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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94 字 6個月前

來來回回。

裴行昭撇下他,“羅太太怎麼說?”

羅大太太磕磕巴巴地道:“臣、臣婦也請太後娘娘提點,實在、實在不知該如何回話。”

“好,哀家提醒你們。”裴行昭一字一頓道,“裴行浩,裴榮,靜一,黛薇,紅柳,付雲橋。想到了什麼?敢不敢認?”

羅大老爺的脊背已被冷汗浸透,手下意識地用力,扣入泥土之中。

羅大太太發起抖來。聽這話音兒,太後什麼都知道了?那麼,是主動招認,還是三緘其口?太後應該不會降罪羅家吧?羅家畢竟是她三叔的嶽家。

這樣想著,羅大太太轉頭,看著身邊的夫君。

羅大老爺察覺到,匆匆回視,微不可見地搖頭,用眼神警告。

一丘之貉,總會有些相同的毛病,例如死鴨子嘴硬。裴行昭語帶笑意,“你們為何這麼看得起哀家?為何認定哀家會在意顏麵,維護親族,照拂親戚?”

羅大老爺道:“那些人名,微臣聽得雲裡霧裡,是他們之中有人指證羅家什麼罪行麼?微臣願意與他們當麵對質。”

“既然聽得雲裡霧裡,剛剛怎麼會怕成那個樣子?怎麼會與你發妻眉來眼去的?”裴行昭抬手按了按後頸,又晃了晃頸子,走向不遠處的大樹,信手折了一根枝條。

枝條三尺多長,剛吐綠,很是柔韌。

裴行昭折回來,修長白皙的手指撫著枝條,“授業恩師曾與哀家說,習武的化境是手中無兵器,卻如有兵器一樣殺敵於瞬息。次一等,便是萬事萬物都可做傷人的兵器。哀家還沒到那種火候,隻能以草木樹枝這些充作刀、劍、刑具。”

羅大老爺大駭。這還沒說幾句,怎麼就要親手動刑了?“太後娘娘,您到底要問微臣什麼事?微臣……”

裴行昭一拂手,他一旁的羅大太太就落到了阿嫵近前,阿嫵不等人落地,穩穩接住,將人帶離到遠處。

裴行昭道:“哀家很是好奇,羅大老爺血管裡流的,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是血還是汙水。”

語聲剛落,枝條揮出,抽在羅大老爺身上。

手法輕靈優美,也不見她有殺氣,任誰看來,那枝條落下的力道都不會重。

該刹那,羅大太太鬆了一口氣,想著太後隻是要小懲大誡,用這種手段羞辱羅家而已。

可有時候,親眼所見的,未必是真的。

枝條落下,羅大老爺便是一聲慘呼,身形倒地,蜷縮又舒展地掙紮起來。他的感覺,就如被一把鈍刀的刃硬生生地在身上割了一記,簡直要將他的皮肉刮去一條似的。

裴行昭不給他喘熄的機會,輕盈地移步到他近前,枝條再度落下。

沒挨幾下,羅大老爺便痛苦地嘶號著在草地上打起滾兒來。

裴行昭亦步亦趨,手裡的枝條是刑具,亦是長了眼睛的鞭子似的,控製著他不脫離自己要控製的範圍。

羅大太太瞧著那情形,活似見了鬼似的。太後始終是輕靈優美的身法手法,始終令人看不出施力的樣子,可自家老爺的衣袍已被割破了一道又一道,不消片刻,已渾身是血。

太後要做什麼?要讓他血儘而亡麼?

第39章

許徹奉命帶著幾名手下趕到壽康宮, 由李江海引路到花園。

看到草地上的羅大老爺,饒是見慣了詔獄中受過大刑的囚犯的錦衣衛, 也是愣了愣。

羅大老爺外袍已是一條一條的, 渾身是血,而且血還在不斷地沁出,乍一見, 還以為他已經死了。走過去探了探鼻息,才知是昏迷了過去。

他們不知道這情形是怎麼造成的。偷眼瞥見小太後手裡的枝條, 似乎得到了答案,卻又有幾分不可置信:這也太玄乎了。

“把這夫妻二人扔到詔獄去。”裴行昭吩咐許徹, “你親自照顧,等羅大人醒來, 勞煩他和羅太太動筆寫證供,至於要寫什麼, 他們心裡有數。要是不寫, 就給他的傷加點兒作料,鹽巴辣椒水蜂蜜都行。”

“是。”

“五城兵馬司那邊,替哀家去打個招呼:羅大人是哀家的親戚, 哀家跟他生了點兒閒氣,懲戒了一番, 他們再找個人補他的缺吧。”

“是。”許徹應下,打手勢讓手下帶走夫妻二人。

羅大太太掙紮著,哭泣著,道:“太後娘娘,臣婦招, 知道什麼就招認什麼……”

挾製著她的錦衣衛停下來, 望向太後。

當她是嚇唬著他們玩兒呢?當她很想對著他們的嘴臉麼?裴行昭打個手勢。

錦衣衛立刻會意, 拎包袱似的把羅大太太拎走了。

許徹等人走了才道:“您把人收拾成這樣,還這樣帶出宮,會不會招致非議?您家裡的人、親戚隻要一進宮就出點兒事情,這……”

“就是要讓我那些親戚瞧瞧,我是不是有那些勞什子的顧忌的人。”

“成,有您這句準話就成。”許徹行禮,後退幾步,轉身匆匆而去。

裴行昭喚阿蠻:“把這兩日的事告訴李江海,讓他去稟明皇上。崔閣老那一節,彆說他最後告訴我的那兩件事。”

崔閣老不稀罕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與她說,隻是避免她耗費時間人力去查而已。付雲橋,大抵是分量實在不輕,他要她務必防範,而她尚無眉目,提起無益。

