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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上前景窗,嚇得陸遙渾身一激靈,立刻吼道:“計算安全路徑,向後開火,推出冬眠艙!”

飛船質量正逐漸減少,受引力拉扯的解體進程也在加快,他必須趕在冬眠區和駕駛室鏈接中斷前把冬眠艙推出去,這樣至少他們還有逃生的機會。

“計算完畢,正在執行。”

電子音落下瞬間,明亮到近乎純白的光束自飛船炮口中噴薄而出,高能高溫瞬間將碎石汽化,衝擊波猛地推開通路上的一切漂浮物,黑暗的宇宙間幾乎隻看得到這一抹亮光。

三秒後,冬眠艙成功推出,順著激光炮清理出來的安全路徑想著碎石包圍區外飛行。

後坐力推得R68往前進,碩大的碎石迎麵而來,駕駛室外的火光熊熊燃燒著掀起熱浪,即將破開大門。

碎石在眨眼間來到位於飛船最前端的駕駛室前,二者距離近到陸遙能看清石頭上的崩裂的細紋,他立刻吼道:“開啟駕駛座救生艙!!!”

陸遙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彈射出艙的瞬間被碎石擊中,但繼續待在飛船上絕對是死路一條,他隻能放手一搏。

“彈射程序準備中。”

駕駛座下方的機械裝置開始哢哢運轉,直徑超過五米的碎石觸上全景窗玻璃,陸遙被安全帶綁縛在座椅上,眼睜睜地看著白色的裂痕從碎石與玻璃接觸的點開始飛速向外蔓延,高溫觸及空氣,瞬間將玻璃與駕駛台點燃。

火光撲麵而來的瞬間,駕駛台同時向下降落,蛋形救生艙從兩側合攏,將陸遙招進冰冷的陰影之中。

維生液針噗嗤插進陸遙脊柱,陸遙身體一抖,麻醉氣體開始釋放。

扭矩這一生物被檢測到,也被插了一根維生液針,它想要尖叫,但麻醉氣體已經把它放倒。

火焰嘶吼著想要擠進救生艙正在閉合的縫隙,已經燒焦了扭矩的長毛和陸遙的發尖,就在艙門關閉,麻醉氣體淹沒陸遙的意識的最後一刻,他仿佛看見了一道幻覺。

一艘冰冷如劍的宏偉星艦衝破烈焰與塵埃,長驅直入向他駛來,電磁束縛網的藍光張開自己的觸手,將世間一切包裹在臂懷之中。

在黑暗襲來時,陸遙心下一涼,他難道是對救生艙使用的麻醉氣體過敏,導致出現了幻覺?

彌漫宇宙的燎空烈火之中,赫爾墨斯號顯露出威嚴的身形,一架銀白色機甲飛馳而下,抬起炮口擊碎一切阻礙,在無數刺目的爆炸之中來到R68的廢墟前,伸出手,接住了孤獨而渺小的救生艙。

第111章

陸遙是一位無神論者。

當他朦朧間感到一股亮光落在眼皮上, 清脆悅耳的鳥鳴伴著花香和柔風來在他身邊時,他不由得立刻陷入對天堂是否真的存在的嚴肅思索。

這個問題一直在他的大腦中盤旋,直到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看見一間明亮溫馨的病房為止。

