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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凰引 紫微流年 4366 字 6個月前

晌方道,“小韓大人慷慨,這樣大的一座塔,築起來可不易。”

觀真大師徐徐而應,“老衲當時也如此言語,小韓大人卻道,焚塔雖為消遏兵禍,到底是肅州百年古物,毀去可惜;重築固然艱辛,百年前的人能為,今人何以不能?總要做些不易之事,後世方有追憶之處。”

裴佑靖沉默良久,“韓大人教子有方,兒女氣慨不凡。”

觀真大師適時道,“赤凰將軍借了裴氏宅邸,托我向裴大人致歉,入夏後定會歸還。”

裴佑靖又不是裴光瑜,哪會為這個計較,淡道,“她舍命護下肅州,英勇愧煞男兒,區區一宅算什麼,請她隻管安心靜養。”

提起韓家女,裴佑靖不免想到愛子,心頭一慟,情緒暗淡下來。

觀真大師看得分明,當下也不再多言,暗暗一歎。

金碧輝映的天子寢殿安靜得針落可聞,氣氛凝重。

天子臥於龍榻,幾名禦醫在殿角低議,內監小心的捧下銀盆,盆內的血水觸目驚心。

李睿侍立一旁,憂心如焚,見宮侍帶入一個道士,上前一喝,“趙真人,你稱神丹可療百疾,為何父皇忽發鼻衄,流血逾碗!”

趙真人跪地,硬著頭皮答道,“稟殿下,陛下素有痼疾,仰仗丹藥之力才得以健旺,鼻衄乃是丹火積聚,內毒瀉出,並非不利之兆。”

李睿仍是不信,怒道,“一派胡言!父皇如今大感虛眩,哪會是什麼內毒瀉出,你敢招搖撞騙,欺害天子,當知後果!”

趙真人能得禦前重用,頗有些虛言誑騙的能耐,縱是背上冷汗淋淋,麵上不顯怯態,“殿下但請放心,貧道集天地之靈髓,日月之精萃,煉製出九轉金丸,正合陛下此時服用,隻要一試便知。”

內監從趙真人處取過藥匣,金色的丸藥大如鴿卵,色澤鮮亮,異香撲鼻。

李睿看不出所以,交給禦醫驗看,幾名醫者深知陛下篤信丹道,自是含糊其詞,推了個一乾二淨。

李睿難免猶豫,道人稱為靈藥,誰知是真是假,萬一服後龍體不利,如何擔得起責任。

就在他遲疑之際,龍帳深處傳來了聲音,“拿來。”

天子接過金丸審視片刻,一口吞了,閉目靜待,腹中漸傳來一股熱意,眩暈淡去,神思清朗,虛乏竟然一掃而空。

天子大喜,掀開錦被下榻,“果然神異,朕已大好!”

李睿鬆了口氣,現出笑容,“幸而父皇龍體無恙。”

趙真人姿態謙低,“丹藥僅是為引,陛下真龍之體,一經滌蕩即不受凡病侵擾,貧道不敢居功。”

天子哈哈大笑,心情格外暢快,“說得好,重賞!”

內監通報大皇子至,隨後李涪入殿,恭敬的問候父親。

天子隨意一應,留下趙真人敘長生之道,將兩個兒子都屏退了。

爭儲的鬥爭越來越激烈,李睿也懶得表麵敷衍,沒有理會兄長,出殿後自行而去。

李涪貌似受冷,卻不顯惱意,溫吞吞的步出內宮,半道上遇見右軍中尉季昌,還駐足寒喧了幾句,季昌笑咪咪的回應,毫無權宦的氣焰,一派臣下的恭敬。

待李涪一走,季昌的心腹內監望著背影,不由一嘖,“五皇子的人不行啊,都捏了左軍,還讓大皇子這麼容易到了禦前。”

季昌一哂,“上一個敢攔的什麼下場,各人都瞧見了。”

五皇子既不是個能主,底下人當然也會惦量,心腹心領神會,又禁不住好奇,“我怎麼聽說陸蒼狼沒死,偷偷潛回河西去了?”

季昌橫了一眼,“宮裡是能亂說的?”

