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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56 字 6個月前

敢就好。”裴行昭道,“往後彆再管家裡的事,雖說你可能已經把長媳帶歪了,保不齊又是個禍害九代的貨色,但她畢竟比你小一輩,還有希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毛病扳過來。讓你的三兒媳跟隨夫君到任上去,這麼些年了,她也該過一過沒有惡婆婆惡妯娌壓著的日子了。把楊家的財產還回去,你是幾輩子沒見過錢?那時候拿女兒女婿的那種財產,跟去亂墳崗偷死人東西有什麼區彆?”話到末尾,已經無法掩飾鄙夷。

宋老夫人一張老臉漲得紫紅。小太後倒是一句臟話都沒說,卻已把她罵得沒法兒要了。

裴行昭輕一拂袖,“你告退吧。”

“是。”宋老夫人往外走的時候,步履蹣跚。

片刻後,楊夫人進殿來。她剛剛窺見了母親離開時的樣子,一看便知是被太後訓斥了,那麼便是一心向著楊家的,自是神采奕奕。

“宋老夫人會歸還那筆財產。”裴行昭道。

“多謝太後娘娘為楊家主持公道。”楊夫人福了福,“若非進宮來,臣婦實難討到個說法。”

裴行昭側轉身,手肘撐著桌案,“哀家倒是有些好奇,你怎麼一定要拉著宋老夫人進宮?這種事情,跟宋閣老遞句話便能辦妥。”

楊夫人解釋道:“太後娘娘有所不知,臣婦與宋閣老雖是兄妹,卻沒什麼情分,與家母,亦是從出嫁之後便屢生嫌隙,臣婦不認為能跟他們講出什麼道理。”

裴行昭和聲問道:“命婦進宮,求見皇後才是正理,你怎麼總往哀家這兒跑?”

這問題,楊夫人隻能實話實說:“這自然是因著太後娘娘與臣婦長子是袍澤,臣婦進宮來,唯有見到您,心裡才踏實。”

“因著哀家與楊楚成是袍澤?沒楊攸什麼事兒?”

“自然有的,”楊夫人忙道,“臣婦剛剛沒顧上說,小女是太後娘娘一手提攜到如今的,這是誰都知道的。”

“看得出,楊夫人今日心緒很是愉悅?”

楊夫人語氣輕快:“是,臣婦能夠再次覲見太後,太後又為臣婦做主,如何能不心花怒放?”

“你還挺有的說。”裴行昭視線鎖住她,“哀家為你做主?”

楊夫人不明白,小太後的話怎麼突然就變調兒了,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裴行昭又問:“你算哪根兒蔥?”

楊夫人感覺不妙,慌忙跪倒,“太後娘娘,不知臣婦有何過錯,請您息怒,隻管責罰臣婦。”

“彆人跟哀家玩兒這一套,是用腦子,”裴行昭徐徐站起身來,緩步走下玉階,到了楊夫人跟前,“你是拿命跟哀家玩兒,好本事,好膽色。”

楊夫人麵色陡然變得煞白,心裡直懷疑楊攸走之前惹怒了太後,以至於自己被遷怒。

“上次進宮,說什麼來著?”裴行昭在她近前緩緩踱步,“說楊攸的前程,要哀家答應她辭去官職,你怎麼不要哀家免了她的郡主封號呢?”

楊夫人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倒是沒忘記俯身,手撐著地,做出最恭敬的受訓的姿態。

“哀家一向認為,人沒有那麼多的高低貴賤可分,各人把各人的分內事做好便足夠了。”裴行昭道,“如你,一個深宅婦人,好生打理家宅、照顧好兒女便可,卻跑到宮裡來乾涉朝廷命官的前程,怎麼想的?活膩了?哪怕那個人是你女兒也不行,明白麼?”

