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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72 字 6個月前

閉目養神,聽得李太妃來了,循例請她進來,在背後加了個大迎枕,倚著床頭跟她說話。

李太妃坐著雕花椅,說了幾句場麵話,轉而道:“給你選的那些侍妾一直是虛設,眼下也該讓她們儘本分了。”

“不用。”燕王淡淡地說。

“不用?”李太妃訝然,“難道要等來日的燕王妃安排這些麼?那樣可不……”

燕王語氣特彆平靜,所以沒有任何情緒,“我說了不用。我房裡的事,隻是我的事。”

“你這樣說,也太傷我的心了。”李太妃神色淒然,“是,當初是我堅持為你添新人進來,可我難道是為了自己麼?行,隻當全是我的錯,可那些女孩子何辜?難道要在王府裡虛度一生?哪一家皇室宗親有這種規矩?”

“選王妃的事,您忙了許久,我也知道,便給您個交代。其他的,您真的不用管了。”

他那是什麼交待?對誰可曾有半分的好處?“我不是這意思。”

“不是便好。”

“你不喜歡那些人,也罷了。”李太妃瞧著燕王,愈發惱火,整了整神色,正色道,“再如何,王府不能實際上沒人服侍你,而眼下恰恰就是這情形。你正值盛年,恰是娶妻妾的年歲,再從官宦門庭選些新人進王府吧。”

“免了。”燕王又當即否了。

李太妃加重語氣:“我要你多添新人,如此,燕王府才不愁綿延子嗣。”

“子嗣全在天命,與妻妾多寡無關。”

“這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隻守著日後的嫡妻一人度日?何時有過這種先例?”

“有過,不妨翻一翻史書。”

“百中千中之一,不足為例。”李太妃語氣嚴厲,目光亦是,“便是尋常官員,家中都有三妻四妾,為的是家族子嗣繁茂。你婚事還沒個著落,就起了這種心思,倒還不如官員重視子嗣,我不免疑心,與林郡主有關。你們到底說了些什麼?”

燕王多看了她一眼,收起右腿,右手擱在膝頭,撚著手裡的檀香珠串,“聽話聽音兒,您似乎對我們私下否了婚事不甚滿意?”

“不成便不成,也沒什麼好可惜的。”李太妃從容應道:“論樣貌、才學,林郡主自然是一等一的,可她畢竟混跡軍中官場太久,整日裡與男子打交道,又曾被那麼多人鐘情,日後但凡傳出閒話,你的臉麵便蕩然無存。你不拘小節,可這些都是必須考慮的,如今想想,你不同意也好,倒是我先前魯莽了些。”

燕王唇角彎了彎,笑意清寒,“是先帝鼓勵女子進官場,亦是先帝委以她重任。您這番話說的,是質疑林郡主在先,眼下又要用下作人才有的下作心思汙蔑太後與諸多女將士與女官了?”頓一頓,檀香珠串打了個旋兒,語聲驟然拔高,喝問道,“這是哪個混帳吹的歪風邪氣?!”

李太妃被驚得輕輕抽了口氣,強自按捺著才沒失態,想到他那些刺耳刺心的話,臉色煞白,“誅心的話,你真是張口就來啊,就差指著我的鼻子挖苦訓誡了。我也不過是話趕話說了那麼幾句。這天下人本就如此,便是活成神明,也有人看低看不起,何等行徑都被會加以諸多惡意的揣測,何況一個裴太後、林郡主?婚事尚未落定,便使得我們母子離心,隻能愈發證明,女眷非良配!”

他扯彆人,她就不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燕王睨著她,已是王爺看待不待見的人的目光,“誰是良配,我心裡有數。惡意揣測、口無遮攔之人,我一向覺得他們活著多餘。”

李太妃本沒想到,會跟他鬨得這麼僵,可已經這樣了,她就得強硬到底,不然還了得?她猛地站起身來,借此扭轉氣勢上的弱勢,“你聽不進任何因成婚而起的不順耳的話,也算人之常情,

“可我有我的責任,娶妻之事必須要辦,且儘快要辦。

“那些特殊的例子我不管有沒有,也不會去問去看,我隻知道,宗親的常態是早些成婚,妻妾成群,以圖子嗣繁茂。

“到底是誰活著多餘,也要先儘到自己的本分再指摘彆人!”

“娶妻之事之事,我隻隨自己心意。”比起李太妃的疾言厲色,燕王這會兒平靜淡然得像個看熱鬨的,“王妃不著急娶,新的侍妾也不必添。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除非你眼裡根本沒有我這個嫡母!”

“母親嫌王府人少,想多些人作伴,那就添一些,人來了之後,都在您跟前服侍。”燕王笑微微地凝著她,“若是打定主意了,我不妨跟百官提一提,請太皇太後、太後傳道特旨。”

“……”李太妃%e8%83%b8腔裡似是多了一團棉花,堵得她幾乎窒息,“選了側妃侍妾卻到我房裡服侍,那是怎麼樣滑稽的事?”

“我還會告訴外人,裙帶關係關乎朝廷格局,先前的也罷了,終究隻是在府裡當個擺設,日後再有新人進門來,我便要想一想,那女子背後的門第存了什麼心思,是否有禍亂燕王府之嫌,一旦有跡可循,從嚴從重懲戒。”燕王的笑容清淺,又有點兒壞,“我倒要看看,誰敢賭上滿門性命送女眷到燕王府來。”

“欲加之罪!你要真那麼做,燕王府顏麵何在!?”

燕王目光深沉鋒銳,“您敢說這等主張隻是為了我,無關其他?”

