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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88 字 6個月前

“太後娘娘……”

“下去。”

“……是。”

裴行昭望著陸雁臨滿帶失落沮喪的背影,目光沉沉。

她對陸雁臨不薄,甚至要比對楊攸更好。她從不希望,自己的疑心切實地落在這兩人之中的一個身上。

可這樣的時刻終究是到來了。

或許,從冤案發生之後,她心性就變了太多,變得不能夠再繼續了解袍澤的胞妹,亦使得袍澤的胞妹不能再了解她。

要不然,楊攸進京後,不會繞著彎兒地行事,不到無計可施便不對她訴諸苦衷。

要不然,陸雁臨進京後,不會繞了更大的彎子行事,今日蠍蠍螫螫說了一大通廢話。

不,也不是廢話,很有作用,實實在在地讓她起了疑心。

陸麒從沒有過進錦衣衛的心思。

韓琳人小鬼大,敏銳得很,若非能夠確定楊攸講述與陸雁臨爭執的情形沒有作假,便不會娓娓複述,會直接告訴她有可疑之處,還需繼續探究。

陸雁臨今日卻用她兄長說事,用楊攸說過的話作為理由。

楊攸為了查誘因,本意是希望差事越清閒越好,這樣就能分出更多的時間精力著手自己的意圖。

陸雁臨卻正相反,要進十二衛裡最是不得閒的錦衣衛,美其名曰借助錦衣衛的勢力。

能借助什麼?

想查什麼跟她說,甚至私下裡與許徹混成鐵哥們兒,跟許徹說,拿到相關的公文卷宗都不難。

而且既然明知道案子可能是根本可以避免的,那她陸雁臨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之一,最先該做的不是該拿出些證據,排除自己的嫌疑麼?——給嫌疑人機會去查嫌疑人認為有疑點的案子,誰會做這種事兒?誰會不怕她把案子攪和成徹底的懸案、疑案?

不過是明知道那個案子是她裴行昭的逆鱗,也是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認為觸碰一下便能如願罷了。

陸雁臨的目的,就是掌握眾官員的動向,日後的,或是以前的——這是裴行昭的直覺,但掌握那些又是為了什麼,她就沒頭緒了。

隻憑借忖度猜測就能辦成什麼事的話,那就不需要那麼多的人手累死累活地賣力了。裴行昭隻好先將這些擱下,專心手邊眼前的事。

康郡王的死,要是晉陽還在,一定會危言聳聽一番,把事態激化到最嚴重的程度。

到底是皇室子嗣,居然被人暗殺在自己的府邸,還是身死在密室之中,也的確是皇室的恥辱。皇室中人的死,最常見的理由是病故自儘,被殺害是很少見的。

殺人的人,目的為何?

到底是挑釁皇室的權威,還是針對林策?

裴行昭拿不準的疑問,許徹也在糾結著。

他已看過案發現場和康郡王斃命的情形。

康郡王的死因,居然是一箭封喉,箭支刺入喉嚨的力道,拿捏得非常精準,似是不肯浪費一絲力氣。

那件密室的的空間不小,但若近距離做到這一點,實際上是非常困難的,需要常年用箭的頂級高手。

要知道,弓弦拉開就需要不小的力道,那種力道在近距離的情形下,隻要稍稍重一些,箭支就會深深刺入人的頸項,甚至將頸項刺穿。

殺人的人,要通過內力控製箭支射出後的速度,那便又是一門尋常人難以做到精準的學問了。

能做到這些的,最先閃過許徹腦海的,是三個不可能殺康郡王的人:裴行昭、韓琳、楊攸。

裴行昭在沙場上,殺敵堪稱出神入化的是劍法和箭法、暗器。

楊攸稍稍次之。

韓琳上戰場殺敵時倒是刻意隱藏鋒芒,表現得並不顯眼——那小孩兒隻想跟在裴行昭身邊,不求用軍功換得富貴前程。許徹對她的了解,都是私下裡與裴行昭的親信來往時獲悉。

她們三個,隻是身手可以做到,卻沒理由那麼做。

裴行昭就不需說了,她哪裡還需要親手懲處人,除非是把她惹到暴怒的禍害。

韓琳和楊攸亦是如此,骨子裡傲氣得很,除非人可憎至極,否則根本不配她們出手,她們又不是沒手下,看誰不順眼,吩咐一聲就是了。

那到底是誰呢?是誰有這樣的身手而不曾展露,亦或有這樣的親信死士?

那範圍可就太廣了,有那份能力財力聘請馴養高手的人,稍稍一數,京城裡就得有幾十號。

喬景和本就是文人,聽仵作和錦衣衛說過康郡王是被高手殺死的原由之後,也覺得頗為棘手。上任沒多久,就遇到了這種案子,幸運的話能弄個開門紅,不幸運的話,就是一來就栽跟頭,被質疑得厲害的話,這把椅子都坐不穩。

但這是官場裡的常態,不論湊巧還是人為,新官上任都要遇到實打實的難處,順風順水的才是反常。

好在有錦衣衛協助,太後也沒限定多久破案,他相信,自己憑著韌勁兒和經驗,總能查個水落石出——最早他外放的是縣令、知府,那時候沒少斷案,做按察使布政使期間,也遇到了不少人故意布下的迷陣。

喬景和喚上許徹,將康郡王府的花廳臨時充作詢問人證之處,先傳喚的自然是發現康郡王斃命的仆人。

那仆人名叫萍兒,是康郡王的貼身侍女。到此刻,她還是臉色蒼白,神色驚惶,被吩咐細說原委,略想了想,答道:

