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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12 字 6個月前

善如流,坐在飯桌前用膳。

就著幾樣菜消耗掉小半碗白米飯,她才有功夫細細品味飯菜的味道。

這些……怎麼像是她與哥哥在軍中數度懷念過的、念叨過的母親的好廚藝?

一定就是了。那種幾乎隻屬於母親能帶來的懷念的溫暖的味道,沒有人能效法。

她唇角徐徐上揚。

在這之前,真的是恨上了母親,簡直是鑽到地縫裡也不能挖出幫她開脫的因由。

但是,母親被敲打了,便在立竿見影地付諸行動了。

她一時間是有點兒接受不來,但這不妨礙她會接受母親可喜的改變,並會尋機適度地表示領情、認同和感激。

親人麼,若實在不能要了,她之前隻想遠遠地避開,分家或死生相隔都無所謂,但若能相互為著彼此付出應儘的本分,便該感激對方,感恩於帶來這種改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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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四月,裴行昭接到各封疆大吏針對北直隸推植棉花的表態:

有一些想當即效法,但火速與北直隸、鬆江、雲南三方通信之後,便知是不可一蹴而就的事,現下連種子都隻能籌集到一點點,那就隻能先適度地嘗試種植,明年再在轄區適度地撥出田地試驗,可行便也照本宣科,為國為民謀利。

另外一些,則是委婉地表明,當地不論是否推植棉花,細算過賬之後,收益都與如今大抵持平,那麼,日後便是效法北直隸,也隻是為著百姓供給自己的一應禦寒的衣物被褥,到時還望朝廷予以諒解,也如給予北直隸的益處一般,給予自己治下的百姓免除賦稅。

裴行昭就各地情形,為每個人設身處地地想了想,結論是這都是情理之中的,自是好言好語地給予表示認可讚同的批示。

這種一切依照常態發展的情形,已維持了數日,讓很多人真就以為,皇帝在不在京城、朝堂都是一樣的,都沒人當回事。但很多人不能代表裴行昭,裴行昭在這種事情上,也決不能隨大流,她是覺得,誰要是不給她個下馬威,或者不惹出點兒事情,才是不正常的,尤其文官、言官。

原因無他,重用女子中的人才,是從先帝在位期間才施行並推廣的,對此心懷抵觸的文官不在少數——尋常武官服不服一個人,不分文武亦不分男女,他們隻看實打實的排兵布陣的方案和取得的功績,認可了,也便真的認可了,起碼絕不會處心積慮地算計謀害同道中人。文官尤其言官卻是不同。

晉陽殞命沒引起質疑,主要是因為她親筆寫就了認罪悔過的折子,對於看不過女子當權的大多數人來說,不過是死一個少一個的事兒,才不會認真追究。

攝政的兩女子死了一個,還剩一個,要是不找機會或製造機會生事給她添堵,才是怪事。

其實那種事要是深想,結果最起碼也是誰也討不到好處的事兒,可很多人為人處世就是不用想太多的。

要不然,何以有那麼撞死在金殿、被處以極刑的死諫的言官?他們那股子想要以一死青史留名的迫切與視死如歸,不做其同類,便不能明白。

可那些人又有誰深想過,他們的多少前輩在很多人眼裡,不過是一根兒筋、禍及九族的令人難評功過是非的存在罷了。

或許,那些人也不願想不算成功的前例,隻想成為那些人裡真正為萬人稱頌的翹楚,且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成為那一類人。

裴行昭正對此心生隱憂的時候,官員之間便出了一檔子事兒,事情還不小,關乎言官和武將中的兩個重臣:

大半夜的,在京城的長街之上,英國公把右都禦史方誠濡打了。

說起來,不過是英國公給了方誠濡一巴掌,但武官出手,總要分用沒用真力。英國公用沒用真力,沒人敢說,但方誠濡被抽得當即昏迷不醒卻像是實情——起碼次日清早趕到宮裡告狀的時候,麵頰上浮著五指山,氣色倒也像是患了重病似的蠟黃。

方誠濡不是自己來到清涼殿的,來幫他鳴不平的文官、言官不在少數。

所以,挺少見的,裴行昭大上午的就要麵對一眾揪著一件事顛三倒四地訴苦、申斥、指桑罵槐的官員。

她聽了一陣,又凝神觀望了一陣,將視線鎖住方誠濡:“方禦史,你說的重點是,你被英國公打了一巴掌,哀家知道了;你的同僚的重點是,言官饒是親王帝王也不可輕易責打,英國公已算藐視王法,哀家也知道了。可哀家還不知道的是,你與英國公到底起了什麼言辭間的衝突,以至於他對你動手?”

方誠濡回望裴行昭的目光有點兒冷,也有點兒意料之中的得意,“微臣不曾稟明太後娘娘,便是擔心說了也不作數,您根本不相信,如此一來,便不如您將英國公請來,問問他怎麼說。他若如實回答,臣無二話,若他胡編亂造,臣再駁斥也不遲。這橫豎都是一樣的,太後娘娘說是不是?”

裴行昭目光也變得涼涼的,隨後融入的卻並非對方的得意,而是輕蔑,“你既然擔心說了也不作數,又何必進宮來說?難道你的擔心在哀家這兒,早一些與遲一些是有差彆的?哀家不這麼看,哀家認定的事情,不管誰說什麼都未見得能有所改變。”

“……”方誠濡哽住。怎麼會有這樣的上位者?她怎麼能明打明地不講理?

