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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327 字 6個月前

帶來的驚駭,晉陽不知多久才能全然消化,將之淡忘。而這樣的悶虧,她隻能啞忍,命隨從妥當地善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晉陽麵上掛著淡淡的和煦的笑容,隨宮人走進壽康宮的書房,循著規矩行禮,“晉陽歸來,問太後安。”

“免禮。”裴行昭望著她,“賜座,上茶。”

晉陽道謝,落座後望著裴行昭,“太後娘娘氣色真好,想來近日很是舒心。”

裴行昭嘴角一牽,“比起你,應該算得舒心。”

晉陽見她隻留了兩名宮女在室內,直言道:“我把陸成的屍身燒了。”

裴行昭微笑,“早知道你這樣安置他,就也放把火了。”

“死我府裡那兩個,是活活燒死的?”晉陽問道。

“不然呢?”裴行昭望著她,“那是我要處置的逃犯,容著你留了他們這麼久,已經給足了你臉麵。”

“早知今日,我當初就會讓他們去投案自首,起碼死得痛快些。”

“未必,那要看我高不高興。”

“對。”晉陽緩緩頷首,“折磨人殺人這種事,太後娘娘或許比酷吏更在行。”

“沒法子,靠殺敵人發的家。”

晉陽輕輕地笑,“可曾想過,將我殺之而後快?”

“怎麼會。身份對換的話,你也不會殺我,我更不會殺你。”裴行昭如實道,“殺個人事小,你或我死後的爛攤子,目前誰也收拾不了。等到強弱分明時,再考慮也不遲。”

“知道你明白這些,但聽你親口說了,更心安些。”晉陽半真半假地笑道,“不然,我往後都要夜不能寐。”

“你哪兒是我能嚇得住的。”裴行昭也笑,說起彆的,“早間皇後說起你住處的事兒,依我之見,你就住宮裡吧。先帝駕崩之後,已花費太多,六部再有心,也撥不出給你重建府邸的銀兩。”

住宮裡?在她眼皮子底下度日?晉陽當即拒絕:“不用,我還有彆院可以暫居,至於府邸,我自己慢慢重建就是了。”

“自己重建?你的長公主府,比安平的府邸斥資更多。”裴行昭雙眼亮閃閃的,“既然這麼富裕,那麼,拿出些體己,捐贈到貧苦之地,必定不在話下。”

晉陽氣笑了,“太後娘娘,敲竹杠是壞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要我改,你就住宮裡。”裴行昭笑得像個淘氣的孩子,“時時陪伴哀家,是長公主該儘的孝心吧?”

第29章

晉陽歎了口氣,“你是故意的。不過是氣兒還沒消,跟我找轍呢。”

裴行昭的笑容活潑潑的,“你怎麼想都無妨,出銀子就行。”

“可你得講道理吧?”晉陽與任何人不同,她時常覺得,裴行昭有股子匪氣,耍無賴流氓,那是小菜一碟,“我收留他們三個的時候,你是裴郡主,陸麒和楊楚成也沒昭雪。退一萬步講,長公主給裴郡主啞巴虧吃,不是違背常理的事兒,我欺負的人多了去了。”

“是啊,這不是一回事麼?”裴行昭道,“我是裴郡主的時候,明知道人在你手裡,也沒動他們。

“我要是暗殺了他們,就算沒人找得到證據,所有人也會認定是我做的,你也一定會大鬨一場,害得我忙於公務之餘,還要和你的黨羽打筆墨官司。劃不來。

“眼下我是太後了,彆說隻是了結舊賬,就算無傷大雅地欺負你一下,也不算什麼吧?我又何時不是跋扈的做派?以前少欺負人了?”

晉陽盯了裴行昭一會兒,又歎了口氣,“怎麼就攤上了你這麼個流氓?”

裴行昭一樂,“太皇太後總說我是土匪,你跟她應該聊得來。”

晉陽輕一擺手,“罷了,我出三十萬兩,請朝廷撥給你關心的江浙貧苦之地,明日就上表,而且會說明,是‘秉承皇太後愛民之心’。”

“行吧。”裴行昭應得有些勉強,“住那麼好做什麼?死後又不能葬那兒,平白便宜彆人。”

“你夠了啊。”晉陽又被氣笑了,“說著說著就把人說死也是壞毛病,有幾個受得了?”

裴行昭莞爾,“受不了也得受著,皇太後就是被人遷就忍讓的差事。”

有現成的權益卻不用,那是傻子——這是兩女子的共識。

晉陽笑出聲來,“你啊。”她站起身,“我還得去給你婆婆請安,一道去?”

“她最不想見的就是我。”裴行昭這麼說著,卻也起身向外,“我送你一段。”

“多謝。”

兩人出了壽康宮,並肩走向慈寧宮,宮人曉得兩人定還有話要說,遠遠地跟著。

天氣很不錯,風輕雲淡,陽光燦爛。走在路上,眼看著早開的春花爭豔,鼻端縈繞著恬淡清遠的香氣,頗覺愜意。

經過一片花樹林,裴行昭駐足,“我瞧瞧,你先慢慢兒走著。”

晉陽嗯了一聲,緩步向前。

物是人非、此一時彼一時帶來的落差,晉陽到今日還沒能接受。

她不能接受小了自己整整十歲的裴行昭成了父皇的繼後,更不能接受的,是父皇一力促成了這局麵。

他甚至不曾在事前知會她一聲,提點她哪怕一句。

裴行昭正式離開官場那一日的情形,是晉陽如何都不能忘記的:

傷病在身起不得身的先帝,若無其事地現諸朝臣麵前,隻是為著冊立繼後之事。

金碧輝煌的殿堂之上,先帝視線在百官之間逡巡,語聲鏗鏘有力:“諸位皆知,裴郡主為錦繡江山立下不世之功,在江浙期間,功績斐然。

“此等奇才,倘若留在官場,定然名留青史。

“隻是,用人才是大事,中宮有主亦是大事,朕隻能勉強郡主屈就。【看小說加QQ群630809116】

“今日,是郡主以官員身份最後一次現身朝堂。

“念及官場缺失,朕憾之;念及六宮有主,朕悅之。”

郡主以官員身份最後一次現身朝堂——這話說的可真妙。

先帝給了裴行昭無上的恩寵榮耀,這本無可厚非,可他有沒有為她晉陽考慮過分毫?他有沒有想過,她已經把他的繼後得罪得不輕?

