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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36 字 6個月前

見了,官員沒過失而被聽窗跟兒,要是察覺了,就會鬨得很難看。

錦衣衛乾咳了一聲,賠笑道:“微臣跟宋家一名管事混熟了,不痛不癢的事情,他都會跟我念叨念叨。這回他是納悶兒了,不知道自家老夫人是清醒了還是發瘋了,擔心是一時魘住了,等清醒過來,不把家裡的房頂拆了才怪,一味問微臣是怎麼回事,知不知道老夫人見您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裴行昭莞爾,拋給他一個內務府新造的小金錁子,“差事這麼當倒是也成。拿著玩兒去吧。”

錦衣衛謝恩,滿臉是笑地告退而去。

裴行昭則在想,這樣看起來,宋老夫人和楊夫人倒真是如假包換的母女:都很惜命,很識相。

終歸是好事。她希望每個官員的家裡都是乾乾淨淨太太平平的,一家影響一家,不可理喻的事情絕跡了才好。

自然也清楚,這是奢望。內宅一些女子太閒了,把繞著彎兒地難為人當一生的大事來做。

歸根結底,還是律法製度的問題,給男人的益處太多,限製女子的規矩更多,女子或許都不知道症結在哪裡,便積壓了滿腔怨氣,不敢跟正主作對,就全招呼到妾室庶出子女身上了。

這是可以改變的,但不是現在,這是動所有男子嘴邊的大餅,動一下,就會遭到他們一致的抵觸、反對。

這些日子,阿蠻仔仔細細地翻閱錦衣衛送來的關乎廖雲奇的記錄,因著裴行昭顧不上催促自己,就來回看了好幾遍,還是沒找到蹊蹺之處,這日,如實回話:

“在軍中不消說,根本沒什麼與人來往的機會,作戰、備戰,夜間遇見誰就是誰,一起喝點兒小酒,沒彆的。重傷後回到洛陽,親朋故交時常前去探望,沒有可疑的人。如果可疑的人就混在那些人裡麵,隻能逐個排除。此外,互通信件的是以前的幾個袍澤,情形大抵與他相仿,傷了殘了,無法再留在軍中。或許是不想在困境中跟正得意的人來往吧,畢竟,要不是過命之交,境遇不同的時候,說不到一塊兒去。”

裴行昭思忖片刻,卻道:“的確沒有可疑之處。但這難道不正是可疑之處麼?”

“聽不懂呢,您的意思是——”

“你仔細想想,我做官的時候,不黑不白的事兒不少吧?撇開沈居墨不提,隻說處理宋家子嗣的事,我是不是既要瞞上又要瞞下,隻不瞞要敲竹杠的宋閣老?類似的事情還少麼?”

“不少。”阿蠻隱隱會意,“這做官的,也隻有百年不遇的那種清官、直臣才能凡事不瞞人,私下裡,隻與家族親戚扯爛帳這種事就少不了,不被逼急了,誰會願意家醜外揚?誰又沒點兒類似家醜的爛糟事兒呢?這廖雲奇的做人軌跡,未免太清白了。也不知是罕見的清白又有風骨的人,還是早就做足工夫,瞞過了朝廷對官員們指派的眼線。”

“希望他是清白的。”裴行昭道,“你去知會楊郡主,讓她看著辦。”上次楊攸說還是需要她幫襯著行事,這是最實誠的話,郡主在太後麵前爭意氣逞強,才是愚蠢的行徑。

阿蠻稱是而去。

剛過用午膳的時辰,楊攸不在驍騎衛,離開皇城去辦私事了。她一名親兵稟道:“郡主說會從速返回,您要是得閒,不妨等等。”