“你可思量清楚,要麼自己說清楚原委,要麼就將此事略過不提。哀家不可能照著你以為的那樣行事。”裴行昭的重點其實是在末一句,想讓這起子言官見好就收,大事化小,放棄追究這件引發文官武將衝突的事。

但是,方誠濡關注的重點隻在她前半段言語,迅速權衡之後,道:“昨夜臣多喝了幾杯,在街頭與英國公偶然遇見,真的是有些喝醉了,奚落了他前些日子在大殿上質疑馬老將軍提議事項的事兒,話趕話的多說了幾句,萬沒想到竟惹得他忘了奉行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處世之道,對臣揮拳相向。這便是事情的起因,還請太後娘娘明鑒,為臣做主。”

其餘官員紛紛出聲附和,一副如何都要討個說法群情激憤的樣子。

這要是不把英國公喚來說說原委,給個說法,這些人保不齊就乾得出在午門前乾嚎的事兒。裴行昭忍著氣,作勢一邊斟酌一邊批閱折子,實則寫了張字條,不著痕跡地遞給身側的李江海,同時吩咐道:“去傳英國公進宮來回話。”

李江海若無其事地拿好了字條,領命出宮之後,才將字條展開來看,發現是言簡意賅地寫著方誠濡的說辭,那便不是交代他什麼,而是要他給英國公看,要英國公提前有個準備。

那麼,這樣說來,小太後根本就沒在意過英國公與馬老將軍作對的那一茬?

一定是的。事實讓李江海有了定論,也便知道該如何跟英國公說話了。

之後,英國公看到小太後親筆寫就的甚至稍顯潦草的字條,沉默了好一陣子。

他沉默期間,李江海把一應相關見聞娓娓道來。

“多謝太後,多謝公公。”英國公望著李江海,彎了彎唇,“事情因我而起,我會儘力平息事態。”

李江海沒做多想,想著他這樣的表態,便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家小太後為難了,這是最重要的,因而再無彆的憂心,請他隨自己從速進宮回話。

英國公到了清涼殿,裴行昭讓他和方誠濡理論。

方誠濡指了指自己浮腫的麵頰,冷笑道:“國公爺,您勢大,是托孤重臣,可這毆打言官的罪責,是不能推卻的吧?”

“做過的事,我便不會否認。”英國公答完,轉向裴行昭,拱手一禮,“此事不論是何原由,臣動手都是不可否認的過錯,因此自請太後降罪,另外,容臣私下裡向方大人登門致歉賠罪。”

“英國公不想說說原由麼?”裴行昭的視線在英國公和方誠濡的麵上逡巡著,就見前者眼中閃過黯然,後者閃過快意。

她不懂,她很想弄清楚,然而——

英國公道:“臣以為,不論是何原由,歸咎起來,不過口角二字,委實不值得細說,也不想平白耽擱太後娘娘的工夫。”③思③兔③網③

方誠濡倒也繞著彎兒地附和:“英國公有自知之明就好,不然,真要少不得又要再起一番口角了,真是那樣的話,方某不見得能再受得住你的鐵拳。”

“如此說來,方禦史願意大事化小?”裴行昭縱觀他的言行,不認為他會同意。

可方誠濡偏就同意了,“英國公都有心上門致歉了,臣又如何敢拿大呢?臣隻希望,英國公不是說說而已。”停了停,身形便搖了搖,抬手扶額,“這是怎麼回事?事情剛有了眉目,倒撐不住了……”不消片刻,竟暈倒在地。

裴行昭險些黑臉,瞅著躺在屬於自己的地盤兒上的那東西,很想命人把他扔出去。

其餘官員卻高呼道:“太醫,傳太醫!”見沒宮人動,才向著裴行昭行禮請求,“請太後娘娘為方大人傳太醫。”

“傳。”裴行昭吩咐完內侍,又道,“但願方大人真有個好歹,太醫怎麼都診不出個什麼的話,哀家不免要犯疑心病了。說暈就暈,也不知是太巧了,還是怎麼回事。”

她口口聲聲其實都在懷疑方誠濡裝蒜,但又真沒明確指出,那麼彆人也就隻有聽著的份兒了,再意難平也是無用。

英國公則眼瞼微抬,望了小太後一眼,心情特彆複雜。

裴行昭對他道:“哀家本想讓英國公在這兒賠個禮就是了,可方禦史發作得也不知是太巧了,還是怎麼回事,那你也隻好私下裡登門賠禮致歉了。可以做到麼?”

“臣可以,一定做到。”

裴行昭又凝了他一眼,見他仍舊沒有談及起因的意思,想著自己就算是想偏幫也不成了,便也罷了,隨他們去。隻希望英國公拿出點兒切實的誠意,不然,這事兒真的不能善了——打文官的武官皇親國戚甚至帝王,都會被史官記下一筆的,就算有情可原,那也得不著什麼好話,最重要的是,若當事人不能完好的解決,之後多年都會被言官窮追猛打。

裴行昭打心底敬重的言官、直臣不少,但這並不妨礙她認為他們的一些同行形同瘋狗。她不想英國公被瘋狗纏上。

可接下來的事態發展,並不是她所希望的那樣:

方誠濡在清涼殿“暈倒”又被送回府中之後,便一直暈著。

英國公三次登門,前兩次都吃了閉門羹,因為方誠濡未醒,他的夫人閉門謝客,不允許任何人進門。

第三次,英國公世子疑心自己的父親心高氣傲的年頭太多,如今也不肯低頭,便隨父親一起去了。

這次倒是被請進了方家門裡,卻是被晾在了方誠濡的病房院落外,足足被晾了一個時辰。

英國公就一直默默地站著,等著,似是等到地老天荒也無妨的樣子。

英國公世子卻是跪倒在院門前,高聲替父親賠罪認錯。同樣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