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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45 字 6個月前

“不著急。”皇帝立刻道,“見一個行差踏錯的臣子而已,再過幾個月都可以。”他才不要批閱那些關乎軍兵固防百姓生計的折子,“您真不用著急,大可歇息一兩日再處理朝政。要是放到朕那兒,也是得請示過您再批示,就彆繞那個彎兒了,您說是不是?”

“那就委屈太傅多等幾日了。”實際是熬著姚太傅。

“晾他一半年都是應當,母後千萬不要掛懷。那朕就不耽誤您了,明日再來請安。”皇帝說著,拱手行禮,離開前還叮囑,“這些藥材補品真的都是珍品,母後好歹用一些,熬湯入菜都成。”

裴行昭說好。

等皇弟走遠了,侍候在書房的李江海、阿嫵、阿蠻都笑起來。

裴行昭看著那一堆盒子,也沒轍地笑了。

李江海走過去,逐一查看後,眼巴巴地請示道:“的確都是最好的,奴才去找老鄭太醫,讓他再給您開些去火養肝的藥膳?”

“……行啊,隨你們折騰就是了。”裴行昭撓了撓額角,“都拿出去,用藥膳之前,先讓哀家清淨點兒。”

“是!”李江海隻注重結果,不介意她態度裡的勉強,喜滋滋地抱著一堆匣子走了。

阿嫵和阿蠻又是一通笑。

過了會兒,阿蠻和裴行昭說起宋閣老:“瞧著您和皇上的意思,應該是真要抬舉宋閣老為次輔了吧?”

“對。你覺著不妥?”

阿蠻道:“不是不妥,是隻知道他極善鑽營,最懂得察言觀色,實打實的功績實在是少,還不如裴家二老爺呢。”

裴行昭和聲解釋給她聽:“哀家、皇上甚至張閣老的性情,有時候挺得罪官員的。要用的就是宋閣老處事極為圓滑這一點,遇到上下矛盾太大的情形,他可以在中間和稀泥,說服不少官員遵從上意。官員都有自己的價值所在,宋閣老的價值就是圓滑、效忠皇權,交給他什麼差事,不論怎樣他都能辦妥。”

宋家隻眼下,便有太皇太後、貴太妃、賢妃三位外人聽起來分量很重的帝王後妃,沒有不忠於皇權的餘地。然而可笑的是——“宮裡這三位,都沒本事幫宋家,比如賞賜綢緞的事,根本是給宋家添亂。”阿蠻笑道。

裴行昭莞爾,“誰說不是呢。”

阿蠻又道:“瞧著賢妃的做派倒與那二位大相徑庭,有時候瞧著根本是賭氣較勁,是什麼緣故?”

這事情,阿嫵很清楚,便將話接了過去,“賢妃不過是為雙親不甘心。賢妃的父親當初高中榜眼,在翰林院行走,學問上文采斐然,處事也頗有章法。

“後來宋老太爺病故,他守孝,過了孝期,又被太皇太後、宋老夫人找轍拘在了家裡,之後多年,隻能打理些庶務。

“這也罷了,好不容易撫養成人的掌上明珠,又被送進東宮,在太皇太後眼皮子底下過活,心裡得是個什麼滋味?賢妃又豈能不意難平?”

“這是什麼緣故?”阿蠻睜大眼睛,“賢妃生父是庶出?”

阿嫵點了點頭。

裴行昭道:“宋老夫人跟裴老夫人應該很聊得來。”頓了頓,又道,“宋閣老想上位,先把耽誤的人才交出來再說。你們記得提醒我,得空了讓皇帝敲打他一番。”

二人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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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疼得撕心裂肺的羅大老爺醒來時,對上的是哭得雙眼通紅的羅大太太,費了些時間才弄清楚,自己竟已身在詔獄。

詔獄是什麼所在?

