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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麵氣道:“若是祖母我當年,就一巴掌抽回給她,順便在往她那狗嘴裡塞一把石灰!”

從未見過祖母如此說話,元小芫瞬間破涕為笑。

祖孫倆朗笑出聲,笑這劫後餘生,笑這命運的公允。

笑著笑著,嚴氏彆過臉去,再次淚目。

第五章

二人平安到達已是黃昏。

來接的是一個叫方姑姑的宮人,雖嘴上未說,單從表情也看得出,她心裡多少有些埋怨,畢竟叫人家等了一整天,嚴氏也不好說什麼,從袖中掏出了個值錢的玩意兒,趁沒人瞧見的工夫,塞給了她。

方姑姑假客氣了幾句,還是將東西塞進了袖口,之後的態度明顯緩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

“既然是柳妃娘娘親召的,想必也是要緊的人,那姑姑我便多幾句嘴。”

“勞姑姑費心了,我祖孫倆細聽著。”

方姑姑在前邊引路,一路上說了不少,嚴氏頻頻點頭,元小芫則跟在最末,一言不發,卻字字聽進了心裡。

方姑姑有句話,她覺得說得十分在理,“少做少錯,多做多錯,不做便不會出錯。”

其實說白了,她與祖母是來宮裡伺候柳妃的,基本的禮儀做足了,平常就是在屋裡待著,隻要不主動惹事,是不會有何問題的。

三人來到鐘樂宮的一處偏門,一個年歲不大的宮女,看樣子也是候了多時,與方姑姑不同的是,即便等的時間久,她也未見半分不悅,反而還笑臉盈盈地迎了出來。

這宮女與方姑姑交接了幾句,元小芫聽到她名叫小穗,說話很是恭敬,聲音也甜,隻是看到元小芫時,下意識蹙了眉:“怎麼今日得娘娘召見,還不將衣衫整理妥當。”

想是白日裡在荒野那遭事時,元小芫裙擺掛蹭了幾處,不細看是看不出的,到底是講究規矩的地方,小穗還是極細心的。

“所以我說耽擱了時間,是白日裡那馬車出了岔子,不是何要緊事,你有說話的工夫,不如趕緊帶她們下去整理一番。”

沒想到方姑姑竟開口替她們說話,小穗立即展眉笑道:“瞧我在這兒平白耽擱,多謝姑姑提醒,我這就帶她們去。”

方姑姑臨走時,特意又望了幾眼元小芫,元小芫覺得她眼神頗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很快她們被帶到鐘樂宮的一處院子,院子不大,隻一間大通房,裡麵桌椅床榻皆有,收拾的也極為整潔。

這會兒柳妃正用晚膳,還特地差了個宮女來囑咐,叫她們二人也用罷膳,再去見。

用了膳後,好容易屋裡隻剩下祖孫二人,元小芫趕緊幫祖母將衣裳脫下,拿出藥油來,幫她揉著肩上那處紅腫。

元小芫不敢使勁兒,怕疼了祖母,祖母卻不斷叫她加力。

“你那手勁不夠,藥也入不進去,淤腫也消得慢。”

元小芫又倒了些藥油再手上:“孫女還不是怕祖母疼了。”

“長痛不如短痛,若是不儘早消了,萬一柳妃那裡有什麼需要,我使不出力,可就不好辦了。”

嚴氏歎了一聲後,忽然蹙眉:“嘶,你這孩子,真、真是聽話了……誒呦!”

