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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72 字 6個月前

是七品小官獲罪, 在堂上亦不需跪,三品以上大員更可落座答話。

“兩個鐵骨錚錚的兒郎,入獄十餘天便奄奄一息。

“這般做派,好意思說哀家言辭不縝密?也好意思提及我朝律法?”

晉陽不悅地斜了姚太傅一眼:說點兒什麼不好?把話往規矩綱常上引,不是上趕著找不自在麼?

姚太傅卻是不以為然,哼笑一聲,“那樁案子已過去三年之久,臣的確有過失,先帝也已降罪。太後娘娘舊事重提,是不是不滿先帝當初的決斷?”

“哪裡輪得到哀家不滿?先帝當初明發聖旨,廢除殉葬製,到今日不也要被你推翻麼?”

“老臣效忠先帝數十年,如今先帝給太皇太後托夢,臣自然不能裝聾作啞,要繼續為先帝儘忠分憂!”

“為先帝儘忠,這話說的可真好。”裴行昭麵上的笑意冷然,如一朵晶瑩的冰花,“先帝也要太傅及子嗣為皇上儘忠,太傅是否也無異議?”

姚太傅語聲鏗鏘:“自然沒有!”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裴行昭神色稍稍緩和,轉向皇帝,“殉葬這回事,翻閱史書,縱觀前例,為帝王殉葬者,多為嬪妃、宮人、侍衛,臣子殉葬的先例,似乎也有不少?”

“正是!”皇帝大力頷首。

“姚太傅等人請皇上恢複殉葬製,姑且認為是出於一腔忠孝之心,那麼,哀家斟酌著,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曆代帝王的吉壤、殉葬的人與物什,都該早做打算,畢竟,便是得以長生,遲早也有羽化登天之日,皇上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是啊,母後說的極是。”皇帝笑起來,曉得她這次也是說三分留七分餘地,當即愉快地開動腦筋,完善起細節來,“遲一些朕去問問皇祖母,聽聽父皇給她老人家托夢到底是怎麼說的,有沒有說覺著無趣,要姚太傅、鎮國公、右都禦史、順天府尹去做伴,閒來也能暢談在世時的豐功偉績,展望一番日後天下是何光景。”

姚太傅額角的青筋非常明顯地跳起來。他沒把裴行昭激怒到發瘋發狂的地步,她卻把他拉進了言語編織的殺機四伏的陷阱。他上前一步,張口欲表示反對,才意識到自己沒有這種資格。

鎮國公神色一凜,悄然轉頭,狠狠地瞪了姚太傅一眼。他就說,這事情沒戲,讓裴行昭否定自己以前的主張,除非先死一片。瞧瞧,這不就來了。

右都禦史和順天府尹差點兒就跪了。他們是無辜的,是被強綁著上了這賊船:他們受過姚太傅的提攜,恩情總是要還的。

四位誥命夫人額頭沁出了汗。皇室殉葬,怎麼就殉到自己夫君頭上了?記得皇上以前也沒這麼歹毒啊……

隻有晉陽若無其事,神色悠然地品一口茶,又展目打量這間書房。上次過來,也沒顧上細瞧。

書房格外寬敞,陳設卻不多。

東西兩麵各有一個占據整麵牆壁的檀木書架,書架上錯落著史書、兵書和各色閒書,譬如奇門遁甲五行八卦琴棋書畫相關。

正麵是一張寬大的出奇的檀木書案,書案後方是一排長窗,南麵是與外間相連的槅扇,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一些雕工精湛的木質、竹質、玉質擺件兒,並沒有多名貴,可貴之處在於樣式新奇有趣。

此刻,立於書案後方的人,身著常穿的玄色深衣,綰了高髻,傾國的容顏含著似有若無的笑,貓兒般靈動的雙眼眸色深沉。

該暴躁發怒的時候保持冷靜,絕不是她裴行昭轉了性子,這隻意味著她強壓著滔天的怒火,而又通常是越壓製火氣越盛,到末了,不讓人褪層皮絕不算完——裴行昭恐怕都不了解自己這毛病,晉陽了解。