心腹立即低頭,不敢開口了。

季昌慢悠悠的踱開,卻又說起來,意味深長,“管他去了哪,大皇子是不會讓他活的,咱們的這位正統,可不是盞省油的燈。”

韓夫人近年多在安養,但女兒將要異地臨產,她還是放不下心,親自來肅州陪伴。

這一日她見外頭春風和暖,將女兒喚來庭中散步,打趣道,“多走一走,說不得晚上就生了。”

韓明錚已聽聞了大勝的消息,自是歡欣,但到了該生產的時日,肚子遲遲未見動靜,難免有些憂慮,怕是孕中墜塔所致,撫著肚腹輕道,“這孩子狡著呢,興許是在等當爹的回來。”

韓夫人多少次送丈夫出征,嗔道,“出發還有定日,歸來哪說得準,有什麼好等的,孩子落地太晚不好,再沒動靜就得請郎中來瞧了。”

韓明錚不覺望向了遠方,出發時猶帶風雪,如今已晴藍萬裡。

韓夫人含笑寬慰,“總歸是在回來的路上了,等孩子生下來,回沙州就替你們操辦婚事,即使招婿也得體麵,不能委屈了我女兒。”

韓明錚不甚在意,“他是逃回來的,不合大動乾戈,為些虛麵牽累。用不著管旁人怎麼看,家裡擺幾桌就行了。”

韓夫人握著女兒的手,“不必擔憂,你哥哥也是這個意思,回頭讓他改個名,萬一朝廷責問,咱們隻稱不是,還能怎的?這也算遂了你阿爹的安排,等到婚事辦完,你們一起去上個香,他定是很欣慰。”

韓明錚心頭暖熱,方要說話,紀遠匆匆來報,道裴四爺請見。

紀遠原在沙州,受陸九郎的急召趕來,從安排製衣、清理收宅、到找廚子,尋奶娘,規束下人,大小瑣碎無不操辦,將韓府的管事都比下去,韓夫人到來,他更是萬事謹細,安排合宜,絲毫不讓女主人費心。

他知道裴家與韓氏不對付,就怕此來不利,將前院的護兵都警喚了。

韓明錚從未見過裴家四爺,隻知這人不好相與,略一思忖,還是允了求見。

裴光瑜本是此宅的主人,如今卻成了客人,給引去外院的花廳等候,一路見護衛森嚴,防範分明,心裡越發憋火。

不久一個年輕女郎到來,她雲髻鬆挽,寬裙曳地,肚腹高聳,一手扶著後腰,不像傳說中英糾糾的女將軍,現出一種將為人母的溫潤。

裴光瑜見她這般模樣,姿態更強硬了三分,徑直擺出架勢,“聽聞韓七將軍有了夫婿,敢問姓甚名誰,出自何家?”

韓明錚知來意不善,淡道,“我的夫婿何人,與裴四爺何關,難道是要送份賀禮?”

裴光瑜冷笑,“若是河西良家子,裴家自然少不了賀禮,然而韓家欺君罔上,竟然包藏潛逃的天德軍防禦使,可想過朝廷會如何震怒!”

韓明錚冷了神情,不等她開口,裴光瑜又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已上達天聽,宮中雷霆大動,要為此問罪於河西!”

韓明錚不必想也知何人作祟,氣息冷淡,“閣下此來到底何意?難道是替朝廷傳旨?”

裴光瑜沒想到她毫不遜弱,作勢一拍案,聲色俱厲道,“我為大局而來,韓家行事悖逆,還不立即亡羊補牢,將陸九郎拿辦!否則必受朝廷重懲,不配再為節度使!”

韓明錚當著十萬大軍都不變色,哪受他的脅迫,“我的夫婿在隨大軍浴血征戰,奮力守護河西,他是當之無愧的英雄,裴四爺何以信口汙蔑。”

裴光瑜心頭大怒,麵皮緊繃,場麵僵滯。

他此前將陸九郎潛身韓家的消息秘報大皇子,結果長安來了一位內監,傲慢的要他將陸九郎除去,否則就剝了他的四品官身,同時又許以重利,大皇子會在事成後推動百官彈劾,借此奪去韓家的節度使一職,改由裴氏接掌。

裴光瑜萬沒想到告秘累及了自身,他被內監威逼,又給利益所誘,想著趁韓平策遠征未歸,來肅州虛張聲勢,隻要韓家女放棄庇護,就可拿下陸九郎的人頭,未料到對方如此強硬。

韓明錚眉目冰冷,話語鏗鏘如金石,“裴四爺大可去長安,要是請來詔旨,我無話可說;若沒這份能耐,我的夫婿輪不到外人置喙,送客!”

