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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26 字 6個月前

黎家做主啊。不是黎家容不下喬氏,而是她實在不適合留在侯府。黎家若是為了先帝賜婚那一節,便鬨得家道中落,惹得皇後娘娘憂心忡忡,必然也不是先帝願意看到的。先帝在位期間,也是有過賜婚之後又命臣子休妻的前例的。”

是出過臣子奉旨休妻的前例,可女方是先帝的一個女兒,她仗著自己是金枝玉葉,連公公婆婆都動輒打罵,先帝不讓臣子休了她,還要留著現世麼?

“請了高僧、道士,有哪些?”裴行昭忽然岔開話題,揚聲喚李江海,“著錦衣衛去查,把他們全部帶進宮來!”

“是!”李江海聲音高昂,快步而去。

裴行昭又望著黎夫人,“若是哀家請來幾位國寺的住持、皇上仰慕的道長,否了那些人給你的說法,你又當如何?”

不少僧道也是要為了寺廟道觀的香火旺盛而昧著良心做一些事情的,譬如黎家這等他們自認為絕對惹不起的皇親國戚,人家想要他們怎麼說,他們也便怎麼說了,隻為著來日做文章傳揚自己算準了什麼,便會引得更多人傻錢多的高門中人前去捧場。

“太後是不該知曉你們玩兒的貓膩的,可哀家又不是一出生就是太後,這些亂七八糟的戲,哀家在民間官場見的多了。”裴行昭對黎夫人投去不屑的一瞥。

如果那些僧道說不敢篤定算得準,那麼黎家也不過是受了蒙騙而已。長興侯盤算著,道:“太後娘娘,即便測八字的結果有出入,可犬子與喬氏到了京城之後,也實在是無法舉案齊眉。隻說眼前,尋常女子怎麼可能在人前說出那些?簡直枉顧禮義廉恥,她卻說了。想來她終究是個福薄的,到了京城便似變了一個人,實在享受不了天子腳下的繁華富貴,如此,不如一拍兩散。不如這樣,雙方各退一步,犬子與喬氏和離也便罷了。”

皇後聽了父親這一番話,再沒看熱鬨發笑的閒情了,隻覺得麵頰燒得厲害,深深引以為恥。

當初要不是皇帝怕死了裴行昭,打死也沒娶她的膽子,那她這太子妃就得讓位,就會被先帝隨意給個位分——這些她都知道,但在沒有人情可講的皇室,她無能為力,不能為自己爭取半分,隻能認命。

可是喬爾凡何辜?父親這個做公公的,怎麼能這樣欺負人?先帝是為了江山社稷權衡母儀天下之人的人選,你黎家又有什麼好權衡的?

“黎侯的話說的可真輕巧。”裴行昭漫聲道,“是哀家要爾凡講述原委,哀家要聽,誰敢不說?你要她抗旨麼?平白冤枉她的話,你不妨衝著哀家來。”

“臣萬萬不敢!”

“你不敢?”裴行昭彎了彎唇角,“哀家瞧著,快沒你黎家不敢的事兒了。先前還做著個六品官,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了先帝親封的侯爵,便做起了富貴閒人。這無妨,畢竟黎家是皇後的母族,皇後儘心服侍皇上數年,又為皇室開枝散葉,於社稷有功,沒什麼好賞她的了,便恩及黎家,給她體麵。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以為先帝是給你們體麵?”

長興侯忙道:“臣不敢,黎家更是不敢。”心裡已經打起了鼓,腿肚子也開始轉筋,太後偏袒喬爾凡之心,昭然若揭。自己那個女兒到底在想什麼?!

“再說這門親事,你們也以為是先帝給你們體麵?想多了,那是給喬家給喬景和體麵,安他的心。這些君臣之間的彎彎繞,如你這種官場裡混日子的,不會明白。”

黎夫人聽不下去了,“太、太後娘娘……”

“閉嘴!”裴行昭一記眼刀甩過去。

黎夫人垂下頭去,再不敢吭聲。

“惡婆婆的坯子,你兒子和一眾下人的行徑,連長舌婦都不如,不曉得家法伺候從重懲戒,隻曉得往兒媳婦身上潑臟水,委實要不得!有什麼臉說長道短?”