饒是骨頭最硬的英雄漢,出去時都得褪一層皮,沒個一半年是恢複不過來的。以他這身板兒,這裡的錦衣衛捎帶著對他動動手,他都撐不了多久。

羅大太太說了裴行昭的意思。

羅大老爺痛定思痛,再無二話,掙紮著爬到備有筆墨紙硯的桌前,醞釀措辭,準備書寫口供。要提筆時,發現妻子站在一邊,還有猶豫之色,他不由惱怒,“杵著做什麼?不是要你也寫麼?”

“是,是要我也寫。”羅大太太微聲道,“隻是,怎麼個寫法?寫哪些事?”

“寫哪些事?”羅大老爺恨不得甩她一耳刮子,“還有你挑挑揀揀的餘地?你是不是瞧著我死的慢?嫌你自個兒死的慢?”

“你彆急,”羅大太太仍舊微聲道,“我是要問你,那位的事也要寫麼?要是寫了,落得個兩頭一起懲戒我們可怎麼辦?那位可不是我們的親戚,萬一聽到風聲,派人來這兒把我們滅口也未可知。”

羅大老爺滿腔火氣,卻也不得不壓低了聲音,“黛薇、紅柳、付雲橋都說出來了,宮裡那位怕是早就把我們查的底兒掉了,再有所保留,便是掩耳盜鈴,隻讓她覺得可笑亦可憎!把我們關到詔獄是什麼用意,你還不明白?她不在乎是不是親戚,不在乎因為親戚的事兒顏麵受損。你是豬腦子不成!?”

羅大太太顧不上被他責罵的惱火,隻說重點:“我犯嘀咕的是那位,那位就是好開罪的?介入官場至今,足足十多年了。”

“那位在彆院被三親六故磨煩得狼狽不堪,產業的大頭都被抄沒了,能不能回到朝堂都不好說。”羅大老爺用儘所有的忍耐,克製著不發作,“我們趕緊知道什麼說什麼,也算是對宮裡那位將功補過了,女兒外孫女聽到消息,一定會為我們求情,好歹能活。”

他到此刻,並不知道他的兒女已經服下送命的藥,也做夢都想不到,正是他的女兒最先把羅家抖落出來的。

羅大太太想想夫君被責打時那個恐怖的情形,再看看他此刻的遍體鱗傷,也就沒了那一分疑慮,在他對麵坐下,到底是忍不住嘀咕:“你怕了那位多年,局勢一下子逆轉,我怎麼轉得過彎兒來?宮裡那位這樣行事,誰知道皇上朝臣會不會不滿,就此難為她?這說到底,女子攝政,到底有多少人是心甘情願接受的?前幾日是那位受挫,今日保不齊就是她。”

到這會兒還說這些廢話,羅大老爺隻恨,裴行昭責打的為什麼不是她,“你要是再犯蠢,就給我找獄卒,換到彆的牢房去,省得我氣急了先把你宰了!”

羅大太太徹底消停了,再不敢吭聲。

翌日上午,羅氏夫婦的親筆供詞送到了裴行昭麵前。

裴行昭扔給阿嫵,“你瞧瞧,揀重要的說給我聽。”

阿嫵稱是,凝神看完兩份證供,見內容大同小異,隻是羅大太太等於是把大白話寫到紙上,便多用了些紙張。

總結歸納之後,她稟道:“黛薇、紅柳是他們當初從小丫鬟裡挑選出來的,放在彆院,請了專人教禮儀才藝,本是想尋機送到裴府,斷了長房子嗣。

“付雲橋籌謀除掉陸、楊二位之際,沒有適合的女子,命羅家物色,他們便將黛薇、紅柳派上了用場,各許了她們黃金三千兩。

“兩女子後來不是自儘,是被用了迷[yào]掛到繩索上的,為的是杜絕後患,斬草除根。

“裴行浩想尚公主、娶陸氏女以及設局算計您,是他們通過靜一慫恿;

“這些事,裴榮與兩個兒子都知情,羅家不寬裕,裴榮先後接濟過他們幾千兩銀子。

“羅大老爺比付雲橋年長,年輕時不曾共事卻屢次碰麵,印象很深,重遇當即便記起來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裴行浩之所以會被輕易慫恿,也是付雲橋與之相見長談之後,才相信走捷徑隻要成功一次便能飛黃騰達——付雲橋口才了得。

“羅家為長公主效力五年左右,但職權有限,隻是幫她摸五城兵馬司各首腦的底細、經辦的差事。”

“付雲橋是四年前露麵,在京城遮人耳目地盤桓了兩年多,便如當年一樣失去蹤跡,長公主回京這一陣,不曾吩咐羅家什麼事,他們留心打探,也沒發現付雲橋的蹤跡。”

裴行昭聽完,思忖一陣,問:“長公主那邊,沒有異象?”