楊夫人忙不迭應聲:“明白,臣婦明白,臣婦再也不敢了。”

“再說今日這一茬,你怎麼有臉進宮,還口口聲聲要哀家給你做主?做哪門子的主?”裴行昭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瞧著她,“是你治家無方,連個忠心耿耿護著你女兒嫁妝的人手都沒有;是你在娘家人嫌狗不待見,親娘都在楊家最倒黴的時候伸手搶東西;是你在哀家為楊楚成與陸麒昭雪之後窩窩囊囊,連來京城要回財產的膽子都沒有。

“你女兒給你找到了人證,你可算是有底氣了,跳著腳地鬨騰,連三日都等不得,一定要揪著你親娘來宮裡丟人現眼。你娘就要成為次輔府裡的老夫人了,她敢不還麼?

“你還興高采烈的,渾然不知把楊攸和哀家的臉都丟儘了。

“丟人,這倆字兒認不認得、會不會寫?知不知道這倆字兒到底是什麼意思?

“合著哀家就是戳在宮裡給你平事兒用的?給你丁點兒顏料你就要開染坊,臉是有多大?楊郡主府擱不下你了,要來壽康宮上房揭瓦,是吧?”

李江海很痛苦:他最喜歡聽小太後數落人,但也最怕她委實不高興的時候數落人,那些話吧,落在被數落的人耳裡,恨不得一頭撞死,可是聽著的人,是真可能隨時繃不住笑出聲。

他躬著,低垂著頭,咬住舌尖,死死地壓製住笑意。

楊夫人現在倒是沒想一頭撞死,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也不知到底是為了什麼,眼淚就一滴滴地掉下來。

“京城的官場,前一陣很是鬨騰,哀家的娘家其實也出了不少事兒。”裴行昭問楊夫人,“可曾聽說?”

楊夫人不敢不答,哽咽道:“聽、聽說過一些。”

“裴老夫人、裴夫人在府中的佛堂禮佛清修,終生不得出;裴行浩已是廢人,四肢俱殘,患了肺癆,不過是等死罷了。”裴行昭停了停,“不怕你四處與人說,這一切,都是哀家做的。”

“啊?”楊夫人不自主地低呼出聲,滿心震驚,下一刻便是驚懼交加。

“是不是想到了?哀家有重情義的一麵,可也有涼薄無情的一麵。楊夫人,你是你,和你長子女兒是兩碼事。這就像是在哀家的娘家,父兄是一回事,被收拾的是另一回事。記住沒?”

“記住了,記住了!”楊夫人開始發抖,想磕頭,想再說點兒什麼,卻是什麼都辦不到了。

“日後老老實實呆在郡主府,做好分內事,彆把你女兒的臉當鞋墊兒,四處踩著走,成麼?”

“臣婦謹記!”

“家裡的事,全聽你女兒的,她要你怎樣你便怎樣,不然就彆給她添亂,也在宅子裡建個佛堂待著去。”

“是!臣婦日後行事全依照小女的意思。”

裴行昭又看了她一會兒,“立完規矩了,說點兒彆的。你起來吧。”

楊夫人不假思索地聽命行事,顫巍巍地站起來。裴行浩的慘相,她沒見過,卻聽人反反複複說過,如今得知竟是他的胞姐下的毒手,怎麼可能不嚇破膽?正如裴行昭之前問她的那句,對於這位太後娘娘來說,她算哪根兒蔥?

“楊夫人聽說過心疾沒有?”裴行昭緩和了語氣。

“心疾?”楊夫人儘力集中精力應對,“是指心口痛、心絞痛、%e8%83%b8口發悶那些病症麼?”

“這是一種,還有一種,因心病而生,隻是很多醫者都不曾涉獵,隻有少數聖手琢磨過,卻也不知該如何醫治。”

說這些是為了什麼?楊夫人想不出。

“哀家總懷疑,裴夫人便是患了心疾而不自知,不然,她這些年來做的糊塗事,哀家找不到彆的理由。患了心疾,便容易受彆人的影響,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到了懸崖邊也不自知。至於起因,大抵是喪夫喪子之痛。若是如此,她待哀家如何不仁,也算是有情可原,可她錯的年月太長,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誰要是幫她幡然醒悟,她大抵會立馬上吊。橫豎都一樣,她還是就這麼待著吧,恨這個恨那個,也不愁沒事兒乾。”

這是做女兒的談起母親該說的話?楊夫人想著,那個做母親又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被這般懲罰?

