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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46 字 6個月前

道:“再另外找個人出去轉一圈兒即可,人選、去哪兒巡您定,這人算是正經的欽差,他發現了什麼不平事,由朕曉瑜百官,當然,功勞是他的。”

裴行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皇上想的很長遠。”

“不瞞母後,思量好一段日子了。”

裴行昭可沒工夫誇他坦率實誠,“那也不能這麼著急,秋日再‘出巡’也不遲,哀家如今隻跟內閣、六部的人混了個臉熟,朝臣都沒認全呢。”

“這不妨事,朕見天兒上朝,也沒認全呢。”

“……”裴行昭睨著他。他是生怕她不知道他有多不著調麼?

皇帝尷尬地笑了笑,“沒法兒認全,又不可能每一個都言之有物,好些人也不愛在殿上回事。”

“那也到秋日再出宮吧。”裴行昭進一步道,“哀家脾氣不好,沒耐心,有皇上主持大局,兩相裡就都有台階下,皇上不在跟前兒了,哀家豈不是每日都要與臣子爭執不休?”變相地提醒他,他這擺設的作用還是不小的。

皇帝卻道:“那怎麼可能?誰敢啊?”他心說您怎麼連我都懵呢?就是因為我在跟前兒,有些臣子料定我會和稀泥,才敢口沒遮攔地跟太後找茬,我要是不在,他們唯一擔心的隻有自己扛不扛得住那顆腦袋。

“那還有不少事由、請安折子不都是歸皇上管麼?”裴行昭不想看請安折子,不想看官員必須奏請但委實瑣碎的那些事。

皇帝也想到了:“這些您可以請張閣老分擔,他也不耐煩的話,就讓宋閣老處理。宋閣老升任次輔的事兒,這三兩日就落定。”

“……”裴行昭並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刻,她硬是被這個明明缺理的大兒子說得沒詞兒了。

皇帝跟她推心置腹:“母後,您替朕想想,修道這事兒啊,跟彆的不少事是一樣的,要是擱置的時間太長,就會被打回原形,重頭開始。這算起來,也是朕好幾年的心血了,不能就這麼打了水漂,對不對?真到那地步,保不齊就瞻前顧後,摸不著門路,定要一蹶不振,彆說當擺設兒了,說不定連活著都覺得沒意思。”

這怎麼還說著說著就要尋死覓活了?裴行昭長長的睫毛忽閃一下,“少胡扯。這不擺明了欺負哀家不知道修道是怎麼回事麼?你再危言聳聽,哀家少不得找些道士來問問。”

“那也成,好事啊,朕也能見見您識得的高人。對了,薑道長何時出關?等朕回來的時候,她怎麼也出關了吧?”

“……”這難道就是乾一行愛一行?跟修道有關的話題,皇帝就沒有接不住話的時候。裴行昭決定禍水東引,“這事兒得張閣老也同意才成。”

“成,朕這就請首輔到養心殿商量!”皇帝一拱手,轉身向外時又補充道,“閣老要是也同意,您得幫朕挑選些隨從,萬一誰把朕刺殺在朝天觀可就成大笑話了。”

第02章

沒出一個時辰, 張閣老來到壽康宮,找裴行昭吐苦水:“你可真是我小姑奶奶, 怎麼能讓皇上找我商量出巡的事兒?我什麼時候跟他有過轍?國喪之後的一段日子, 他不肯改藍批為朱批,我怎麼著了?不就累死累活地替他批閱奏折了麼?”