阿嫵知道她所指何事,回道:“一直盯著,沒發現生麵孔進門。長公主傳出去很多信函,這方麵她做足了工夫,我們要是攔截便會被察覺。”

“不用攔,隻管由著她招攬舊部、人才到身邊。”裴行昭用下巴點了點供詞,“拿去養心殿,請皇上過目,告訴他,我的意思是,請皇上落力核實,秉公處理。”

皇帝收下兩份供詞,斟酌了半晌,命馮琛來回話:“皇上瞧了,大為光火,相信若非屬實,誰也不會攬那些事上身。皇上自然是由衷願意秉承太後心意,秉公辦理,隻是,律法之外是人情,羅家到底是您母族的姻親,便想問太後娘娘,是否能開恩,從輕處置?”

律法之外是人情?去他爹的吧。裴行昭腹誹著,淡聲道:“哀家說了,請皇上秉公辦理。正因羅家是裴家姻親,觸犯刑法才不可寬恕,不罪加一等已是天恩浩蕩。”

馮琛本就是替皇帝來討個準話,聞言便有數了,行禮回了養心殿。

皇帝這才著手核實供詞,命刑部抽出人手與錦衣衛一起訊問羅氏夫婦。

當然,太後、皇帝立場一致了,並不代表能殃及長公主:付雲橋跟個幽魂似的,沒見過、遺忘他的是絕大多數,眼下又找不到他,說他是奉長公主之命構陷忠良是不能成立的。長公主又不傻,根本不會承認。

那麼,按章程便要緝拿付雲橋。當年熟識此人又擅畫的官員,主動描摹了他年輕時的畫像,再通過羅大老爺對一些細節的糾正做出調整,完成了隨公文張貼的畫像,之後自有專人數以百計千計的臨摹。

與此同時,是羅家男丁相繼入獄,婦孺留在家裡由官兵看守。裴榮及兩子亦鋃鐺入獄,而這父子三人的事比較有意思:在入獄前一天,裴家宗族開了祠堂,已正式將他們逐出裴氏一族,理由是貪墨族裡財產,意圖謀害裴顯。

裴行昭聽說後不由一笑。裴顯是活生生的演繹著趕鴨子上架,應付的不算漂亮,但也過得去了。

羅家和被逐出宗族的父子三個,在京城真沒什麼斤兩,但是因著與裴行昭的淵源,因著之前自儘前承認參與打壓迫害忠良的崔老太爺,引發了朝野不顯痕跡的震動。

如果以前人們隻是猜測裴行昭會找後賬,那麼目前她的居心已是昭然若揭,最重要的是,皇帝完全讚同,目前以張閣老宋閣老為首的內閣也讚同。

心中無鬼的官員更添三分坦蕩,在朝堂上說話的中氣都更足;心裡有鬼的則是明裡若無其事,暗地裡惶惶不可終日——要知道,小太後對親戚都毫不容情,比起她三叔的嶽家,彆人又算哪根兒蔥?

這時候,張閣老問裴行昭,崔氏一案何時結案。意思是說,他已整理好福來客棧密室存放的證據,何時亮出來合適。

念及崔閣老,裴行昭多出了幾分耐心,“過三兩日再說。讓崔閣老好生思量,崔家後輩有哪些真正清白無辜的。狡兔尚有三窟,他不定為晚輩留了多少後手,讓那些人見見他,不要聽牆角。”

張閣老正中下懷,眼中閃過喜色,“淳風可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