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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308 字 6個月前

能力不濟卻有底氣圖謀不軌,為了走捷徑上躥下跳,那這份兒底氣是誰給他的?”

裴顯臉色變幻不定。她點出的一些問題,他這些年都沒意識到。如果有人用這種手段針對他,那麼……

“太後娘娘,臣雖能力不濟,但會儘心去查那些蹊蹺之事。尋常人做事,即便隔的年月再久,也會留下些痕跡。”

曉得火可能燒到自己身上,著急了。裴行昭一笑置之,“三叔在的時候,與你在裴家算是花開兩支,他身故後,支撐裴家門楣的隻有你。當家人該儘的責任,你儘到了幾分,你自己心裡有數。

“我追究的事情,查清楚之後,裴家可以清除隱患,得益的是你們,也可以說是你裴顯。可是憑什麼?裴家給過我什麼?”

“裴家……對不起太後娘娘。”除了這句,裴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裴行昭笑笑地看著他,“你有沒有想過,我從軍後為什麼不更名改姓,為什麼從沒動過與裴家撇清關係的心思?”

裴顯答不出,乾脆趁機表忠心:“往後,裴家不論如何,都會以太後娘娘馬首是瞻,肝腦塗地。”

裴行昭笑得意味深長,“你為什麼不站在我的位置思量?

“如果當初蒙冤入獄的將領是我,我能不能拉裴家滿門下水?

“如果我倚重的人不慎惹下大禍,能不能讓你們像我當初一樣背黑鍋?

“家族是什麼?榮辱與共、同甘共苦,是最終的退路,或絕路。”

“……”裴顯張口結舌半晌,雙腿支撐不住身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裴家從來不曾給予她庇護,從來不是她的退路。那麼,她便不介意把他們推上絕路,隻看何時把她激怒到那地步。

——這才是她真正想說的。

裴顯眼前黑了黑。有時候看熱鬨也是有罪的,當初整個裴氏家族,漠視行簡病重不得醫治,漠視她被發賣安危莫測,如今,她將這份漠視償還給他們。

他閉了閉眼,啞聲說:“臣無可辯駁,請太後娘娘從重降罪。”

這會兒,他真覺得死了算了,被這小狼崽子架把刀在頭上,不如來個痛快的。

裴行昭笑了,“要做罪人,容易。淩遲還是四肢俱廢?橫豎哀家仇人多,定有喪心病狂的,拿你撒氣很正常。”

她要是想殺他,何必磨煩這麼久。

裴顯想,要是那樣的話,還是活著吧。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兒,這會兒真有心哭一鼻子了。

第23章

“早說了,今日不要和我用君臣身份相對。”裴行昭微笑道,“起來說話。”

“謝太後娘娘。”裴顯早已周身僵硬,起身時頗費了些力氣。

“隻說你在家中的做為,留著真的多餘。可你做官的能力還可以,營造方麵確有真才實學,譬如督建的兩道堤壩甚是堅固,造福了兩地百姓。”

萬幸,她是裴行昭,善於公私兼顧地考慮問題,他也就不是徹頭徹尾的沒法兒要。裴顯稍稍透了口氣,“太後娘娘謬讚了。”頓了頓,主動說回先前的話題,“刀俎之下的滋味,臣消受不起,求太後娘娘把臣和裴家當手裡的一把刀、一個物件兒用著。”

“我隻擔心不堪用。”

“臣會竭儘全力整頓門風。”

“有這心思很好,姑且當真話聽著。”裴行昭轉頭吩咐阿嫵,“聽說裴大人喜喝明前龍井,把新得的送他一些。代我送客。”

裴顯告退,出門時險些被門檻絆倒。

接下來的半日,他腦筋一刻不停地轉著,一時斟酌日後如何行事,一時陷入透骨的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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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裴府。

裴二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笑%e5%90%9f%e5%90%9f地看一雙兒女的來信。

她出自金陵商賈之家,娘家最缺的是地位,最不缺的是銀錢。四年前,她把一雙兒女送到了娘家,托付兄嫂給女兒請位女先生,把兒子送到有名士執教的書院。

兩個孩子適應得很好,常有信來。

有丫鬟進門來,行禮後道:“老夫人和大夫人不再鬨騰了,卻不是認頭了,而是吐血致使體虛無力所至。佛堂那邊的管事媽媽來請您示下,真的不請大夫麼?”

“老夫人和大夫人誠心向佛,她們若有不適,不是撞了妖邪,就是菩薩要她們渡劫,喝聖水即可化解。”二夫人收起信件,神色悠然,“太後娘娘說了,要秉承她們的向佛之心。誰要是有多餘的手腳又被我發現,立刻打死。”

“奴婢明白了。”丫鬟匆匆出門去。

二夫人端起青瓷茶盞,啜了一口茶,心裡想著,行昭是真狠啊。

毀掉你珍愛的瑰寶、畢生的希望,讓你受製於最看不起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解恨的懲戒方式?

行浩麼,不會死,行昭一定會留著他,放在溺愛驕縱他的祖母、母親跟前,形同日複一日地往她們心頭捅刀子。

這才是真正的報複。

這才是老夫人、大夫人真正的報應。

二夫人心裡暢快至極。

這也不能怪她。

最早,老夫人嫌棄裴顯是庶子,連帶著嫌棄她這個媳婦,處處看低她,總拿她的出身說事,屢屢刁難。

她是出身商賈不假,可老夫人和大夫人當初看中的,不就是她過於豐厚的嫁妝、她娘家能帶來的財路麼?