“那間書房院裡的密室,是王爺早幾年特地命人建造的,大概是因為,有時候看書看得過於疲憊了,可以有個好生歇息的地方,誰便是想打擾也打擾不成,除非宮裡有人來傳旨。

“奴婢自幼在王爺身邊服侍,王爺也信得過奴婢,告訴了奴婢如何啟動機關,有十萬火急的事,便開啟密室知會他。

“王爺被罰閉門思過之後,心情特彆低落,看得出,委屈到了極點,終日沉默寡言,借酒消愁。

“事發前,他便有兩次帶著酒到密室,喝得酩酊大醉,逗留整夜。奴婢擔心他醉的太厲害病倒,總是估算著時辰,覺著他該醒了,送去醒酒湯和飯食。

“這次也是一樣,王爺是昨日夜半進的密室,讓奴婢備了烈酒,說沒事彆又進去煩他。

“因了這句交代,奴婢就比以往等的時間要久一些。

“到了下午,王爺逗留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奴婢便開了密室,送醒酒湯和飯菜進去。

“進門後起初並沒敢張望,把托盤放到了矮幾上,餘光瞥見王爺仍舊歇在美人榻上,便端起醒酒湯,走過去請他好歹用了,好歹能好受一些。

“王爺沒說話,奴婢以為他睡得沉,又說了一遍。

“他還是沒反應,奴婢這才抬眼看,卻看到他……

“喉間中箭,眼睛睜得老大……”

說到這兒,她身子輕顫起來,語聲亦是,“奴婢嚇壞了,不知道愣了多久,才尖叫起來,跑出門去告訴彆人……”

密室的矮幾上,的確有個托盤,托盤上是小盤小碗盛著的四菜一湯;康郡王所在的美人榻近前,有一個摔碎在地上的小碗,仵作已經證實,碗裡盛著的是醒酒湯。

說起來,那間密室雖然不小,陳設卻不多,不過一個不大的書架,一個書櫃,一張美人榻,一張矮幾,幾個蒲團,一張棋桌和幾把座椅。

實際的用處,該是康郡王與人商議重要的事情。?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萍兒告訴彆的下人之後,王府的詹事、侍衛、管事相繼聞訊,到宮裡報信。

第一個目睹案發現場的人,不論是否無辜,最初都要視為有嫌疑的人,不可避免的,萍兒要被看管一段時間,直到排除所有嫌疑。

喬景和與許徹又問起王府近來的情形,譬如守衛是否儘心,尋常仆從當差又是否儘心。

萍兒麵上現出憤懣之色,“早在王爺被削減了用度之後,王府便已是人心浮動,一個個的料定了王爺要落魄,謀取彆的出路的都大有人在,哪裡還能儘心當差?隻說眼前的事,王府的侍衛要是看守得當,怎麼可能有人敢潛入密室行凶?”

而在隨後,王府的侍衛頭領和侍衛都大呼冤枉:

“王爺閉門思過之後,終日留在書房院,不允小的們進去,偶爾不得已進去打擾,都被一通訓斥。

“書房院是四進的院子,那麼大的地方,小的們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在哪一進的屋子裡,根本沒法兒在王爺近前儘職儘責啊。

“真要是有頂級高手潛入王府,屬下們在王爺近前,還能替王爺擋刀槍箭支,不在跟前兒,就是無從談起了。”

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他們之中有沒有身懷絕技而不曾顯露的,有沒有如監守自盜一般尋機作案,也不好說。於是,他們也要被查證一番。

喬景和與許徹命人找來王府的花名冊,清點人數並挨個兒點名之後,命人帶回刑部,著堂官逐一盤問。

查案最初階段,刑部和錦衣衛也隻能照著慣有的章程按部就班行事。

他們這邊一刻不停地忙著,宮裡也不消停了。

康郡王的事,彆說消息已經從康郡王府到宮裡這一路便已傳揚出去,即便是有意封鎖,裴行昭也不可能瞞著他的親祖母和生身母親,命李江海和阿嫵分彆去二人的宮裡說了此事。

太皇太後聽說的時候正在用膳,瞧著李江海出了會兒神,手裡的筷子掉在桌上,一行淚緩緩落下。

李江海忙道:“太後娘娘已經委派刑部和錦衣衛徹查,會儘快找到凶手的。”

“哀家看著他長大的,從一點點大,看著他長大成人……他怎麼也走在了哀家前頭?”太皇太後喃喃低語著站起身來,腳步蹣跚地往佛堂走去,“哀家要拜菩薩,求菩薩善待他,讓他去極樂世界……”

李江海看得一愣一愣的,回去複命的路上想著,信佛倒是也有好處,起碼怎麼都能找到給自己寬心的法子。見到裴行昭,他著意提了這一節。

裴行昭想了想,“那你明日再去一趟,跟太皇太後說,等到康郡王可以入殮了,請僧人做法事這類的事,請她老人家做主,在宮裡為康郡王超度也可以。”

雖說在皇室必須承受也幾乎要習慣的便是生離死彆,但太皇太後去年沒了親生兒子,今年又失了一個孫子,打擊不可謂不大,既然信仰能帶來慰藉,便讓她儘可能地多做些這種事,好過一些。畢竟,她要有個好歹,也怪麻煩的,還是維持現狀的好。

貴太妃那邊,聽阿嫵說了之後,直接崩潰大哭起來。

女兒被軟禁了,根本沒法子幫她走出困境;兒子本就那麼憋屈了,竟還被人生生殺害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指望?

阿嫵見她一味的嚎哭,一時半刻停不了,也便告退了,出門的時候跟外麵的宮人說,貴太妃的禁足已免。

兒子都死了,任誰也不能再關著她。

貴太妃足足哭了大半個時辰,直到嗓子沙啞,頭疼得厲害。女官紫薇服侍著她淨麵更衣,提醒道:“您傷心歸傷心,為康郡王申冤才是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