裴行昭就笑,“我不是拿他沒轍了麼?一說修道的事兒, 他就總有的說。”

“跟你是有的說,跟我卻是一通耍賴。”

“先前以為他處理正事也算賣力, 哪知道是憋著出宮去。”裴行昭若有所思,“這不是好苗頭。他不在宮裡, 朝廷一切照舊,回來一準兒繼續做甩手掌櫃, 可也總不能為了不讓他撂挑子,就弄出點兒事情來。”

“反正在不在也差不多。”張閣老聲音轉低, “如今什麼事不都是先找你拿主意?就這麼著吧, 總比悶壞主意算計你要好。”

“可要是這樣,就得著手安排眼線。”裴行昭道,“萬一有不安分的道士哄勸著他煉丹吃丹藥, 不走火入魔才怪。宮裡好說,什麼事他想瞞, 也架不住嘴碎的宮人占多數,道觀裡就得現找人。您有沒有適合的人手?我這兒的小兔崽子們不用想,在道觀待不住。”

張閣老笑了,“既然你放心,那我來安排, 找個沒在人前露過麵的, 放到朝天觀做道童。這種事, 三二年之內,隻要知道道觀的大致情形就行,你說呢?”

“成,您費心。”

“那我走了,今兒回府就著手。”張閣老起身,向外走了幾步,一拍額頭,從袖中取出一道加急折子,“被什麼修道出巡攪和得要昏頭了,北直隸總督馬伯遠請求從速進京麵聖,有關乎北直隸民生的要事當麵陳奏。”

“是麼?”裴行昭逸出璀璨的笑容,“一定是有好消息。”

張閣老笑眯眯的,“那這就批了吧?橫豎皇上也不看這種折子。我也好安排人加急給他傳話,如此,他過一兩日就能到。”

北直隸總督府設在保定府,騎快馬半日就到。

“好。”裴行昭邊批示邊道,“挺久沒見他了,怪惦記的。”

張閣老笑意更濃,那慈和的眼神,跟看著親閨女似的,“猜得出,他也惦記你。”

馬伯遠今年五十六歲,是張閣老的至交,亦是最早落力提攜裴行昭的伯樂。三年前,先帝調他到北直隸任總督,有老將軍在京城近處坐鎮,先帝更安心。

前些日子,裴行昭就回收賜田的事寫信給馬伯遠,他便是最快複信叮囑她不要為了將領強出頭的人之一。

兩天後,馬伯遠奉召進京,上午來到宮裡。有兩名抬著一口箱子的親兵相隨。

“出巡”的事定下來,皇帝全部精力都用在安排朝天觀那邊的一應事宜,大臣求見,不論是誰,都支到壽康宮,對馬伯遠也不例外。

正合了馬伯遠的意,當即來到壽康宮。

阿嫵親自到宮門前去請,引路到書房,路上悄聲道:“太後娘娘正批折子呢,奴婢沒告訴她,給她個驚喜。”

馬伯遠神光充足的雙眼中儘是笑意,“驚喜可彆變成驚嚇。”

“不能夠,您老放心。”

到了書房門外,阿嫵通稟後,便側身請馬伯遠進門,兩名親兵則被示意先在門外候著。

跨進書房,馬伯遠恰好看到裴行昭繞過書案,心中一喜,但在同時便要行禮參拜。

裴行昭快步到了他近前,手輕輕一托他手臂,笑道:“您可不準跟我見外。”

馬伯遠卻道:“這怎麼成?禮數不可廢。”

“有外人在的時候,隨您怎麼恪守禮數,私下裡不要鬨這種虛文。”裴行昭道,“張閣老就從不在乎這些。”

“他怎麼敢不隨著你的話行事,誰不怕你鬨小脾氣?”馬伯遠笑開來。

“怕就趕緊坐,辛辛苦苦趕來的。”裴行昭請他落座,端過一盞茶,“阿嫵出門前端來的,定是給您備下的。”

馬伯遠笑著接過,一麵用蓋碗拂著茶湯,一麵打量她,“氣色倒是真不錯。”

“那您以為呢?到宮裡倒變成小病秧子麼?”裴行昭揚了揚眉,笑意飛揚,“我好著呢。”

馬伯遠逸出慈愛的笑容,“看出來了,我真踏實了。”

“派人給您送去的方子、藥材,對不對症?有沒有好好兒用?”裴行昭惦記著他的老寒腿。

“方子對症,去年等於沒受罪,藥材一直都用著呢。齁兒貴齁兒貴的,不能供起來,便也舍不得浪費。”

裴行昭哈哈地笑,“齁兒貴,總能跟您學到新詞兒,很貴的意思?”

