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1 / 1)

太後萬安 九月輕歌 4286 字 6個月前

殿中安靜下來。

裴老夫人倉促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臣婦禦前失儀,請太皇太後恕罪。”

太皇太後關切地道:“哀家瞧著你哭過了,因何而起?這般場合,怎的倒勾起了傷心事?”

裴老夫人抽噎一下,道:“臣婦今日見到太後娘娘,想起了以前一些事,深感自責。許是為了那些事,前日進宮來,都沒能見到太後娘娘。”說完垂下頭,頻頻用帕子拭淚。

太皇太後望了裴行昭一眼,抿出慈和的笑,“想起了什麼事?不妨說說。你們與太後打斷骨頭連著筋,若有心結,當從速化解。哀家今日很願意做一次和事佬,不知太後給不給這個麵子。”

裴行昭牽了牽唇,對她道:“臣妾不明所以。”又對裴老夫人道,“有幾年了,裴老夫人看到哀家一次便哭一次,以前說哀家是喪門星,今兒又想說什麼?”

眾人聽了,啼笑皆非的。

太皇太後快沒脾氣了。裴行昭倒是豁得出去,竟然在眾人麵前自爆家醜。

裴老夫人、裴夫人齊聲道:“臣婦失儀,請太後娘娘恕罪。”

“知道失儀還哭?”裴行昭語氣清冷,一本正經地摳字眼兒,“年歲都不小了,忍不住幾滴眼淚,不請降罪卻求著恕罪,誰給你們的底氣?太皇太後寬仁,哀家卻不能徇私,各罰三年俸祿,小懲大誡。”

婆媳兩個謝恩,因為垂著頭,沒人能看到她們眼裡的怨憤。要不是裴行昭已經貴為太後,要不是為著她的胞弟行浩,她們才不會想儘法子往她跟前湊。

如今裴家的當家人裴顯上前來行禮,“臣治家無方,請皇上降罪。”

皇帝溫聲道:“罷了,說來終歸是你家女眷的事,日後加以提點便是。回去吧。”

開什麼玩笑?母後再怎麼責罰娘家人,都是一句太後娘娘公私分明了事,他要是跟著湊這種熱鬨,成什麼了?

裴顯謝恩,灰溜溜回了原座,心裡則在數落嫡母和寡嫂:什麼時候丟人不成,偏要在這種時候,那裴行昭就是個小狼崽子,什麼事兒乾不出來?不用問便知道,婆媳兩個是被慈寧宮那邊教唆慫恿了一番,蠢啊。

裴行昭望著自己的祖母、母親,“二位不是想起了一些事?那便說出來,省得悶成心病。”

“正是如此,”太皇太後附和,“哀家也好奇得很。”

裴老夫人、裴夫人再不敢抹眼淚,前者道:“太後娘娘六歲那年,不知何故走失,長達七年遍尋不著,後來在軍中揚名,裴家前去相認,卻總是若即若離,親近不起來。”

太皇太後問道:“這是為何?”

“因為……”裴老夫人硬著頭皮道,“因為太後娘娘和胞兄行簡一起出去遊玩,回來後,行簡染了風寒,後來撒手人寰。臣婦和長媳糊塗,誤以為行簡是架不住太後娘娘的央求才出門的,有一段日子,動輒遷怒於人,太後走失的事,與此有關。”

“哦?”太皇太後道,“裴夫人也遷怒過親生女兒?”

“……是。”裴夫人回道,“喪子前一年,臣婦的夫君馬革裹屍而還,一直哀慟不已,心神紊亂,行事全無道理。”

太皇太後追問:“實情是怎樣的?”

裴老夫人道:“起先有下人說兄妹出門是太後娘娘的主意,我們糊塗,竟輕信了。後來徹查,才知冤枉了太後娘娘,那是行簡的主張,當日他有個同窗快過生辰了,出去是為著籌備賀禮。”

“徹查?”一直冷眼旁觀的裴行昭語帶輕嘲,“何時?要認回哀家的時候?”

