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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308 字 6個月前

地思忖到天明,對歇在美人榻上的錦衣衛說:“煩請遞話到宮裡,說姚太傅求見太後。”

無獨有偶,裴府那邊,三夫人也結結實實地病倒在床,求二夫人遞話到宮裡,想在死前見太後一麵,說隻有見了太後,才知道該給裴洛的女兒一個怎樣的說法。

阿蠻有些沒好氣,“一大早的,就有兩個該死不死的要見您,真晦氣。”

裴行昭卻是笑若春風,“礙眼的人一向不少,也該死幾個了。”

“那您要去見他們麼?”

“姚太傅麼,不用理,我處置他的話兌現之前,沒必要見。三夫人倒是可以見一見。”

第35章

入夜。

正是中旬, 空中高懸明月,清輝灑落在安靜的街巷, 寥落的星辰嵌在湛藍天幕上, 閃爍生輝。

二十餘名玄色衣著的人策馬馳騁過長街,到了裴府,從側門循序而入, 再相繼跳下馬,俱是無聲無息, 如棉絮落地。

裴顯和二夫人早已得到口信,等在院中, 見到身著粗布深衣的裴行昭,雙雙行禮參拜。

裴行昭抬一抬手, “快起來,又不是外人。”

二人站起身來, 二夫人望著裴行昭, 心情很是激動,喃喃喚道:“太後娘娘……”又看一眼隨從,不由得擔心, “怎麼騎馬過來的?人手也帶的不多。”

裴行昭微笑,“沒事兒, 串個門而已。”繼而對裴顯一頷首,將韓楊指給他,“有什麼要當麵細說的事,您找他就成,我去內宅轉轉。”

裴顯恭聲稱是, 笑著轉身, 親自去安排隨行的暗衛。

裴行昭和二夫人緩步走在甬路上, “那孽障送回來了?”

上午,她算了算日子,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命人把裴行浩從庵堂接回裴家,靜一則如先前說的處置掉。

“傍晚送回來的,”二夫人道,“照著您的意思,安置到了佛堂。”

裴行昭就笑,“自家人,二嬸跟我說話不用見外。”

二夫人與她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多,卻很了解她一些性情,便笑著應了,之後借著路邊燈籠的光影,細細打量著她的氣色,“進宮的日子不短了,過得可好?家裡的飯菜,有沒有想吃的?”

裴行昭想了想,“還真沒有。我不講究這些,好的賴的乾淨就行,能吃飽就行。”

其實是記不起來了吧?二夫人有些難過。

“您怎麼樣?家裡的下人都收拾消停沒有?”

“我挺好的。”二夫人牽出笑容,“有些年了,家裡隻有老夫人、長房、三房的下人不關我的事,彆的都聽我的。”

裴行昭頷首,“要是記掛著行川、宜室,就讓您娘家的人把他們送回來,順道與您團聚一陣。如今世道太平了,家裡也不再烏煙瘴氣的,您可以心安了。”

“好,我聽你的。”二夫人滿眼的感激,“說心裡話,時不時就想他們兩個,想的抓心撓肝的。”

“想見的到。”

“這些日子,我瞧著三弟妹沒個正經度日的樣子,把宜家安置在了我那邊的東廂房,給她請的女先生也過來了。”

裴行昭頷首,“宜家以前可曾正經識字讀書?”

“字寫的不錯,她喜歡寫寫畫畫的,每日習字半個時辰。比起宜室,書讀的少,三弟妹教她的也就三百千、女則女德那些。”二夫人苦笑,“羅家女眷深信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讓女孩子多讀書。”

裴行昭撓了撓額角。

二夫人說起她聽著應該開心些的事,“不過,宜家以前和宜室悄悄地走動著,宜室去金陵之前,常把有注解的書借給宜家,宜家偷偷地學了不少。這還是宜家這兩日與我說的,先前我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那還好一些。”裴行昭微笑。

“女先生說宜家資質很好,又肯用功,很喜歡。先前隻想每天上半日的課,沒兩天兩個人就商量著上整日的課,我覺著也好。年歲小,腦瓜靈,學再多應該也累不著,先生也曉得分寸。”

裴行昭想到了求知若渴。

二夫人頓了頓,有些不安,“我以前對宜家,一點兒都沒上心。”

“那兩個要是沒進佛堂,三嬸要不是現在這個德行,您想張羅什麼都是費力不討好。”裴行昭對她一笑,“誰不是有自己的一份日子要過?彆沒事兒瞎攬責任。”

二夫人感激地笑了,如實道:“我倒不是跟你說虛話,隻是瞧著宜家的時間久了,挺心疼的,不免想東想西的。”

“明白。”

“對了,”二夫人想到一事,笑容裡有了真切的愉悅,“前年,周興禮家的大兒子中了舉人,可有人跟您說過?”

“也正常,最早周興禮是我爹爹的陪讀,坐館教書也夠格,想來一直悉心教導自己的孩子。”裴行昭笑道,“這事兒我聽人提過一嘴。”

“周興禮逢年節就過來一趟,打聽你的近況,他不在官宦門庭了,聽到的消息就少,卻是著實掛念你。”

“他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成了。”

周興禮,便是十二年前提醒幫襯裴行昭的管家。二夫人直到四年前,才知曉兩人的這段淵源。

一麵向內宅走著,二夫人一麵回想著四年前的一些事——

四年前,闊彆數年之後,行昭終於踏入家門,卻是為著護送裴洛的靈柩返家。

時年叔侄兩個不在同一省份征戰,行昭也在戰事中受了重傷,加之長途奔波,情形更嚴重,守靈時不定何時,鮮血便浸透喪服。

出殯第二日,行昭就倒下了。

二夫人每日前去探望,送去補身的珍品,或是新奇有趣的物件兒,陪行昭說一陣子話。

一日,行昭交給她一個樟木匣子,裡麵是地皮房產田莊店鋪的契書,和有零有整的加起來共一萬兩的銀票。

行昭說:“這是我給一位恩人的。我不想麻煩二嬸,可這家裡實在沒有彆的可托付的人。”

二夫人忙道:“彆跟我見外,你仔細說說,我該如何行事?”