阿蠻說那就等等,遂被請到了楊攸的值房,喝茶用點心。

楊攸去了宋府。

不是她有落井下石的閒情,是宋老夫人差人連續請了好幾次,說本想親自到郡主府的,奈何身子骨不爽利,隻好勞動她移步。

其實是怕吃閉門羹,楊攸心知肚明,也沒點破。到底是次輔的母親,裴行昭近期又需要次輔儘心竭力在官員之間斡旋,她總不能下他的麵子。

策馬到了宋府,再乘坐青帷小油車來到垂花門前,宋夫人在一大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迎上來,笑%e5%90%9f%e5%90%9f道:“郡主總算賞臉登門了,今日要是再不來,我便要替婆婆登門去請了。”

對這位名義上的舅母,楊攸都沒見過幾次,毫無情分可言,隻是問:“老夫人在何處?”

宋夫人也不在意,笑著打個請的手勢,“郡主請隨我來。”

楊攸走過垂花門,隨她往裡走。

宋夫人問起她當差辛不辛苦。

楊攸說還行。

宋夫人又問楊夫人在忙什麼。

楊攸說不知道。

宋夫人抿了抿唇,索性歇了示好的心思。一味的自討沒趣,這不是犯賤麼?而且,兩家的嫌隙不是一般的深,能忽略不計就要燒高香了,想彼此釋懷,是癡人說夢。

她將楊攸送進老夫人的院落,到了廳堂門外,著下人進去通稟,便稍稍欠身,“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不耽擱郡主和老夫人敘舊了。”

楊攸說行。

宋夫人從容轉身,走出院落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才垮下來。這位姑奶奶,怕是不會比小太後容易應付。

傳話的下人很快折回來,打了簾子請楊攸進門。

宋老夫人還在臥病,室內有檀香味,還有淡淡的藥草味道。她倚著床頭,望著進門的楊攸,讓自己唇角上揚,儘力用慈愛的語氣說道:“快坐吧,喝杯茶,我們說說話。”

楊攸頷首,在她床前的太師椅上落座。

“那筆財產,我已經還回去了。”宋老夫人先道歉,“這件事,的確是我大錯特錯。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隻希望你不要耿耿於懷,日後,我再不會做那等糊塗的事情了。”

“但願如此。”楊攸從丫鬟手裡接過茶,徑自放到右手邊的小茶幾上,是不會喝的意思。

宋老夫人望著她,“你是我的親外孫女,我們卻隻有數麵之緣,想想真是讓人傷懷。幸好如今不同了,不需再相隔千裡,你又與你大舅舅同朝為臣,日後自然是要經常聚一聚的。”

“那倒也不必。”楊攸牽出一抹吝嗇的笑,“次輔門第高,楊攸高攀不起。”

“這話就太見外了。”宋老夫人神情苦澀地望著她,“我是你的外祖母啊,你不想認我麼?你還有親舅舅、舅母、表哥……”

“那怎麼成?”楊攸靜靜地與她對視,“您也親眼看到過,楊家經曆過怎樣的變故。我哥哥在時都不能避免禍事臨頭,何況我這般遠不及他的人?哪日犯下大罪,與宋家素無往來也罷了,要是如正經親戚一般走動著,宋家便是第一個被牽連的門第,您當真豁得出親兒子的安危?”

宋老夫人默了默,“怎麼會,不會的,即便是那樣,我們也是血脈相連的至親,理應共同承擔得失榮辱。”

楊攸眉梢一揚,語聲如和緩而幽涼的水:“這種話,宋閣老說的話,我能相信,他最擅長的就是鑽營人脈,親友親信出事,哪怕隻是怕自己被賣了,也會儘全力護著,所以人緣兒一向很好。但是您麼,不過是失去了太皇太後那座靠山,沒人幫您打壓庶子了,又見我真被調到京城,有了前景不錯的官職,還算得太後賞識,想沾沾光罷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呢?”