紀遠在外頭聽得捏了把汗,聞言衝入,硬將裴光瑜請了出去。

韓明錚驅了人,也引動了怒氣與警惕,這位裴四爺既然如此之蠢,不知還會折騰什麼,自己身處異地,兄長又領大軍未歸,終是有所不利,她思忖片刻,喚過近衛吩咐。

等近衛離去,韓明錚又坐了一陣,平下思緒起身回內院,沒想到一抬步驟然有股溫熱的水液湧下,腹內疼痛起來,不免一慌。◢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跟隨的侍女一見,立即奔去喚韓夫人。

韓明錚知是臨產之兆,扶著椅背忍住腹痛,方要挪動腳步,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衝來,正是陸九郎。

隻見他高大疲憊,渾身臟亂不堪,又黑又瘦,宛如一隻流浪多日的大狗,一把扶住她,“這是要生了?丫環說你要生了?”

才傳了大勝,他竟已趕回來,也不知一路如何的勞頓兼程。

韓明錚的心緒驀然一鬆,瞧他憔悴臟亂的模樣,生出酸楚的憐愛,低聲抱怨,“竟瘦了這麼多,都沒個好樣了,該慢行緩著些,不必這麼趕——”

陸九郎一回來就撞上丫環報信,奔來慌張又無措,也顧不得回話,抱起人往內院奔去。

第123章 英魂撼

◎裴大人休養已久,該重歸了◎

裴光瑜出了韓府,裴子炎帶人在外等候,一道回了城中的秘宅。

宅內留守的裴盛迎來,方要探問,見裴光瑜麵色難看,知機的閉上了嘴。

裴光瑜怒衝衝的進了書房,惱得無以複加,“韓家女竟敢對老夫下逐客令,連宮中也不放在眼裡,她算什麼東西!韓家小兒都不敢對裴氏如此無禮!”

裴子炎悶聲道,“阿爹,她在韓家的地位僅次於小韓大人,還是赤火軍的主帥。”

裴光瑜更怒了,“那又如何!不過是個大肚子的婆娘!敬酒不吃吃罰酒,不必再跟她客氣。你去姓陸的歸來的要道守著,多帶些人,直接將他除了。”

裴子炎幾乎要懇求,“陸九郎已是韓家女婿,此次控了蕃北要道,立了大功,阿爹這是要與韓家反目成仇?”

裴光瑜心火如焚,焦燥難當,“怕什麼,咱們有四萬銳金軍,姓陸的不過是個罪臣,韓家還敢為這個開戰?”

裴子炎脫口而出,“如此惡舉,韓家怎麼可能忍,肅州受了陸九郎與韓七將軍的大恩!就算玄水軍不動,厚土軍定會同仇敵愾,到時候兩家來攻,咱們能擋得住?”

他一急話語衝撞,裴光瑜勃然大怒,方要大罵,護衛急來稟報,道陸九郎已歸,府內的馬車外出接了穩婆,韓七將軍似要生了。

裴子炎刹時鬆了口氣,裴光瑜神色大變,半響不得語。

一個尖利的聲音從房外傳來,“裴四爺今日如何?事情還要多久能成?”

裴光瑜的麵色更難看了,裴子炎一望父親,退開了幾步。

來人是個尖白臉的內監,姿態傲慢,語氣如斥奴仆,“咱家能等,殿下不能等,已經大度的容了你的欺哄之罪,再敢敷衍,那就不客氣了。”

裴光瑜低聲下氣道,“公公見諒,韓家鐵了心的包庇,臣下打算安排在半路攔殺,姓陸的卻已回來了,著實不好辦。”

內監是受令出來的,務必要督著裴家弄死陸九郎,他急於回去覆命,不耐煩的催動,“回來又如