行昭說了周興禮當年相助之事,又娓娓道:“我爹爹、三叔都亡命沙場,我難保也有那一日。

“周興禮幫過我,我大張旗鼓地謝他,對他是弊大於利,福禍各半。

“他是家生子,您過段日子費心做做文章,給他除籍,讓他做個清清白白家底殷實的百姓。

“給他的銀錢,來路正當,那些產業,是廟堂之外的友人經手購置,任誰也想不到我身上,您過了名錄到手裡,再轉給他。

“您在裴家一向過得辛苦,我也曉得,眼下卻有心無力,隻能給您留下幾個堪用的人,您尋機安排進來,有個什麼事,吩咐一聲就是了。”

二夫人聽了,有一刻的愕然:行昭回來之後,對周興禮的態度與對任何下人一樣,疏離、淡漠,她怎麼能想到,辦事得力的管家,會對行昭有著那樣的恩情,而行昭一直銘記於心。

反應過來,她滿口應下:“你放心,我一定辦妥。”

行昭說多謝。

二夫人想到她透著悲觀的言語,心酸難忍,說:“你給我好好兒地活著,我等你耀武揚威的那一日呢。”

行昭笑了,“借您吉言。”

自來是絕美的孩子,怎麼樣都是好看的。那一刻的笑容,有著柔和與溫暖,更多的卻是蒼涼。

蒼涼,十四歲的女孩子,便有了這等心境。

她也有對前程命運沒有把握的時候,也明知死生難測,仍是義無返顧。

行昭離開三四個月之後,二夫人做了出戲,讓周興禮成為幫了自己胞兄大忙的恩人,哥哥順理成章地重謝。

周興禮從頭到尾都是莫名其妙,到她麵前解釋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這是場誤會。

二夫人把行昭交付的樟木匣子拿給他,據實相告。

周興禮聽完首尾,捧著那個樣式簡樸的匣子,愣怔半晌。◎思◎兔◎網◎

之後,年近四十的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他昔年的相助,扭轉了行昭的命運,經年後行昭的報答,是改變他的身份,恩及周家後世。

因著那件事,二夫人知道,行昭總歸算是認可自己的,又因為行昭一些言語,進一步為一雙兒女籌謀。

做母親的,看到彆人的孩子聰穎卻過得辛苦,便會思及自身,要幫自己的孩子避免走上前人的舊路。

於是,她狠下心腸把兒女送到金陵,在相對來講舒心自在明朗的環境中成長,而不是在動輒被祖母嫌棄謾罵的家中壓抑地過活。

也是經了這些,裴行昭愈發篤定二夫人明理且乾練,如今才毫不猶豫地讓她做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

遐思間,二夫人和裴行昭到了佛堂前。

守門的下人都在府裡當差數年了,見過裴行昭,此刻俱是變色,誠惶誠恐地下跪磕頭。

“起來吧。”裴行昭步上台階,推開佛堂厚重的木門。

二夫人隨著她走進去。

正對著門的,是半人高的觀世音像,案上點著油燈,燃著香,供著果饌清水。

佛龕下麵放著木魚、蒲團。

東麵設有兩套桌椅,案上設有沒點亮的宮燈、筆墨紙硯,還有攤開的經書、寫著字的宣紙。

整間佛堂的光線很昏暗,二夫人走到書案前,將宮燈點亮。

裴行昭聽到後麵的居室傳來很細微的聲響,負手走過去。

瘦的驚人的裴行浩躺在床上,麵黃肌瘦,昏睡不醒,放在被子外麵的手扭曲變形。

老夫人、大夫人俱是一身荊釵布衣,坐在床前無助地垂淚。

裴行昭輕咳一聲,邁步走進去。

婆媳兩個同時望向她,瞬間的驚愕之後,滿心的痛恨全然折射到了眼中,異口同聲道:“你來做什麼!?”

裴行昭盈盈一笑,“我很喜歡幸災樂禍,你們不知道麼?”

婆媳兩個跟裴行昭拚命的心都有了,可那等於找死,便隻是睜著血紅的眼睛瞪著她。

裴行昭走到床尾,饒有興致地看著裴行浩,“落水了,真染了風寒,如今情形如何?”

二夫人跟進來,接話道:“送他回來的人說,之前一直昏迷不醒,三日前開始,一日能醒來三兩次,卻是咳血不止。”

“沒死啊,看起來符水還真管用,真能治病。”

二夫人沒應聲,隻要應聲,便掩飾不住笑意了。

“我看佛堂裡還有兩碗符水,不給他來一碗?”裴行昭問老夫人和大夫人。

大夫人的情緒很快從暴怒恢複到瀕臨崩潰,身形滑下座椅,癱在地上哭泣,“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啊……”

裴行昭走過去,托起她憔悴枯槁的臉,“我哥哥也與我一母同胞,他被你們的愚昧害死,我不該為他討個說法?這孽障陪了你十幾年,我哥哥陪了你十年,在你心中的分量,是不是用年頭論輕重?”

“行簡畢竟不在了啊……我怎麼會不心疼不後悔,可他不在了,不在了!”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