“是啊。”瞧著她笑得像個小孩子,馬伯遠也打心底開心,“彆學這些沒用的詞兒。”

裴行昭斜睇著他,煞有介事地道:“我都掉溝裡好幾年了,您這才想起來把我往上拽?像先帝說的似的,我那些沒溜兒的話,九成九是跟您學的。”▃思▃兔▃網▃

馬伯遠哈哈大笑。

爺兒倆說了一陣子家常,馬伯遠轉入正題,“給你看看我帶來的寶貝。”起身喚兩名親兵把箱子抬進來,隨後擺手將人遣了。

“是什麼?”

馬伯遠擺出賣關子的表情,“自個兒瞧。”

裴行昭親手打開箱子,看著裡麵的東西愣了愣,之後才逐樣拿到手裡細瞧。

先是四塊棉布,顏色是純白、淨藍二色,隻是紡織的手藝不同,一種細密均勻,握在手裡的觸?感很是柔軟,與鬆江五兩一匹的棉布貢品一般無二;一種則粗糙許多,紋路特彆明顯,這種手藝的價錢自然與貢品相差甚遠。

棉布下麵是一條棉被,粉紅色棉布被麵,白棉布被裡,手伸進去片刻,便覺得暖烘烘的。

一旁有個小布袋子,裡麵是雪白的棉絮;還有個錢袋子,裡麵的東西,裴行昭拿不準是什麼。

“這難道是棉花種子?”她取出幾粒,托在掌心,猜測道。她在鬆江一帶見過正值采摘的棉花,隻覺得是一棵棵不到一人高的小樹上開著一朵朵雪白的花,好看的緊。

“對,這是棉花籽。”馬伯遠和很多人一樣,最享受的就是看到裴行昭現出懵懂的傻兔子似的一麵。

“哦,原來長這樣兒啊。”裴行昭認真地端詳著,“我還以為棉花跟樹木似的,種的時候要插幼苗呢。”

馬伯遠再一次撐不住,哈哈地笑。

裴行昭由著他,待他笑夠了,眼巴巴地望著他,“您的意思,是不是北直隸可以推行種棉花?”

馬伯遠的神色慢慢變得鄭重起來,“沒錯,前年,我讓幾個親信用各自掌管的屯田共種了百十來畝,隔得最遠的倆地兒,中間有近千裡的路程,收成都不錯。那時我就想,北直隸的氣候適合種棉花。

“到去年,我給了各個縣令一百畝棉花地的差事,每一處屯田是種三五十畝,他們再讓下麵的人分攤下去,就是零零星星的了。各縣、各屯田都有懂得務農的軍士從頭到尾幫襯。

“我想的是,就算前年純屬撞了大運,各處的虧損也不大,我總能想法子找補上,沒想到,收成也都過得去,成色不比鬆江那邊的差。”

裴行昭目光殷切,“今年是不是大致可以落實到每一家有田地的百姓了?”

馬伯遠頷首,“去年不能算是風調雨順的年景,有的地兒旱,有的地兒小澇了一陣,棉花卻不是太嬌氣的作物,彆剛種上就一直下雨就成,要是缺水,引水澆也一樣。”

裴行昭頻頻頷首,“這事兒好,太好了。”

大周引進棉花,是在先帝在位初期,劃定的種植區域是雲南和鬆江一帶。物以稀為貴,人們大多視為絲綢一樣金貴的東西,又因地域氣候差異,不認為彆的地方也能種。

北直隸的田地一直是用來種糧食作物,既能繳稅,又能留下平日糊口的糧食,百姓抵觸種彆的作物。

可是北邊的冬天冷,棉花這種要從南方過來高價購買的保暖之物,一般的百姓負擔不起,禦寒的便還是以前的麻,填充被子的是稻草楊絮柳絮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