柳妃差人來傳,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這是元小芫入宮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殿,也第一次見到身份尊貴的人,免不了心裡有些緊張。

小穗隔著門稟報了一聲,裡麵立即傳來應聲。

接著又是一聲吱呀,門開了,一股桃香撲鼻,令人頓時心情舒暢。

一跨進門,瞬間腳下一軟,原來整個屋內的地板上皆是鋪著絨毯,怪不得靜的連腳步聲都聽不到。

元小芫心裡滿滿都是好奇,因始終記著禮數,不敢抬頭亂瞄,待站定後,與祖母一道行了禮。

“起來吧。”

柳妃倚在貴妃榻上,語氣平緩,卻盛氣逼人。

她隔著懸掛著的碧色薄紗,打量著麵前的二人,二人則小心翼翼立在原處,不敢妄動。

良久後,揮退了屋內宮人,隻留了一年長的嬤嬤在身邊。

柳妃直起身,嬤嬤立即從旁遞上茶盞,她翻開蓋輕輕撥了撥,呷了一口才道:“怎麼說都是自家人,閉了門便不用如此拘著。”

這翻話是貼己的,隻是這語氣平的,像是沒有任何情緒之人說出的話。

嚴氏與柳妃十幾年前隻見過一麵,前些日子隻聽元靜說,她從前是個好相處的,隻是入宮這些年,怕是心性會變的。

她不敢怠慢,屈腿道:“娘娘乃是千金之軀,草民不可逾越。”

柳妃沒有接話,而是撥開薄紗,將手搭在嬤嬤臂上,緩步來到二人麵前。

“瞧,”柳妃伸手將嚴氏扶起:“嚴姨倒是同我生分了。”

嚴氏一聽,連忙笑道:“入宮前靜兒千叮嚀萬囑咐,入宮了不比在府中,定要嚴守宮規,不然老身定是要好好與娘娘攀攀舊的。”

柳妃點了點頭,笑而不語,又轉身來到元小芫麵前。

“你的事,本宮都聽說了。”

元小芫心裡一緊,方才柳妃與祖母說話時,雖語氣淡漠,可用的是個“我”字,無形中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在對她時,則用的是“本宮”,一下便將元小芫從“自家人”推了出去。

這下讓元小芫不知該如何回話了,她也不知道柳妃到底所指何事。可不回話顯然不妥,乾脆將頭垂得更低,整個身子都開始微微發顫。

忽然,麵前傳來柳妃失笑的聲音。

“有趣,抬起頭來,讓姑母瞧瞧。”

不等元小芫回神,下巴便被一個尖利的金色蓄甲勾了起來。

元小芫隻是望了柳妃一眼,便立即垂下眼皮,將眸子掃向了彆處。

隻是這一眼,足夠讓她心裡震動,這麵前的女人年已三十,卻依舊可以美得驚心動魄,怪不得膝下無子也可盛寵至今。

“趙家的孫女下手頗重了些,這都幾日過去了,怎臉上還有紅印。”柳妃細細打量了一番道。

這下不光是元小芫,連嚴氏都驚了神,柳府那晚的事,竟都傳到了宮中。

見元小芫額上滲出細汗,柳妃輕笑著轉身走向貴妃榻:“瞧把我侄女嚇得,倒不是我神通,而是我那端妃姐姐,平日裡就好打聽宮外的閒事來說趣,昨日與我見麵時,說道了。”

柳妃一揮手,嬤嬤從旁間端出兩個梨花木杌。

“罷了,我也不與自家人端著了,快坐下歇息會兒。”

柳妃言語間沒了方才那般盛氣,整個人都鬆了下來,懶洋洋靠在貴妃榻上,麵容瞧著也柔了幾分,屋內氛圍瞬間暖了起來。

倒不是柳妃刻意對二人立威,她方才那般端著,就是想讓二人心裡明白,宮中自有規矩,看這祖孫倆也是聰明人,柳妃心裡便踏實了,這才鬆了口氣。

嚴氏吃了盞茶後,就忙起了正事。

本以為柳妃是身子骨不適,隻是需要藥油來做些針推,可沒想柳妃卻伸出了胳膊,讓嚴氏號脈。

待摸清了脈象,嚴氏頓時一愣。

柳妃幽幽地看著她,嚴氏下意識掃了眼身旁的嬤嬤,又看了看不遠處坐著的元小芫,欲言又止。

柳妃衝那二人揚了揚下巴,很快,屋內便隻剩下嚴氏。

柳妃一下從榻上坐起,握著嚴氏的手,平靜道:“私下裡嚴姨喚我杺兒便可,我身子不利之事,後宮人儘皆知,你大可不必慌張。”

想來柳妃三十無子,並不是何密事,嚴氏點了點頭。

柳妃眸子中的和緩漸漸褪去:“嚴姨可知息肌丸?”