黎夫人肩頭輕顫起來,也不知是哆嗦所至,還是在無聲的抽泣。

“哀家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哀家將黎家上下人等關進詔獄,不出七日,每個人都會學會說實話,說出黎元鑫到底做了哪些好事,哀家按律處置黎家上下;第二,私下解決,喬爾凡奉懿旨休夫,帶嫁妝離開黎家,日後一應用度由黎家供給,黎元鑫名為遊學,實則流放西南,十年後再回來。”

黎元鑫聽了,直接癱在了地上。

“啊?”長興侯瞠目結舌,“臣不懂,太後娘娘,犬子何以得到這樣嚴重的懲戒?”

“因為他嘴欠,因為宮裡缺太監。”裴行昭睨著他,目光酷寒,“以他的罪過,本該處以割舌和宮刑。他讓哀家瞧著就惡心!”

第09章

長興侯再怎麼自以為是, 到這會兒也瞧得出太後是動真格的,黎家必然沒好果子吃, 忙連連磕頭請罪, 強調一切都是自己教子無方之過。

黎夫人不敢再出聲,隻是膝行到已被嚇破膽的黎元鑫跟前,用眼色示意他請罪, 求太後從輕發落。

黎元鑫被母親掐得手臂生疼,總算是醒過神來, 慌忙跪好,懇求道:“微臣知錯了, 日後再不敢了。微臣不與喬氏和離了,日後定會好生待她, 事事以她為先。求太後娘娘容情,從輕發落。”

長興侯夫婦都鬆了一口氣, 兒子居然有些急智, 說出的這一番話,完全可解此刻的困境,太後總不能乾拆散姻緣的事兒吧?順台階下了事也就罷了。

喬爾凡則徐徐跪倒在地, 動聽的語聲透著決絕:“回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臣婦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留在黎家。世子的大好前程, 臣婦不敢耽誤。”

裴行昭和皇後都很滿意她這反應。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尤其?婲那個下作東西,誰要是信他的話,便有淪為一丘之貉的嫌疑的了。

“世子?”裴行昭一笑, “不論按律處置還是私了, 他都離不了流放西南十年的結果, 十年不可儘忠儘孝,朝廷憑什麼養這種閒人?皇後怎麼看?”

皇後飛速地轉動腦筋,拿定主意,“兒臣的意思是,奪了黎元鑫世子的封號,著黎家從長計議,選出個像樣的人為世子,若是在選不出,也便罷了。”母親育有三子兩女,最後懷的那一胎小產了,不然,她還會有個幼弟。

長興侯和黎夫人齊齊望向皇後,眼神很快從驚愕轉為怨懟。

“皇後所言極是,隻是,此事到底關乎你和皇上的顏麵。”裴行昭閒閒地道,“先帝近日曾給哀家托夢,提過黎家世子的事,說黎元鑫的命格特殊,在長安可興家旺妻,卻與帝王之氣相衝,在京城隻會敗家克妻,吩咐哀家著長興侯世子夫人休夫,再奪去他長興侯世子之位,命其到西南遊曆,世子人選,著皇後與黎家、禮部慢慢選定。”

黎家扣給喬爾凡的說辭,被如數贈還,還有著誰都不大相信但誰都不會質疑的由頭。

黎家三人徹底沒詞兒了。

“你們是不是覺得受欺負了?好受麼?”裴行昭瞧著他們,“進宮前可曾有一刻,想過爾凡是何滋味?日後,黎元鑫最好隻說有用的話,敢再提及喬爾凡一字半句,哀家就要讓他明白錦衣衛的耳目到底有多廣,並且,他下半輩子就是割了舌頭當太監的命。”