天堂應該不是病房的模樣, 這要麼是夢境, 要麼是現實。

不過二者都代表了一件事——他還活著。

要麼他的確身處病房, 要麼就還在那艘救生艙裡,大腦在麻痹中編織出欺騙的夢。

但總歸不算是個噩夢。

羽翼光潔的鳥兒在窗邊嘰嘰喳喳, 尾羽輕輕碰著,秋末的陽光正好,灑入病房中不會刺目灼熱,微風帶來溫暖的氣息和樓下花園中的植物香味。

潔白的薄紗窗簾被風拂起微動。

智能儀器發現病人醒來, 呼喚醫生來查看情況。

陸遙自己坐了起來, 他覺得四肢和腰肌有些酸軟,但沒有發疼的地方, 應當沒有受什麼傷。

幾位醫生前呼後擁地進來了, 人類護士和醫療機器人一股腦地圍了上來, 給陸遙測體溫量瞳孔,掰掰他的手又扯扯他的腿。

陸遙十分平靜,一切東西在他眼前仿佛都隔著一層薄紗和霧氣, 籠罩在朦朦朧朧的光影中,絲毫不真切。

甚至在醫生詢問他還記不記得身上的某些淤腫是來自於哪種物體的撞擊時,陸遙一時半會都給不出答案, 大腦似乎已經忘了那些事。

所有的孤獨和痛苦仿佛在這瞬時間煙消雲散, 黑暗無邊的宇宙破裂成斷片, 在記憶中閃爍著卻無法捕捉。

他安靜地看著空氣中的陽光,細小的灰塵在其間漂浮, 色塊般的白色身影和背景一起構成了一副畫卷,隨後,時間仿佛停止在這一刻不再流動,就像是陸遙微漠記憶中那三顆混沌環繞運動著的恒星光點也在此刻定格成永恒。

一道突兀的軍靴聲忽然插入了護士醫生們錯雜的交談與腳步聲中,陸遙原本望著窗戶,他的耳朵卻在此刻動了動。

他聽到有一道低沉的聲音在和醫生護士們對話,醫護們的話語模糊不清,像是人潮中的白噪音,可那道低沉的嗓音卻嗡的炸響在陸遙耳邊。

軍靴敲擊這地麵,聲音越來越大,而世界中其餘的一切雜音都在此刻逐漸消隱褪去,沒入時空的儘頭。

當黑皮銅扣的軍靴真正出現在陸遙眼前時,他的世界裡仿佛隻剩下巨大的管風琴被撥動後那深邃木結構震顫著空氣的餘韻。

盛大樂章之後,世界陷入寂靜的嗡鳴。

他抬起頭,看見一隻手掌伸向自己臉頰,幫自己理了理頭發,又試探了一下額頭上的溫度。

熟悉的指尖觸?感讓陸遙認出了周雲辰的身份,但他的身影與麵容同樣在陸遙的眼中模糊不清,像是被籠罩在煙氣之中。

他的雙?唇開合著,似乎還在對陸遙說著些什麼,但陸遙聽不清。

“……雇傭那夥星盜和雇傭兵試圖刺殺你的人來自耶格爾工業,聯邦正在進行調查並準備提起公訴……表麵消息……背後的各方博弈……不知道最後這件事會不會推到薑維一個人頭上,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周雲辰似乎說了很多很多,陸遙沒有聽清,隻是在周雲辰結束說明後的第五秒裡,點了點頭。

周雲辰看著陸遙出神發呆的樣子,皺緊了眉:“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陸遙沒回答,醫護人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出去了,周雲辰去冰箱裡取了一支營養劑,打開蓋子喂到陸遙嘴邊,陸遙乖乖地喝了。

然後他似乎有說了些什麼,但陸遙耳邊隻有嗡嗡聲,什麼也聽不清,不過隨後周雲辰抱了抱他,他也就不在意剛剛聽沒聽清了。

-

當天晚上,周雲辰沒有離開醫院,陸遙喝了營養劑不久後便又睡下了,周雲辰就留在他的病房裡,坐在病床對麵的沙發上工作。

由於這場意外,驍鷹演習的第二階段草草結束,宣傳部門還在加班加點地將演習內容剪輯成振奮人心的大片,周雲辰不想管這些雜事,正全力關注對耶格爾工業的調查後續。

月光如水,柔和地潑灑在大地上,屋裡沒有開燈,周雲辰皺著眉麵對光屏上飛速滑過的信息,忽然間,他注意到前方的光影晃了晃。

一抬起頭,發覺是陸遙不知道為何忽然醒了過來,在月光下直起身,坐到床邊,兩腿垂在沿邊。

“遙遙,怎麼了?”周雲辰問。

陸遙沒有回答,低頭看著滿地月光。

這霜雪般的月色落在他的長發上,將一切染作凜冽的銀白,如假似幻,幾乎讓陸遙看起來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精致人偶。

