刑部,卻看了不少案子的卷宗,你要是還算個男人,不想來日我把你閹了,就磊落些,好歹不讓我把你看輕到塵埃裡,也不枉相識一場。”

“好歹先給我個罪名,我才好認罪吧?”

“等我親口告訴你罪名的時候,便是什麼都已無可挽回了。”楊攸神色愴然地看住他,“你到底做過怎樣讓上位者無可原諒釋懷的事,也是我無可原諒釋懷的事,真的要等到我說出,你才認麼?”

廖雲奇垂眸,良久不語。

楊攸站起身來,“該說的我已說了,廖公子不領情,我也沒法子。你好生歇息,我去拜望令尊令堂。說起來,他們閉門謝客也就是那麼一說,廖家一個個兒的無官無職,跟我擺的哪門子譜?”

“瑟瑟,你怎麼會變成了這樣子?”廖雲奇眼含不解地望著她。

倒把楊攸的火氣看出來了——

“我變成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