晉陽暗暗地歎了口氣。這件事不是她牽的頭,是姚太傅極力主張的。

姚太傅與裴行昭之間,已不是政敵、有過節那麼簡單,他們有著深仇。

裴行昭的兩位袍澤殞命,有五成的功勞要算在姚太傅頭上。

而姚太傅之所以那樣行事,是因為他鐘愛的幼子、兩個外甥死在了裴行昭手裡——觸犯軍法,裴行昭沒容情。

單看姚太傅這一節,先帝對裴行昭也有些不厚道:恨到了骨子裡的人,不知要在眼前晃到何時,而且那老頭子絲毫都不怕她,擱誰心裡能舒坦?

反正自己的父親就是那個德行,在誰那兒都不是十足的好人,他在世時,目的之一好像就是坑人氣人。

晉陽這麼想著,那邊心情大好的皇帝還在侃侃而談:

“母後和皇後這幾日在料理後宮諸事,委實辛苦。

“眾所周知,宮裡要處置一批大太監、女官,一些侍衛也不消停,得調換。

“宮中品級最高的女官是宮令,我朝自開國到如今,隻出了兩位。那差事,約莫可以類比官場上的全才,年歲輕見識淺的熬到七老八十也擔不起,有資質出眾的,又免不了被排擠打壓的可能,再不然便是命薄,熬不到脫穎而出之時。

“父皇用人才,不拘男女,朕自然要秉承下去。女子如母後、晉陽,可領兵為官治世,自然也可進宮做女官,為皇祖母、母後、皇後分憂,想來這亦是先帝喜聞樂見的。

“聽聞諸多命婦、閨秀都是表裡通達之輩,進到宮裡,自然能夠得心應手。

“姚太傅、鎮國公、右都禦史、順天府尹,你們四位的夫人、兒媳、女兒,擇日進宮來為女官。

“至於你們的子嗣,進宮來做侍衛,到內務府、朕的吉壤領個差事也行,總要全了你們的忠心。

“朕百年之後,你們幾家的人,不在的也罷了,還在的便隨朕入土為安,繼續為朕儘忠。

“有你們這些人死生追隨,朕再沒什麼不放心的。”

這不隻是夫君搭進去了,根本是舉家都搭進去了。四位命婦麵白如紙,相繼跪倒在地,卻是不知道該向太後還是皇帝求情,更不知道要怎麼開這個口。

鎮國公急得花白的胡須一翹一翹的,躬身行禮道:“回太後娘娘、皇上,恢複殉葬製,其實是姚太傅的一家之言,至於他為何提出,臣也不清楚,或許是誤聽誤信了什麼。臣聽他說得煞有其事,不疑有他,便跟著進宮諫言,卻不曾深思其他,還請皇上從輕發落。”

“國公爺說的是。”右都禦史和順天府尹異口同聲地附議,前者又進一步道,“這、這不乾臣的事兒啊,臣怎麼敢質疑先帝早已明發旨意的大事?”

你姚太傅活膩了,就接茬跟小太後抬杠,然後去殉葬好了,我們可不起這種哄——三個人拆台的心思昭然若揭。

三個人的妻子連聲附和著,向裴行昭和皇帝賠罪。

姚夫人用眼角餘光瞥著姚太傅,隻恨不能出言哀求他趕緊服軟。

姚太傅隻一味咬著牙死死地盯著裴行昭。

“太傅大人若能押上姚家全族的性命,那麼,即便是主張取消殉葬製的哀家,也會請皇上考慮同意你的諫言。太傅怎麼說?”裴行昭道。

姚太傅厲聲質問:“何時有過這種先例?!”

“何時又有過臣子代替先帝出爾反爾的先例?”裴行昭明眸危險地眯了眯,言語從牙縫裡磨出來,透著一股子狠勁兒,“先帝給太皇太後托夢一事的真假,你敢不敢用你這把老骨頭跟哀家賭?若證實是你無中生有,你是否甘願禍及九族、滿門被誅?”