還沒吃飽就罵廚子,嘴臉也忒難看了些。

十二年前,行昭被趕出家門的事,二夫人被激出了勇氣:她不得不擔心,自己和孩子有朝一日也會下場淒慘。

於是,二夫人利用娘家和自己錢多的優勢,爭取到族裡幾位老人家的支持,由他們出麵說項,幫她拿到主持中饋的權利。

本來麼,大夫人孀居,膝下僅剩的行浩離成婚還遠,三夫人常年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二房管理內外事宜是情理之中。

老夫人與大夫人氣得半死,二夫人則真正站穩了腳跟,足以庇護自己的兒女。

聽得門外的仆婦給二老爺請安,二夫人眉梢一揚。裴顯可有年月沒回過內宅了,午間出了那麼大的事,他也隻是在外書房傳下人過去詢問。

裴顯進門來,神色凝重地落座,遣了跟進來服侍茶點的下人。

二夫人繼續喝茶。

裴顯沉%e5%90%9f多時,與她開門見山:“我去見過太後娘娘了。你要是不想讓兩個孩子失去親爹,就幫襯我一些事。”

二夫人看他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沒來由地想笑,“太後娘娘跟你說什麼了?”

“事關重大,我與你說了,你不可說給任何人聽。”

二夫人立刻不耐煩了,“廢話,事關太後娘娘,誰敢外傳?”

裴顯瞪著她,“你怎麼總跟吞了炸藥在嘴裡似的?”

二夫人瞪回去,“死了再活過來都瞧不上你這急死人不償命的性子,彆又說做官的人都是這做派,太後娘娘也是做過封疆大吏的,怎的人家說話就那麼乾脆利落?四年前她回來病倒之後,我沒少過去陪她說話。”

她倒是會挑人壓他。裴顯擺了擺手,“說要緊事。”隨後也不挑揀什麼重要不重要的了,把行昭的話原原本本地複述。

二夫人靜靜聆聽,神情越來越鄭重端肅,用了好一陣時間消化。②思②兔②網②

老夫人說她眼皮子淺,她是不服氣的,也不用服氣。但眼界這回事,分跟誰比。到此刻,她得承認,很多事情,以前都看得太簡單了。

裴顯見她凝神思索,便不打擾。

良久,二夫人道:“如果要查那些事,不能去靜一師太那裡訊問她和行浩,那是太後娘娘揪出來的人,裴家不可坐享其成。”

“沒錯。”

“那樣的話,就得從府裡下手了,當年老夫人、大夫人來往的人裡有沒有不對勁的,如何與靜一結識的,都要盤問她們,還有府裡的老人兒。行浩這邊,通房、下人都拘起來了,跟了他四年往上的有一些,尤其他一個通房,是打小服侍他的。”

裴顯沒想到,她反應這麼迅捷,在盤算的正是他要交代她的事。

“這些都是我該經手的,但你要找兩個信得過的管事媽媽,和我一起辦這些事。”二夫人看著裴顯,“如果我是太後娘娘,這府裡任何一個人都是有嫌疑的,當然,你除外,你最多是冷眼旁觀,撿著對自己有利的事推波助瀾,要不然,今兒就得給你準備棺材了。”

“……”仔細琢磨,話是沒錯,但也忒刺耳了些。裴顯忽略過去,找她話裡的關鍵,“每個人都是有嫌疑的,你的意思是——”

“佛堂裡的兩個要徹查,我這些年的行徑你要尋專人徹查,相應的,三弟妹那邊,我也要不著痕跡地查。不論太後娘娘心裡是怎麼想的,疑心誰認可誰,你都得給她個清楚明白的交代不是麼?最好是做成官府的公文那樣呈給她,不待見的人,她不愛說話。”

“沒錯,沒錯。”裴顯連連頷首。到此刻,明白行昭為什麼要抬舉眼前這個悍婦了——膽兒肥,遇到大事,倒更鎮定更有章法。

“門裡的事如此,門外也如此,誰在十二年前得益,誰又在四年前甚至更早接近行浩,你就算累得暴斃,也要查出來再咽氣。”

“……嗯。”裴顯很不明白,這悍婦怎麼跟那個小狼崽子一樣?說著說著就把他說死了。

“你等等。”二夫人起身去了裡間,片刻後折回來,交給他一塊對牌,“等會兒去賬房支一萬兩銀子,先用著。時隔多年,查起來太難,你少不得請人吃吃喝喝探聽一些消息,更要找查案能力最強的人。

“明兒就去找錦衣衛指揮使許大人,備份厚禮,求他幫忙物色幾個好手,借給你一段時間,隻說是老夫人、大夫人總惹太後娘娘不痛快,你疑心是有人慫恿。”

裴顯略一思忖,便會意、領情,接過對牌,道:“眼下確實是用錢的時候,回頭我給你打個欠條。”

“嗯,也不是生人,一分利好了。”

“……行。”

這悍婦!不敢放印子錢,拿他練手過癮呢吧?

裴顯拂袖起身,“事情不少,這就著手吧。”說話間,已大步出門。

二夫人全不當回事,端起茶盞,更加慎重細致地思量起來。

十二年前,誰要害裴家?害死了行簡,發賣了行昭,隻剩下一個驕裡嬌氣慣會狐假虎威的行浩。

四年前起,誰要算計行昭?行昭得先帝器重之初,先帝讚譽她的話,早已流傳至街頭巷尾:幾百年不遇的沙場奇才,長途奔襲短兵相接的天才,擅攻亦擅守的全才。

絕世之人,忌憚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是,誰又能在皇權庇佑行昭的前提下敢於出陰招算計行昭?——在行昭的地盤兒算計她,那是不可能的,隻能從她的親朋下手。

敢下手的人,可能有恃無恐,可能鋌而走險,涉及的範圍還是很大。

可不論是哪種可能,都要徹查到底。個中輕重,她明白,裴顯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