“該說說你了,楊夫人。”裴行昭審視著她,“其實你在娘家不討喜,哀家也明白幾分,宋老夫人做繼室為難之處頗多,寄望都在她生的兒子身上,你這個做女兒的要是不儘心幫襯他們母子,她必然會怨怪疏離。越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累積成的隔閡,越是難以化解。不少母女父子都結仇,沒什麼稀奇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然後呢?楊夫人的心還是七上八下的,想著是不是下一句就又要開始訓了?

裴行昭的語氣轉為真誠地推心置腹:“你到底是養育教導出楊楚成、楊攸的人,哀家不相信你以前行事也這般自以為是,不知深淺。

“兄妹兩個以前提起你,從沒有過任何抱怨,總是想念你的一手好廚藝,你親手為他們縫製的衣衫。如今,楊攸不再說這些了。”

楊夫人若有所感,也在這一刻切實地想念起長子,捂著嘴低泣起來。

裴行昭接著道:“好好兒想想,是不是因著喪夫喪子之痛,鑽進了一些牛角尖?

“譬如心懷怨氣,覺著世人都欠你的,尤其與楚成相關的人,哀家也好,楊攸也罷,你都認為我們該為他的含冤而死負上一份責任,也該為了他的娘親胞弟做力所能及之事,做不到、做不好,便是對不起楚成,也就對不起你們。

“要不是這樣,你怎麼會一而再地對哀家有所求?哀家什麼時候有過好相與的名聲?與你見過幾次?

“此外,身邊有沒有人明裡暗裡地鼓勵你這樣行事?”

楊夫人抬起頭來,用淚光閃爍的雙眼望著裴行昭,眼神變幻不定,似是想到了些什麼。

裴行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提到的這些,在裴夫人身上都能看到些影子。

“哀家記事之初,到她被人引上歧途、幫著婆婆把哀家逐出家門之前,她也是個很稱職的母親。

“哀家不希望你步她的後塵,成為楊攸和你幼子的禍根,卻還滿心以為都是為了家族為了子嗣。

“想想以前是怎麼對待楊攸,怎麼處理一些事情的,再想想如今。兩相對照,應該能找出不少相悖的言行。”

楊夫人反應慢了半拍,緩緩地點頭,“臣婦記下了。臣婦曉得,太後娘娘是為了楊家著想,回去之後定會好生反省。”

“彆總悶在家裡琢磨著要你女兒怎樣怎樣,你已在富貴圈,大可以出門走動,哪怕看個花紅熱鬨,遇到投緣的能說體己話的,便是再好不過。其餘的光景,照顧好兒女的衣食起居,督促著幼子用功讀書。總之,多做些事情,少想些你根本不能左右的事兒,把心放寬。好麼?”

“好。”楊夫人這才明白,太後的雷霆之後是良苦用心,滿懷感激地道,“哪怕臣婦愚鈍,轉不過彎兒來,也會奉行太後娘娘的教誨,安守本分。今日這種事,臣婦再不會做了。”

“希望你與哀家一樣,言出必行。”裴行昭招手喚阿蠻、阿嫵,“帶楊夫人去洗把臉,重新梳妝一番,彆頂著張花貓臉出宮。”

兩個丫頭笑著稱是,一左一右攜了楊夫人去洗漱打理妝容。

裴行昭輕輕地籲出一口氣,李江海則長長地透了一口氣,低聲道:“應該會變好的。”

裴行昭道:“變不好就給哀家唱戲,唱出哀家要的做派。”

李江海一樂,這倒好,治標還是治本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