至於知會皇帝,是因為這些事不需瞞他。

阿蠻道:“那我跟阿嫵商量一下,再去找李江海。”阿嫵心思縝密,能很快梳理出詳略得當的章程。

“嗯。”

裴行昭回到壽康宮,洗淨雙手,換了身衣服,繼續看折子。隻是今日有些不同於平時,偶爾筆會頓住,隨後放到筆架上,斂目思索一陣子,才又提筆。

阿嫵走進來,奉上一杯清茶,在一旁磨墨,見這情形,終是忍不住問道:“是不是遇到了想不通的事?雖然跟我說也沒用,但是您說一說,興許就會有所得。”

“不是想不通,是在回想崔閣老說過的話。”

“您指的是——”

“即便誰能重來這一生,再回到三年前,怕也於事無補。”裴行昭重複了一遍,“他加在前頭的一句是案子的幕後凶手太多。你仔細想想,這不是有些奇怪麼?”

阿嫵很清楚的記得這些言語,在心裡翻來覆去地倒騰了幾遍,側了側頭,“若能重來這一生,再回到三年前,為什麼會於事無補?”

“是啊。”裴行昭再一次放下筆,雙手安靜地交疊在一起,“若他或我回到三年前,已知案子那麼多枝節,那麼多參與的人,沒辦法挽救局勢?”

“一定可以啊。”阿嫵握著墨錠的手也停了下來,凝神思忖片刻,大大的杏眼一亮,“這其實也是他提醒您的一個要點。不,不是提醒您。”

“怎麼說?”

“您對陸將軍、楊將軍案子的這個勁頭,我和阿蠻早就覺著不對勁兒了,您不僅僅是要繼續查找參與的人、嚴懲理當付出代價的重臣,您像是覺得這個案子還有很大的疑點,要從頭到尾查一遍,消除或找到疑點後的真相。比如說,凡是關於兩位將軍案子的事,您都要人細說——可是,目前您就是最清楚這案子的人,隻針對漏網之魚的話,根本不用平白浪費那些工夫。”

裴行昭頷首,“崔閣老其實是在告訴我,我的懷疑是對的,大可以繼續查找那個疑點。”

“那麼,您的疑慮到底是什麼?”阿嫵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

“我的疑慮是,這個案子根本不應該發生。”

阿嫵走近她一步,苦笑,“我可不是崔閣老那樣的人,您說一句,他便想到全局。也沒有皇上的腦子,您說三分,他就能想到餘下的七分。”⑤思⑤兔⑤網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裴行昭對身邊人,總是很耐心的,解釋道:“陸麒和楊楚成的為人、習慣、喜好,我再清楚不過。

“他們從不是喜好排場,有閒情看人展現才藝的性子。與至交團聚,他們最享受的,不過是在書房裡把酒言歡,促膝長談。

“再者,去幕僚的彆院,他們是不肯的,要與幕僚議事飲宴,都是在各自居處就成,何必浪費時間去一個不曾到過的地方?他們的疑心病,不比我輕。

“他們對幕僚的確是信任,但是有限,你看那些背叛他們之後作偽證的幕僚,可曾提及半句他們的秘辛,或是在官場裡比較微妙的事?既然已經背叛了,便是斷了所有退路,為什麼不幫幕後的人百上加斤?他們不想麼?拿不出而已。”

阿嫵頓悟,“所以,他們去那個彆院,喝酒、看人展現才藝,不是幕僚促成——不,起碼是幕僚還用了彆人說事,或者是與彆人約好了,但他們等來等去,卻等到了一場劫難。”

裴行昭頷首,“我也有這種猜測。偏偏崔閣老不肯告訴我,加以提醒,是不是要我有個準備,不至於事到臨頭承受不來?”

也就是說,漏網之魚裡麵,有陸麒、楊楚成身邊很重要的人,甚至於,是對裴行昭很重要的人。

阿嫵想說,仍舊以誠相待,去請教崔閣老好了,轉念就打消了這心思。

裴行昭的猜疑加重,情分便會隨著查證的過程對漏網之魚有所消減,真相大白時,便不能成為打擊。

亦或者那個人是查不出的,那麼,疑慮始終是疑慮,一生橫亙在心也無妨。有的事情,知道真相,真不如不知道——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橫豎就那麼些人,裴行昭就算用最笨的法子,一個一個排除,多說一半年也就能鎖定目標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裴行昭打起精神,拿起筆來。

那邊的許徹出宮之後,趕去北鎮撫司的路上,韓琳趕上來,與他的駿馬齊頭並進。

許徹訝然,“姑娘可曾回宮複命?”

“自然,不然怎麼敢在許大人麵前晃?”

許徹一笑,“找在下有事?”

“我跟去瞧瞧。”

“瞧什麼?”

“瞧羅大人那些傷啊,琢磨琢磨太後娘娘的手法。”

“……”許徹轉頭瞧著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太後娘娘親自出手,當然是為了指點我這個徒弟。”韓琳對他挑了挑眉,“大人連這都看不出?”

許徹忍俊不禁,“看不出。而且,太後娘娘可從不承認自己有徒弟。”

“過一陣就承認啦。”韓琳眉飛色舞的,“大人還不知道她麼,擰巴得很。”

許徹哈哈大笑,心裡真是想不通:殘酷無情如一流殺手的小姑娘,平日裡怎麼是這樣一個小活寶?倒也好,小太後在宮裡不會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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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養心殿,並無新事,隻是進一步完善削減宗親用度的章程,定下一些枝節,再就是崔閣老一案大體可以審結了——福來客棧的證據,張閣老還沒亮出來,要等整理出來再說,怎麼也需要一兩日。

因著崔閣老,裴行昭有些提不起勁,估摸著沒什麼事了,要起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