三個人都垂頭跪在原地不動,有水滴掉落在地上,或是汗水,或是淚水。

皇後和裴行昭交換過眼色,沉聲對雙親道:“黎元鑫之過,你們作為父母,有教子不善之過。太後娘娘看顧著本宮與皇後的情麵,不予懲處,本宮卻不能坐視不理,各罰五年俸祿,五年內不要進宮。

“回府之後,嚴懲以訛傳訛的下人,一概交由錦衣衛,杖斃。

“日後,黎家若再有人以什麼皇上的嶽父嶽母小舅子小姨子的名義驕矜行事,折辱他人,本宮第一個不答應,少不得將你們關進詔獄,從重刑訊處置。

“想來你們也明白了,本宮不以黎家為榮,無意親近。進宮前的不情願、進宮後的掙紮求存,你們沒幫過半分,本宮不怨;本宮能給家族帶來的,你們已然享有,不欠你們什麼了。

“若再不知天高地厚,本宮樂得大義滅親。”

黎家三個人都發出了壓抑的哭泣聲。皇後這一番話,無疑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打碎擊散了他們作為皇親國戚的所有憧憬與底氣。

裴行昭吩咐宮人:“爾凡留下,其餘三個打發出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喬爾凡鄭重地謝恩。

裴行昭命阿嫵在身側加了個蒲團,打手勢讓喬爾凡到近前,“委屈你了。”

喬爾凡對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喜出望外,然而到了此刻,聽到太後柔和的語聲,也不知怎麼回事,以往所有的委屈憤怒反倒湧上心頭,紅了眼眶。

皇後親手遞給她一盞茶,“也怪本宮,對娘家的事情不上心,平時也不大肯見家裡的人,不然,也早就知情了。”

喬爾凡深吸一口氣,綻出清甜的笑容,“皇後娘娘言重了,宮中事務繁多,宮外的事,自是要遲些日子才能獲悉。”

“這事情,你確實要承皇後的情,是她派人查清原委之後,要幫你做主的。”裴行昭笑道,“哀家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替她出麵罷了。”

喬爾凡欠了欠身,“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的大恩大德,在爾凡心裡,不相伯仲,沒齒難忘。”

“你說話很是得體,不隻是懂禮數,亦是心性所致。”裴行昭頓了頓,問起喬景和:“令尊已到了京城?”

“是。”喬爾凡答道,“進京來問清楚原委,便趕去吏部,稱家裡出了些變故,需得斡旋幾日,便沒到內閣麵見首輔次輔,亦不曾進宮進諫。”

以喬景和那個脾性,大抵是在家裡寫狀紙了,隻要黎家敢把休書送到他女兒手裡,他就陪女兒去告狀,就是要在自己身無官職式微之際與皇親國戚鬥狠。

裴行昭對此人的了解及認可,來自於張閣老和已故的崔淳風。

她笑道:“回去之後,告知你的雙親,等著接懿旨。再有,轉告令尊,不要耍脾氣不接受黎家給你用度的供給。京城就這麼大,誰也繞不開誰,不要銀錢用度,心裡也是一樣的膈應。吃了虧受了委屈,就該接受彌補。黎家那三位,就算讓他們給你日日賠罪,也不會真心悔過,倒不如來這種實惠的,起碼他們會覺得肉疼。”

“爾凡會如實轉告家父,料想他會明白您的好意。”

裴行昭拍拍她的肩,“不留你了,回家去吧。”

喬爾凡離開時,優雅的步子多了一份輕快。

等人走了,皇後神色一黯,歎了口氣。

裴行昭道:“這可真是,好白菜讓豬拱了。當著你的麵兒我也得這麼說。”

皇後笑出聲來,“看您,我這兒正要長籲短歎呢。”

裴行昭也笑,“人世就是這樣的,總有很多叫人氣得不輕的事兒。隻能往前看,為受害受苦的人往好處籌謀。要不然,我們就不如在氣死之前一塊兒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