這息肌丸,為女子所用,貼入肚臍,便可麵色嬌嫩,膚如凝脂,就連肌膚都會香甜而蜜,且可以激發男人對床幃之事的欲望,但長期使用,會致女子不孕。

嚴氏不由愣神,想來柳妃是用過此藥的,可此藥為禁藥,柳妃是如何得的。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柳妃知道嚴氏不解,便低聲道:“早年元靜談笑間曾將方子與我說過,那時我便記了下來。”

嚴氏大駭。

柳妃忙寬慰道:“嚴姨莫慌,我一向謹慎,此事僅你我知曉。”

頓了頓,又笑道:“若有旁人知了,莫怪我拉元靜入水。”

柳妃麵上像是在說笑,握住嚴氏的手卻越來越緊,一眼不眨地盯著嚴氏的神色。

嚴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堅定道:“老身發誓,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

柳妃點了點頭,緩緩將手鬆開。

早年間,為得榮寵,她動了息肌丸的心思,知道元靜家裡從醫,便從她口中套出了息肌丸的配藥。

她是個極為聰明的,隻聽一遍就熟記於心,隻是宮中諸事不便,藥方不得齊全,縱是如此,也叫她配的八九不離十。

然皇上寵她,並不隻是因她貌美,還有她平庸的家世,且一直無子嗣,對朝堂之上無半分威脅,與她一起,反而最為舒心。

但現如今,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常常相伴,豈能不知,按照玉京的規矩,若是皇上駕崩,那她這個沒有子嗣的寵妃,便要殉葬。

她不甘,她不過三十,憑什麼去死。

無論如何,她要儘快得子,哪怕不得出生,隻要在那宗本上記上一筆,便可得安穩。

見嚴氏表情陰鬱,柳妃直接將話攤開來說。

“眼下這事,不僅不能敗露,還得做成。若是敗露的話,你,元靜,包括元小芫,都會與我一損俱損,橫豎都是個死,有相熟之人陪伴,也許路上不會寂寞。”

嚴氏啞聲道:“若老身能力有限,不成呢?”

“不成?”柳妃細長的眸子瞬間一沉:“這鐘樂宮,我還是做得了主的,我瞧小芫那孩子很是乖順,留在我身邊伺候倒是挺好,我向來用人用慣了,便舍不得換,也許……”

後麵的話,不用柳妃說,嚴氏也知曉,若是不成,那元小芫便會被柳妃一直留在宮中,也許她隨意找個岔子,就能要了元小芫的命。

“娘娘!”嚴氏噗通一聲雙膝落地,淚水早已渾濁了雙眼,哀求道:“那孩子是個苦命的,幼時便喪了雙親,念及她叫您一聲姑母的份上,放過她吧……”

“苦命?”

柳妃厲眼生紅,一把揪住嚴氏的衣襟,顫聲道:“我的苦又有誰知曉,她姑且有你寵著,有元靜疼著,我呢?”

“娘娘……”嚴氏握住她冰涼的手。

柳妃抬起眼,將淚水生生憋了回去,良久後長長出了口氣,道:“你帶那孩子入宮的目的,我是知曉的,若是你將事情做成了,我不但會讓她在欒京得一個好名聲,還會想法子,從陛下那裡給她求個身份,讓她風風光光大嫁,不論嫁至何處,都不會有人敢欺她。”

第六章

嚴氏回來時天色已是黑透。

元小芫發現祖母臉色有些不對,換衣時,後背竟然被汗浸濕透了,她還以為是推針時累的,忍不住埋怨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