第11章

裴家婆媳兩個答不出。回答便要扯謊,扯謊便要圓謊,在如今的裴行昭麵前,她們自認沒那個本事。

皇後出聲道:“那件事不論是誰的主張,都不該遷怒太後娘娘,幾歲而已,便要擔負起保護兄長護他無虞的責任麼?”聽來是氣惱之下的指責,其實是為著打圓場。宅門裡的是是非非,大庭廣眾之下掰扯,終究沒什麼益處。

很多人默默頷首,以示讚同。

太皇太後才不想看到局勢對裴行昭有利,“既然查清楚了,你們想法子打開太後的心結便是,眼下的話裡話外,卻怎麼透著仍有心結的意思?”

裴老夫人繼續道:“太後娘娘在軍中揚名之後,不論我們如何邀請懇求,她都鮮少回京城,與親人非聚少離多可言。臣婦與長媳便是有心,也無從彌補。前日進宮來,本想與太後娘娘說說這些事情,當麵賠不是,卻不想,連太後娘娘的麵兒都沒見到……”

“這是為何啊?”太皇太後問裴行昭。

裴行昭看她一眼,回道:“當日她們是您召進宮的。命婦要見臣妾,當事先遞牌子,而不是從慈寧宮直接晃悠到壽康宮。”

說到這兒,頓了頓,牽了牽嘴角,“況且,那日二位先在宮門外站了一個時辰,在慈寧宮又立等了一個時辰,見您約莫大半個時辰。尋常女子體弱,臣妾就算是擔心她們不妥當,也理當避而不見,讓她們早些回府歇息。”

一番話,引起人們的竊竊私語,很多人在嘀咕:太皇太後讓裴家婆媳乾站了兩個時辰,分明是刻意刁難,今日一副慈愛大度的做派,可話裡話外是揪著太後的過往、家事不放,怕是沒安好心,隻是沒得逞罷了。這婆媳兩個也是犯賤,太皇太後都那樣對待她們了,今日還跟她一唱一和的,打量著能討到什麼便宜不成?

太皇太後到此刻才發現,在裴行昭這兒,時時刻刻都有受氣的可能,她裴行昭真的是百無禁忌,什麼事兒都敢往外抖落。她既不能發怒又沒法兒解釋,當真尷尬得可以。

燕王搖頭長歎一聲,“唉——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平日又有誰能想到,太後娘娘的至親竟是這樣的……”他止住了話,看了裴行昭一眼,全然是看倒黴孩子的眼神兒。

裴行昭當沒聽見。

皇帝本心認同燕王的話,但一向與燕王不對盤,便不會在麵上附和。

當初各個門第爭相求娶太後的時候,燕王那混蛋跳得最高,張羅得最歡。隻這一件事,就夠他膈應一輩子——堂弟曾一心一意要娶他的母後,叫個什麼事兒啊?真想把那廝攆到山旮旯去。

裴行昭問裴家婆媳:“你們翻了舊賬,哀家也解釋了為何不見,滿意沒有?”

婆媳兩個忙道“臣婦不敢、臣婦惶恐”。

“沒事便回去,繼續飲宴。”

二人稱是,頂著一張臊得通紅的臉回了座位,察覺到周圍投來的鄙夷不屑的視線,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時候,李福悄悄溜進來。

太皇太後起初心頭一喜,看清楚他臉色,心又是往下一沉。完了,這奴才沒能成事。

那她還在這裡坐著乾嘛?她才不要繼續看裴行昭那張禍國殃民的臉。

正想找借口回慈寧宮,命婦那邊又出動靜了——

首輔張閣老的夫人站起身來,瞧著近前上菜的一名宮女,含著詫異嗬斥:“怎的這樣沒規矩?竟敢帶著傷來禦前,誰給你的膽子?”