她去質問過。

可他怎麼說的?

“你與行昭,皆是識大體顧大局,政見不同,遇大事的主張謀略不同,可以相互製衡,大多可以各退一步,最終受益的是軍民。

“這就夠了,這就是朕大張旗鼓迎娶行昭的因由。

“你能理解,便罷了,不能理解,隻管與行昭鬥法。她鬥不過你,便是朕高看了她,認了;她若是鬥得過你,便是天命所向、人心所向,更是朕之所向,你最好及時向她低頭,與她同心協力。”

這絕對是人話,每一字每一句,晉陽都聽得懂,可這是一個父親該對女兒說的話?

沒錯,她沒送先帝的梓宮到皇陵,而且是故意的。她沒在他靈前數落抱怨就不錯了,才不管彆人怎麼說怎麼看。

晉陽閉了閉眼,止步轉身回望。

花雨繽紛的樹林邊,一襲玄衣的女子靜立,遺世獨立之姿,神色淡然悠遠。

裴行昭望著宮中的景致,心裡想的卻是北地的天高地闊,江浙的山柔水美。

那些地方,她曾立誌長久停留。

最終卻來了宮裡,不出意外的話,再也不能離開。倘若能夠實現抱負,也值得,反之,這深宮便是禁錮她的藩籬。

裴行昭再凝望花樹林片刻,轉身走到晉陽身邊,一麵走,一麵和聲道:“晚間為你接風洗塵,熱鬨熱鬨,你也見見皇室的熟人。”

“行啊。”晉陽道,“原本打算回來跟你下幾盤兒棋,今日是不能夠了,沒那個心氣兒。”

下棋需得心靜,晉陽被昨夜的事一攪和,怎麼也要緩幾天。裴行昭笑道:“我隨你,隨時恭候。”

“裴郡主都不肯輸給我,裴太後恐怕會讓我輸得很難看,何時比試,手下留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你可以不比。”

“……換個人,怎麼也要謙辭一番,你也忒狂了些。”

“狂得起。”裴行昭笑。

“我總算知道,太皇太後過的是什麼日子了。”晉陽又氣又笑。

裴行昭道:“她本可以與我相安無事,偏生被人慣出了唯我獨尊的毛病,又過於看低我,要不是辦喪事太費錢,氣死也就罷了。”

晉陽斜睇著她,無語了一陣,岔開話題,“你這一陣,日子也不安生吧?娘家那本兒爛帳,理出頭緒沒有?”

“隨他們去,橫豎他們就是犯了誅九族的罪,也連累不到我頭上。”

不管什麼事,不管什麼話,都彆想氣到裴行昭。晉陽服氣了,擺擺手,“跟你待著就是活受罪,你回宮吧。”

裴行昭笑得現出整潔的小白牙,“那成,我回了。”

當晚,宮中設了家宴,為晉陽接風洗塵。

太皇太後沒露麵,病了,兩位太醫侍候著。

出席的是裴行昭、帝後、嬪妃和諸位親王、親王妃。

上一次的宴席間,楚王還有妻子在側,今日卻和燕王一樣耍單兒了。

燕王笑微微地端著酒杯,坐到楚王身側。大家都以為他去幸災樂禍了,卻不想,兩人相談甚歡,時不時低語幾句。

皇帝聽說了太後賞賜楚王名畫的事,便猜出了她的心思,喝酒說話時便會帶上楚王和一邊的燕王,表露維護之意。他是孤家寡人,在宗室中,人緣兒能好一些就好一些。

楚王非常領情,態度比以往更加恭敬。

彆人瞧著,先前的輕慢不屑漸漸收斂起來。

燕王瞧這排場不夠大,便知太後與長公主比試棋藝的事情要延期,還是跟晉陽提了一嘴。

晉陽笑道:“趕路回來,甚是乏累,過些日子再說吧。到時候,一定先知會你。”

“那成,我就等著大飽眼福了。”

彆人不免湊趣地說起太後和長公主以前比試的盛況,皇帝趁這工夫,跟裴行昭說了說崔敬妃的事,“傍晚已經處置了,朕是想著,她是如何都留不得的,便沒請示,請示也是為難您。”

裴行昭頷首,“皇上有心了,這種事,和皇後商量著辦就行,不用知會哀家。”

皇帝見她絲毫不在乎敬妃居心叵測,更沒有半分遷怒他和皇後治下不嚴的意思,心裡很是感激,轉而說起比試棋藝的事:“過段日子,辦一場像模像樣的宮宴,到時候,朕也開開眼界。”

裴行昭微笑,“行啊。”見皇後獨坐著,便招了招手。

皇後立刻笑盈盈地端著酒杯走過來,“兒臣也正想跟您說說話呢。”

裴行昭在身邊加了把椅子,讓皇後坐下說話。

皇後先敬了杯酒,隨後說起後宮一些事,請裴行昭幫自己拿主意。

皇帝對這些一知半解,卻也願意聽聽,他總得知道,皇後平時都是用什麼事耽擱自己母後的工夫的。

起先聽著事情很是瑣碎,有些不悅,想訓斥皇後幾句,但見裴行昭對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