姚太傅剛要說話,姚夫人跪倒在他身邊,已是淚水漣漣,她哀聲懇求道:“老爺……”

姚太傅恨恨地盯著她,“沒用的東西!”

他就不信了,她裴行昭還敢殺他不成?

他長子可是手握三十萬雄兵,盤踞北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就在此時,皇後扶著太皇太後走進來。

皇後回宮後剛歇下,素馨就六神無主地說了這邊的事。

她哪裡還躺得住,一刻不耽擱地趕了過來,想著自己就算再不濟,也能幫忙壓製命婦。進到壽康宮,聽說太皇太後在宴息室,便先過去問原委。

太皇太後一改以前的冷淡倨傲,把事情娓娓道來,遂攜了她的手,“既然來了,就陪哀家去聽聽,看看是何情形。”

於是,祖孫兩個就聽到了這樣一出驚心動魄的鬨劇,所聞一言一語,無不關乎人命。

公允地說,太皇太後為人處世有心大、自以為是、唯我獨尊到沒邊兒的大毛病,信佛卻是真的很虔誠,對殉葬那種最殘酷的殺生害命之事,打心底不能認可。

誰進宮是為了殉葬的?誰不知道活著好?生生成為殉葬品的人,怎麼可能沒有怨氣?到了地底下,怎麼可能給主子安寧?

——這筆賬,她是這麼算的。要不是打心底認可裴行昭當初做為條件的提議,她自己就想法子用這事兒給裴行昭添堵了,哪裡還輪得到彆人。

到此刻,太皇太後覺著火候差不多了,便進門來。

她徑自走到姚夫人麵前。

姚太傅退開兩步,躬身行禮。

太皇太後隻盯著姚夫人,“這幾日,你是不是去過慈寧宮幾次?”

這是撒不得謊的,姚夫人端正地跪好,“回太皇太後,臣婦曾進宮四次,向您請安。”

太皇太後用左手摘下右手戴的護甲,隨即右手重重揮出,室內便響起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音。

在場的人全愣住了。

“混帳東西!”太皇太後怒道,“這幾日,哀家連見都沒見你們,縱著你們死皮賴臉地逗留多時,不過是顧著你們各家的體麵。你們卻反過頭來造謠,說什麼先帝曾給哀家托夢,真有那種事,哀家怎麼可能不知會皇上?怎麼會借你們之口宣之於眾?哀家確實曾有行差踏錯之處,卻絕不會連這等行事的章程都渾忘了!”

姚夫人生受了那一巴掌,吭都不敢吭一聲。

姚太傅的臉色當真難看起來。尊貴如太皇太後,到何時,也不必親自動手懲戒於誰。她這哪裡是在打他的夫人,分明是在打他的臉。

太皇太後的手點了點姚夫人,又轉身,視線如刀子一般在其餘三位命婦的臉上逡巡片刻,末了,深凝著晉陽,“這幾日了,晉陽今日帶命婦去請安,明日帶朝臣去請安,哀家著實不明白了,你這是在唱哪一出?此時又來到你母後麵前,是來請安的,還是來跟這起子閒人一起過來生事的?”

“祖母,”晉陽笑%e5%90%9f%e5%90%9f地站起來,深施一禮,“孫女可是什麼都沒做。他們記掛著您,要請安,兒臣便順勢帶他們到慈寧宮,半點兒彆的心思都沒有。來見太後娘娘,是聽著姚太傅說的事情重大,兒臣跟過來,也是怕太後動怒,氣壞了身子骨。真的,不信您問問他們。”

把自己撇的一乾二淨,也沒任何人出聲否定她的說法。

太皇太後打鼻子裡哼了一聲,拋下她,看住姚太傅,“姚太傅一把年紀了,按理說應該更為持重有度,怎的如今倒做起這種無謂的事?你要是不相信哀家頭腦清醒,大可以讓你的兒媳婦、女兒進宮來,每日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