窗外秋夜寂靜,白月在天空緩慢滑行,一滴淚忽然落下,在月光下閃出晶瑩的光來。

陸遙剛剛醒來,垂著眼簾忽然就開始掉眼淚,周雲辰一下子慌了,連忙拋開手邊的工作幾步走過去。

“遙遙,你告訴我怎麼了?你為什麼要哭?”周雲辰伸出手指,試圖幫陸遙擦掉淚珠,可陸遙的眼淚越掉越凶,幾乎連成雨線淌了滿臉,周雲辰想要擦去他的眼淚,可淚水卻順著周雲辰的指縫滑進了他的掌心。

濡濕滾燙,仿佛要將周雲辰的掌心燒穿。≡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陸遙的肩背顫唞著,他皺緊眼眉想要停止落淚,但莫名的情緒橫衝直撞突破%e8%83%b8肺又衝上臉頰,他的眼眶和臉頰在銀白的月光下泛起赫人的紅,淚水沾滿雙睫像是落水的蝴蝶。

周雲辰的心都要碎了,他半跪在床邊捧著陸遙的臉:“遙遙,沒事,我在你身邊,你看著我,遙遙,對不起,是我來晚了,我應該一直守在你身旁才對。”

陸遙說不出話來,抽著氣痛哭流涕,大腦中的氧氣幾乎要被抽乾,痛苦帶來的真實感知的返場,他終於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跪在自己跟前的周雲辰。

這張冷峻嚴厲的臉在此刻變得如此脆弱、無助,像是雪原上鬥敗了的孤狼,紅著眼守住最後的伴侶。

但沒關係,沒關係的,人並不總能堅強忍耐,這就是現實。

陸遙撲到周雲辰肩上,近乎崩潰地抱住周雲辰,眼淚和哭嚎一同決堤般漫出,衝破一切阻礙,淹沒了緊緊抱住彼此的兩人。

“周雲辰……周雲辰……”陸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指尖就要扣進周雲辰背裡,“我不想一個人待著,你不要走……”

“我不會走,陸遙,我不會離開你。”

陸遙一股腦地將這些獨自漂泊的日子裡積攢下來的情緒宣泄而出,此刻的世界是如此清晰而真實。

迫在眉睫的死亡,對未知的恐懼不安,永恒孤獨的極端可能……凡此種種,皆如幽靈般盤旋在陸遙的思緒中,他根本不敢懷揣希望,謹防希望永無實現之日,反而變成巨大的痛苦。

所謂理智、冷靜、縝密都不是鐵板一塊,甚至極少地關涉到情感,而一旦這些理性者退場,壓抑許久的情緒便勃然爆發,如冰鋒爆裂傾頹,以不可抵擋之勢侵泄而下。

——生活乏善可陳,一無所有,隻有那麼點堅持算作前行的火光和燃料,讓人不至於絕望於困厄之中。

那麼點火光和燃料是什麼呢?

是宇宙空寂,卻讓人看到愛。

-

阿蘭威診療室

“一切結束了嗎?”

“這一次的心理評估算是結束了,”阿蘭威合上自己的記錄本,看向陸遙,“你的情況比我料想的要好很多,稍等我一下,我需要去和周上將確認一下你剛才的提議。”

陸遙坐在單人扶手沙發裡,點了點頭,目光注視著阿蘭威走進一旁的等候室。

阿蘭威反手關上連接等候室和診療室的門,臉上溫和輕鬆的神色一下子消散,坐在桌邊等候陸遙的周雲辰見狀立刻站起來迎上去。

“阿蘭威醫生,陸遙情況如何?”

阿蘭威看到周雲辰臉上明顯的擔憂之色,歎了口氣:“周上將,就如你預料的一樣,很糟糕,我隻能說確實比心理脆弱的普通人獨自在宇宙裡飄蕩了一個月的狀態好些。表麵上他回到以前那種冷冰冰的樣子,旁人很難看出端倪,但陰影就在陸遙心底飄蕩,需要很長的時間治愈。”

“隻是需要時間?”

阿蘭威眨了下眼:“你是想問需不需要藥物乾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