李太妃避重就輕,“我說了再添一些新人……”

“我已有定奪,您為何決意強人所難?嫌我的病情不夠重,死得不夠快?”燕王不想再跟她磨煩了,便扔出一頂大帽子。

李太妃語凝半晌,在他鋒銳目光的注視下,終究是拂袖離開。

走出他的書房院,李太妃鬆懈下來,腳下打了個踉蹌。

隨行堯嬤嬤慌忙上前攙扶。

“孽障……”李太妃微聲囁嚅著,“為了個女子,連明麵上的體麵都不給我了,我到底是他的嫡母啊……”

堯嬤嬤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

“他不仁,就彆怪人不義。”李太妃眸色冷酷。

他的病症,她了解不多,卻知最忌心煩動怒。

氣死他興許很難,氣得他離不了病榻,可是輕而易舉。

不出一兩日,林策八字不好不宜嫁人的消息傳遍官場,想娶她的門第都消停下來。

林策與燕王走動的消息,裴行昭聽到了,心知眼下林策的情形與他們私下裡的來往有關,倒也不覺得怎樣,沒過問。橫豎兩個都不是善茬,慣會顛倒黑白,不想成婚便傳出些流言,等到想成婚了,不定又能把流言扭轉成什麼樣子。隨他們去吧。

林策也沒將傳言的事兒放在心上,私下裡跟裴行昭說,眼下要著手的事情,涉及的人保不齊與陸、楊的案子相關,請她彆介意。

裴行昭說不會。凡事都一樣,介入的人越多,局麵越熱鬨,越對想找出點兒什麼蹊蹺的人有好處。

李太妃那頭仍是不肯閒著,這日林策剛走,便來求見太後,說想等太後娘娘得空了,攜燕王一起來宮裡小坐,好生說道說道一些事,她畢竟不是燕王的生身母親,有些話私下裡說了也沒用,在人前扔到台麵上,燕王保不齊就能聽進去。

裴行昭多看了她兩眼,說也行。

李太妃明知是得寸進尺,還是又進一步提出請求:“若是可行,能不能請林郡主一起到宮裡?倒沒彆的,隻是受彆人所托,要當麵知會她一些事。”

裴行昭頷首,“可以。今晚哀家在壽康宮設宴,請太妃、燕王、林郡主和楊郡主喝兩杯。如此,太妃便不需去慈寧宮了,太皇太後心緒不寧,不宜打擾。”

李太妃明知她話裡有話,在敲打自己行事沒分寸,訕訕的笑了笑,隻謝她親自出麵設宴成全的恩。

當晚,裴行昭請的三個人相繼來到壽康宮。

寒暄說笑期間,酒過三巡,李太妃起身向裴行昭道:“臣妾找到了一人,論起來是林郡主的堂姐。”

“姓名。”

“邊知語。”

裴行昭示意李太妃去跟林策說。

林策偏了偏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之後,問:“太妃是希望我見邊知語一麵,還是給她什麼好處?”

李太妃道:“我沒有任何心思,隻是邊知語想見郡主一麵,自從被迫離散之後,她一直掛念著你。”

林策看向她,定顏一笑,“您都發話了,臣女自當從命。”*思*兔*網*

“這就是了。”李太妃滿意地頷首,“說起來,先前倒是沒顧上細問,那位邊小姐,與郡主有著怎樣的淵源?”

林策回道:“與她的寡母到林家住過三二年。”

“這樣說來,是以前的手帕交?”太後道,“難怪知語姑娘記掛著你。”

林策一笑置之,道:“臣女先去見見她,再攜她一起過來給太後請安,不知太後娘娘、太妃能否允許?”

裴行昭頷首,“先敘敘舊也好。”

李太妃無所謂,“人就在壽康宮外,郡主隻管去見。”

裴行昭吩咐阿蠻,去幫著安排一下。

過了些時候,林策離座,出了正殿,隨著引路的宮人到了壽康宮花園,去了一個涼亭。

涼亭裡已有一名女子在等。

女子雙十年華,穿著藕荷色褙子,白色挑線裙子,綰著牡丹髻,麵頰非常白皙,眉眼精致,雙?唇如嫣紅的花瓣,不論怎麼看,都是一個美人,這美人的氣質很高雅,令人想到腹有詩書氣自華。

曾經,林策托著下巴端詳邊知語,說知語姐姐真好看。

也就是這個美人,做過令林策堵心至極的事。

林策目光深遠地審視著林知語。

邊知語等了多時,也沒聽到免禮的話,心下不由千回百轉,生出幾分忐忑。

直到對方流露出明顯而真實的緊張不安,林策方緩聲道:“你要見本宮,我便讓你如願,隻是,少不得問幾句,你想好了再回答。”

邊知語垂首道:“民女謹遵郡主吩咐。”

林策的語速依然和緩,卻是連番發問:“你們母女下落不明那四年,棲身何處?可經得起查證?你有什麼能幫到我的?需要我幫你什麼?”

邊知語聲色不動,卻是沉默不語。

聰明人遇到這種情況,會選擇一個問題回答,期間思忖為難的問題。邊知語是聰明人,不會不清楚要她想好了再答那句是因猜忌而起,想打消猜忌,便該對答如流。

可是,她做不到。

旁的也罷了,棲身何處也不能當即說出。林策唇角現出一抹嘲弄,嘲弄的卻非眼前人,而是曾經的自己。

隻因著兒時的好印象、對自己而言美好的回憶,在四年前母女兩個投奔林家的時候,便是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疑心病分毫也沒發作。

當真是腦袋被驢踢了一回。

邊知語思忖了好一陣,紅唇微啟,“民女……”

林策卻打斷她:“既然需要斟酌,不妨多斟酌幾日。我會給你安排個清淨之處,等你想好了,我們再細數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