宮女跪地,瑟瑟發抖,喃喃地說著什麼。

侍立在太後身側的李福、吳尚儀看清那宮女的樣貌,同時變了臉色。

迅速交換過眼色,吳尚儀快步走過去,向張夫人行禮賠罪:“這是前些日子打發出宮的人,不知怎的又混進來當差了,都怪奴婢大意,還請夫人恕罪。”

在以往,張夫人對吳尚儀禮遇有加,此刻卻板起了臉,“這等規格的宮宴,吳尚儀怎能這般大意?這得虧是個手上有傷的小宮女,換成太監侍衛混進來,再有什麼歹心,出了岔子是你能擔待的?”

與此同時,宋賢妃迅速的轉動著腦筋。張閣老是太後的良師益友,張夫人更不是當眾為難任何人的做派,眼前這一幕,恐怕是張閣老或太後授意,定然有非常值得一看的後文。那麼,她要不要湊湊熱鬨?

暗暗咬了咬牙,宋賢妃起身到皇後跟前,低聲請示,得了允許後,婷婷嫋嫋走到張夫人麵前,“夫人最是穩重,今日竟似被驚著了,何故?”

張夫人行禮後,滿帶嫌棄地道:“賢妃娘娘有所不知,她那雙手簡直沒法兒看了,竟也敢侍奉佳肴美酒,忒沒規矩了。”

“竟有這等事?”宋賢妃滿臉好奇,俯身托起宮女的臉,端詳一下,吩咐道,“給本宮瞧瞧你的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吳尚儀對宮女目露凶光,轉臉卻對宋賢妃扯出謙卑的笑,低聲道,“真鬨出什麼事來,不知多少人性命不保,賢妃娘娘開恩,交給奴婢處理吧。”

“這……”宋賢妃猶豫著。

這期間,宮女一瞬不瞬地盯著吳尚儀,眼中有著徹骨的恐懼,隨後,她艱難地向後挪動身形,好似在躲避瘟疫一般。

有兩名內侍到了吳尚儀身側,得到示意後,走向宮女。

宮女忽地驚聲尖叫起來:“不要!不要碰我!我不要出宮,不要去那個鬼地方!”她驟然發了狂似的,奪路跑到帝後近前,撲跪在地,高聲道,“稟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奴婢有冤情,要告吳尚儀和大太監李福!”

語聲落地,眾人矚目,殿內鴉雀無聲。

太皇太後蹙眉,預感糟透了,忙遞眼神給李福和吳尚儀。

李福疾步行至那宮女身側,先行禮告罪:“這名宮女不時瘋瘋癲癲,為此才被打發出宮。奴才治下不嚴,竟不知她如何又混進宮來,等會兒奴才就去領一通板子。”說著,轉身吩咐近前內侍,“還不將這瘋子帶下去?”

宮女看到他,活似見了鬼,麵無人色,身形劇烈地顫唞起來,一時間說不出話,隻是慌亂無措地搖著頭。

宋賢妃與張夫人相形過來,前者惑道:“那傷是怎麼回事?按理說,誰也不敢招惹瘋癲之人吧?”

張夫人深以為然,“她手上的傷……有些蹊蹺呢。”

兩人道出疑點,方恭敬行禮。

太皇太後恨不得活活掐死宋賢妃,麵上則正色道:“王公大臣都在,何必為個奴婢擾了興致。管束宮人的事,交由專人去辦便是。”

宮女此時已被兩名內侍拖拽出一段,聽得太皇太後的語聲,倒是冷靜下來,急聲道:“關乎宮裡有人縱容太監宮女結為對食並且大肆斂財的事,還請太後、皇上、皇後容奴婢稟明!”

眾人麵麵相覷。

皇帝發話:“帶回來。”

兩名內侍望向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剛要說話,裴行昭已然不悅,吩咐李江海:“將那兩個奴才拖出去,杖責四十。”

李江海一揮手,即刻有侍立在角落的侍衛衝過去,把拖著宮女的兩人拿下。

太皇太後望著裴行昭,毫不掩飾眼中的惱怒。

裴行昭一笑,“連皇上的吩咐都敢拖延,委實要不得,您用著也不能心安。”

宮女沒了鉗製,膝行向前,端端正正跪好。

皇後溫聲道:“抬起頭來。”

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