“那我該如何想?”楊攸不急不惱,分外的沉靜,“宋家侵吞我父母財產的事,人證物證俱在。

“我哥哥就在京城身陷囹圄,宋閣老都曾暗暗傳信給太後娘娘,告訴她一些令人發指的事,我求到他麵前的時候,他說不能明裡幫襯,卻曉得給我指路。

“而您做什麼了?我哥哥是楊楚成,論親戚,他是不是您的外孫?那一陣,您不就坐在家裡,直到他不在了麼?然後您又做什麼了?

“徐興南跟我取消婚約,命人告訴您,我本要帶去徐家的嫁妝,都是在京城置辦的,除了衣料首飾家什,還有宅院田產。‖思‖兔‖網‖

“那不是人乾得出的事兒,他不是人,您呢?

“您不是立馬就威逼利誘地收服了楊家下人,悄悄把那筆財產收入囊中了麼?”

被翻舊賬,是遲早要發生的事。如果楊攸不說出來,才是完全不正常的。宋老夫人隻能聽著,隻希望她說出來之後就能消了氣。

“您和我娘的母女情分,我本來就挺奇怪的。”楊攸一瞬不瞬地看住她,“我到十多歲的時候才知道,她遠嫁到洛陽,是她求著我外祖父成全的。

“我問過她,為什麼。

“她當時隻跟我說,不是所有做娘的都配得到子女尊重,她從懂事後,就知道娘親總惦記著給自己定親,她很早就鐵了心離開宋家,離開自己的娘,和自己的娘生的兒子——她不認您生的那個好兒子。

“那時我就懷疑,您一定是凡事都為了親生兒子著想,不惜用女兒的姻緣為兒子鋪路,想給女兒定的親事,恐怕都是尋常閨秀接受不了的,甚至外祖父也覺得荒唐,不然,您不早就如願了?

“這樣的話,我真要感謝外祖父,沒死在我娘出嫁前,要不然,她不定被您發落給怎樣不堪的人。我要還是做她的女兒,說不定一輩子都彆想挺直腰杆做人。”

宋老夫人閉了閉眼,就快被數落哭了。

“說起來,您也過了很長時間作威作福的日子。有太皇太後撐腰,即便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也足夠打壓庶子了。

“太皇太後不知柴米貴,一出手就賞了宋家那麼多綢緞,您竟也敢收。小金庫的大部分體己,都是太皇太後賞的吧?

“這倒是奇怪,得空了我真得問問她老人家,您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以至於她一直這樣照拂您,由著您和宋夫人拿捏著三房一家三口。

“得虧如今權傾天下的是攝政的皇太後,既能整頓宮闈,又能提點命婦,要不然,宋閣老即便是成了次輔,宋家也遲早被你在後院兒放把大火,燒得滿門傾覆。”

“不要說了……”宋老夫人喃喃地道,“我錯了。我曉得我錯了。”

“為了您的親生兒子,賠進去的是不是太多了?簡直已到了寡廉鮮恥的地步。做填房就算再為難,也不該泯滅了為人根本的良知。您就不要用識大體顧大局那些虛話安慰自己了,彆人背地裡提起您,唯有一句瞧不起,名門貴婦裡的衣冠禽獸而已。我尤其是這麼認為的。”楊攸站起身來,“要說的,就是這些。您何時能有理有據地駁倒我,我們再做親戚也不遲。我還有事,告辭。”語畢,步履如風地離開。

宋老夫人撫著悶痛不已的心口,望著那道修長纖細的背影,已然做不得聲。

楊攸策馬趕回皇城,在值房見到了神色悠閒的阿蠻,笑問:“有何貴乾?”

“說來話長。”阿蠻反客為主,示意她坐,將來由細說了,末了道,“太後娘娘的意思是,你掂量著辦。你要是什麼都不辦,便也不用再好奇她做什麼。”

“懂。”楊攸笑了笑,“你這一陣忙著,我也沒閒著。廖家不肯來,我就有些較勁了,讓親信帶著一封親筆書信過去,幫我遊說,眼下廖家已經在來京的路上。”

“真的?”阿蠻笑開來,“怎麼說動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